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釣魚最怕死魚正口,遇到收竿快走。
這是在釣魚圈,流傳下來,令人最忌諱的一句話。
意思就是說,在釣魚的時候,如果釣上來的是條死魚,碰到這種情況,預示着不吉利,可能會發生不好的事。
甚至還有懂行的人,說釣上來的死魚,其實是水怪往魚鉤上掛的餌。
還別不相信。
像這種邪乎的事並非空穴來風。
因爲我就親身經歷過,以至於到了後來,讓我的人生軌道,徹底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春陵江在我們湘江,是很大的一條支流,從西南往東流,全程有三百多公里。
春陵江裏的魚,種類繁多。
藍刀最普遍。
還有紅尾、花鰱、翹嘴、鯿魚、鯉魚都是主要魚類,使得一年四季,春陵江聚集有大量的釣魚佬。
我們草帽村就在春陵江邊,自幼跟爺爺相依爲命,我八歲就成了釣魚佬。
但是我釣魚出事,是在我十八歲那年。
我記得很清楚,那時候是在七月份,我跟村裏的王富貴,還在後半夜的凌晨四點左右,拿着魚具,打着手電筒,摸黑就往河邊跑了。
釣魚很有講究,分季節和氣候。
像七月份這種高溫天氣,白天悶熱,魚都不開口,很難釣到魚,搞不好就會空軍。
早上的五點至九點,還有傍晚的五到七點,因爲氣溫較低的原故,魚也活躍,是一天當中上魚最佳的窗口期。
而我跟王富貴,趕的就是早口。
等來到祕密基地,我們按照往常,扔了兩把碎玉米先打窩聚魚。
緊接着就準備魚竿。
在九十年代,大家用的釣魚竿,還是插接魚竿。
插接魚竿又被稱爲並繼竿,是用竹子做成的多節魚竿,將竿節一節一節相互插接組成。
這種魚竿有三節的,也有四節的,每節有一米長左右。
我跟王富貴,用的是四節四米五的插接魚竿。
將插接魚竿組好,我在魚鉤上掛上新鮮玉米,稍微用力就將魚線拋了出去。
魚鉤用的是七號伊勢尼,在當時五毛錢一個。
魚線用的是編織線,又叫大馬力線,編織線非常結實,抗壓力強,柔軟而耐磨,主要用來釣大魚。
釣小魚都是用尼龍線。
在九十年代,釣魚用的魚線,主要就是編織線跟尼龍線這兩種。
至於浮漂,在那時候也有塑料的了。
但我們喜歡用鵝毛。
王富貴家裏,養了三隻大鵝,這些年我們釣魚,把鵝毛拔得比長得還要快。
搞得那三隻大鵝,看到我們就像瘟神樣躲着我們。
前幾天都在這裏釣,漂是之前調好的。
直接釣底。
我們釣的這位置還是一個很大的回水彎。
水深的有八九米,水淺的在四五米,我們釣的就是淺水區。
而這裏的河段,鯿魚最多。
沒有其他雜魚,鯿魚成羣,最小的都有一斤來重,大的在三四斤左右。
昨天我跟王富貴在這裏釣,從凌晨五點釣到早上九點,才釣了四小時,我釣了四十斤鯿魚,王富貴釣了三十斤。
我們自己有渠道,賣魚的鄭老闆,是王富貴的遠房表哥。
把魚賣給鄭老闆,給我們五毛錢一斤。
貨不應求。
鄭老闆把魚都是往縣城銷售的。
不管甚麼魚,只要上一斤重的魚都收。
昨天把四十斤鯿魚賣給鄭老闆,我便賺了二十塊。
而我們每次買魚具,同樣是託鄭老闆,在縣城幫我們買回來,至於在我們鄉鎮,還沒有這些東西賣。
王富貴運氣不錯,剛剛下竿,還沒有坐下來,直接就黑漂了。
他猛然提竿,魚線嘩嘩啦響着被拉得繃直。
魚竿都被拉彎了。
“這條魚很大。”
王富貴雙手抱着魚竿,用腹部抵住手柄,咬着牙跟河裏的魚拉扯起來。
同時對我激動道:“水生,這條魚肯定有十來斤重。”
“剛來就上大貨,今天你氣運不錯啊。”
我看到河面濺起的水花了。
確實是條大魚。
“這必須的,昨晚我做夢發橫財了,牀上堆滿了百元大鈔,今天我肯定會爆護。”
“夢是反的,老王你可能今天會倒黴都難說。”
“閉上你的烏鴉嘴,你哥我今天就爆護給你看,肯定比你昨天釣得多。”
我打着手電筒,給王富貴照明,他把魚遛了好幾圈,氣喘吁吁將其拽到河岸邊時,就被我用抄網給抄了上來。
是條米級翹嘴,估摸着有十五斤重。
“你這真的撞大運了!”
王富貴剛下竿,就整了條米級翹嘴,這着實讓我羨慕得不行。
“十來斤而已,也就你昨天一半的魚獲。”
王富貴得瑟起來,還給了我一個藐視的眼神,接着就又說道:“水生你給我等着吧,今天你哥我,必然要打破,你四小時釣六十斤的紀錄。”
在那個時代,魚情非常好,要是找到好釣位,接連上大貨都是常態。
我四小時釣六十斤,還是上個月發生的事。
而這時候,我也上魚了。
但是釣上來的,是條七八兩的鯿魚,被我一臉嫌棄又給扔回了河裏。
“水生你今天沒有釣大貨的命。”
王富貴剛嘲笑我一句,就見他那邊又黑漂了,很快就提上來一條大貨。
“是條三斤多的鯉魚。”
王富貴對我哈哈而笑,臉龐上的笑容,驀然凝固住。
他黑着張臉,還罵罵咧咧起來。
“老王,三斤多的鯉魚你還不滿足啊?”我轉頭瞅了他一眼。
“不是......”
