第4章 4

4

我清清楚楚看到了顧州眼底的慌亂。

他想要解釋，蘇瑤擋在顧州身前，皺起眉頭。

“本來就是患癌要死的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捐出器官做點貢獻你應該感到開心纔是......”

我怎麼樣都無所謂，可是侮辱我的母親，這是絕對不可以的。

心中“蹭”一下湧起怒火，我快步走到蘇瑤面前，抬手狠狠一巴掌扇了過去。

我用了全力，蘇瑤捂着臉愣住，臉上浮起五指印。

“請你尊重我的母親。”我冷眼看着她。

情緒激動下，胃又開始疼了。

我逼迫自己忽視喉嚨深處的鐵鏽味。

顧州像是怕我再打蘇瑤，猛地攥住我的手腕。

捏得我生疼。

“宋安......宋安！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但瑤瑤是個畫家，國外的意外幾乎要毀了她的人生，你母親的配型很合適，當時你的母親是癌症四期，生還的可能性已經很低了，而瑤瑤的人生纔剛剛開始，她不能看不見......我也不想做出這個選擇，可我沒有別的辦法了。”

顧州的話很快，目光急切，想讓我明白他的爲難，像從前一樣理解他。

可是我沒有。

“顧州，如果你真的爲此感到愧疚，就把從我母親身上偷走的眼角膜還給她！”

官司打贏的那刻，我還在爲給母親討回了公道而感到高興。

而眼前的一切告訴我，從前種種都是騙局。

一開始就都是顧州的主意。

而現在他說着冠冕堂皇的話，說甚麼身不由己。

這樣的人！

我永遠也不會原諒！

也許是氣急攻心，我再也控制不住吐出一口鮮血。

顧州瞳孔猛地縮小，他用袖子擦着我的嘴角，“你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與此同時蘇瑤驚慌失措的叫聲響起。

“顧州，我看不見了！好黑，好黑！”

“顧州！”

蘇瑤四處摸索着，她抓着顧州的胳膊，不停哭喊。

“顧州，我不能出事。幫幫我，幫幫我好不好！”

騷亂聲很快引起醫護人員的注意。

護士輕而易舉移開了顧州抓着我的手，而蘇瑤被顧州緊緊抱在懷裏。

我聽到顧州低聲的安撫，“瑤瑤，別怕，我在你身邊呢。”

混亂之中，顧州對我說了甚麼，我沒聽清，卻看懂了他的口型。

他說，“等這一切結束，我會回到你身邊。”

他和蘇瑤一同離開。

護士將我推進急救室，此刻我眼前被大片的昏黑佔據，僅能模糊看到一個人影。

我看到了陳醫生。

我不知道他口罩之下的表情，但從那雙幾乎要流出淚的眼睛我也大概能猜到——我要死了。

陳醫生停止了手術，身邊的助理紛紛離開。

他彎下腰抱着我的腦袋，眼淚滴落在我的臉頰上，無比滾燙。

“宋安，爲甚麼重逢之後給我這樣的結局。”

“這一輩子我明明學了醫，爲甚麼還是救不下你。”

模糊之中我彷彿透過陳川醫生裝扮看到了高中時期他青澀的面龐。

他總會在我上課回答不出問題時小聲地提示着答案，結果就是我們兩個人一起被趕出去罰站。

學生時期的記憶已經模糊，我只記得最後本打算學計算機的陳川出乎所有人意料學了醫。

一別七年，再見面，就是癌症晚期了。

沒有人想在確診癌症晚期被老同學認出來，於是我全程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

可現在看到他爲我流淚，我還是心軟了。

我伸手觸碰着他的臉頰，“沒關係的，小陳同學，你已經盡力了。”

陳川拉着我的手嚎啕大哭。

沉重的身體變得輕盈，長久以來折磨我的痛苦也盡數消散。

我還以爲是神明顯靈，下意識想要拍拍陳川的肩膀安撫他。

直到手指穿透他的身體，我才意識到此刻的我只是靈魂狀態。

我死了啊。

反應過來這件事時，我莫名想起顧州走之前的承諾。

“我會回到你身邊。”

他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