王富貴沒好氣說道:“我這釣上來的是條死魚。”
“死魚?”
聽到這番話,我就走了過去。
就見王富貴釣上來的鯉魚,還真的就是一條死鯉魚。
那條死鯉魚,魚眼翻白,金黃金黃的魚鱗,都已經褪成白色。
魚尾的皮肉腐爛,散發着難聞的臭味。
就像臭水溝裏的死老鼠。
釣的還是正口。
可能是我用手電筒照着的原故,照着那雙翻白的死魚眼,給人的感覺格外猙獰,不禁讓我心驚肉跳,倒吸口冷氣。
“掛條死魚上來,還給我正口,要不要這麼晦氣?”
王富貴罵罵咧咧,把魚鉤取下來,抬腿就是一腳,將那條三斤多的死鯉魚踢進了河裏。
一個浪花翻來,那條死鯉魚就沉入了水裏。
“老王,咱們今天這魚不能釣了。”
看着王富貴掛好玉米繼續拋竿,我站在旁邊,神色凝重說道:“一條死魚,怎麼可能會黑漂正口,這事邪乎,不能繼續釣,我們得趕緊走。”
“就是碰巧,釣上來條死魚而已,水生你別說得那麼邪門。”
王富貴盯着河面的魚漂,對我說的話不當回事說道:“你年紀不大,怎麼還信起這種事來了?”
“是我爺爺以前叮囑過。”
我認真說道:“要是釣魚,撞見這種事,得立即收竿就走,不然犯忌諱,會招來不好的事。”
“你爺爺那樣的老神棍,就會給死人哭喪,還能有啥本事啊?”
王富貴說道:“不要聽你爺爺給我瞎扯。”
他這話,頓時讓我語塞。
我爺爺是個哭喪人,確實別的本事沒有。
因爲嗓門大,哭得好,還混出點名聲,誰家要是辦白事,都會請他老人家過去哭一場。
這幾天白事多,我爺爺就忙得不可開交,哭都快要哭不過來。
“快去釣魚,早上還要交貨。”
王富貴催促我。
想到明天要交貨,我立即坐回原位,拿着魚竿繼續釣。
昨天鄭老闆,交待過我們倆,縣裏催得緊,我們倆的魚獲,今天不能少於五十斤。
要是交不上貨,鄭老闆會給我們壓價。
“咕…”
“咕嗚......”
就在這時候,沒任何預兆的,響起一陣刺耳的鳥叫聲。
是貓頭鷹在咕咕叫,如同嬰兒在哭泣,從河對面山頭傳來,聲音時高時低,在寂靜的黑色下,顯得格外嚇人。
而且河對面的山頭,還是一片老墳場。
村裏老人給我們講過,埋在那片老墳場裏的人,不管甚麼人都有,有橫死的,喝農藥的,剛出生就夭折的嬰兒都有。
就算我們平時路過,都感覺那片老墳場陰森森的。
藉着慘白的月光,我抬頭瞅了眼,河對面山頭的老墳場,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座座荒墳。
再聽着從那邊傳來的貓頭鷹叫聲,讓人愈發覺得老墳場很陰森。
不禁讓我皺眉,心裏都有些不安。
但這並非我膽小。
像我們這種釣魚佬,夜釣是家常便飯,有着過人的膽識,就沒有不敢去的地方。
只要有魚釣,在墳前都敢蹲一宿。
棺材板都能當板凳坐。
而今天讓我有些膽怯,是王富貴釣了條三斤多的死鯉魚上來。
問題還黑漂了。
當時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想想就讓我有些毛骨悚然。
“我又中大魚了!”
王富貴提竿拽魚,突然驚呼出聲。
就見他將四米五的插接魚竿,都快要拉成滿弓了。
“老王,你這條魚得有多大啊?”
我看得詫異,連忙站起身來說道:“你這把魚竿,都拉得快要爆竿了。”
“這魚死沉死沉的,恐怕得有四五十斤,我拽都拽不動。”
王富貴笑容滿面說道:“水生你快過來幫忙,要是把我給拽下去,可就完犢子了。”
“四五十斤的大魚?”
我聽得震撼。
春陵江是有這等級別的大魚,但是想要碰到極其不容易。
讓我沒想到,王富貴會有這等狗屎運。
我連忙跑過去幫忙,我們倆抓着魚竿,用力往河邊拖,但是就像王富貴說的,拖得死沉死沉的,這上鉤的大魚都不帶掙扎的。
“我說老王,這四五十斤的大魚咋是這麼個反應?你這掛的恐怕是別的甚麼吧?”
我孤疑起來。
“別瞎瑟瑟。”
王富貴指着河面道:“河裏都冒水泡了,這中的肯定是條大魚。”
平靜的河面,確實冒起了大量的水泡。
河水也變得很渾濁。
隨着我們用力往河邊拉,頓時有東西從水裏浮現而出,但被我們拉到岸邊的,根本不是條四五十斤的大魚。
而是口黑呼呼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