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等付遠山從文獻所回到家，已經過了晚上八點。家屬樓大院裏靜悄悄一片，只有寥寥幾聲的蟈蟈鳴叫。

看到柳明春蜷縮在沙發上等他，付遠山頓感心安，外套都來不及脫就把她摟進懷裏：

“明春，我想你了......要不是今天文獻所工作太多，我就能早點回來了。”

付遠山身上陌生的香味鑽入鼻腔，柳明春感覺胃裏難受得翻湧不斷。抬眸望去，他的襯衫領口處沾染了一抹淡紅。

柳明春不動聲色地掙脫他的懷抱，輕聲說：

“今天早上，你忘帶公文包了，我就去了一趟文獻所。”

聞言，付遠山神色一變，眼底閃過片刻慌亂。他嚥了口唾沫，強作鎮定地說：

“乖乖，你來了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

他的身軀略顯僵硬，溫柔有力的大手開始爲柳明春按摩雙腿，但手指的微微顫抖泄露了付遠山內心的不安。

“文獻所雖然不遠，但我怕你累着，下次不用幫我送了。”

柳明春沉默，緊緊盯着付遠山。他神情專注，垂着頭爲她按捏腿部的穴位。

她以前怎麼會一直沒發現呢？

他說謊的時候，連她的眼睛都不敢看。

柳明春自嘲地笑了笑，說：

“不過，我在半路摔了一跤，滿身都是泥。我就回家換衣服了，最後也沒能給你送過去。”

面前的男人頓時放鬆下來，他輕撫柳明春的髮絲，語氣寵溺：

“沒受傷吧？下次別送了，公文包哪有你重要？要是乖乖你路上出了甚麼事，我得後悔一輩子。”

仔細檢查後，付遠山突然發現柳明春手腕空空，他皺了皺眉：

“我昨晚送你的鐲子呢？怎麼沒戴？”

柳明春隨便找了個藉口：“那太貴重了，平時戴我怕磕着碰着，就把它收起來了。”

“那怎麼行？你不戴上，誰知道你是我未婚妻？我真怕別人搶走了你......”

付遠山把頭埋在她的頸窩，如飢似渴般嗅聞着令他安心的味道。

“明春，我們這週五就去領證吧，剛好文獻所休假。我找人看過了，是個良辰吉日。”

他說的那天，正好就是治沙隊出發去西北的日子。

柳明春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沉默。答案早在昨天已經被書寫好，今早的事更是堅定了那個答案。

還剩最後三天，她不想節外生枝，不如好好當個替身陪他演完最後這場愛情戲。

突然，付遠山塞給柳明春一條嫩粉色的碎花裙，是鎮上最新的款式。

“明春，我給你買了件新衣裳，你快試試合不合身？”

感受到他期待的目光，柳明春強顏歡笑道：

“怎麼突然想起給我買新衣裳了？”

“偶然看到的，覺得很適合你就買了，喜歡嗎？”

多麼蹩腳的謊言。

他明明說文獻所工作忙，卻去了鎮上買裙子，這怕不是因爲今早撕壞了林淑清的衣裳......

可他眼中流淌的無盡愛意，也是能僞裝出來的嗎？

柳明春背過身去試裙子，背後的視線炙熱無比。不一會，頸後感受到溫熱的氣息，他的手開始不老實地上下游走。

腦中突然浮現今早他與林淑清纏綿的景象，柳明春下意識躲開他。

“不要......”

反應過來自己幹了甚麼，柳明春連忙解釋說：“我、我不想弄髒你送我的新衣裳。”

付遠山瞬間沒了興致，只好揉揉她的頭，目光依舊深情：

“傻瓜，又不是隻給你買這一件，怕甚麼？”

瞥見柳明春肩頭的細滑肌膚，付遠山呼吸略顯急促，他聲音沙啞：

“我突然想起文獻所還有點工作沒完成，現在得去一趟。明春，今晚別等我了，你困了就先睡吧。”

他在柳明春脣上留下輕輕一吻：“晚安，早點睡。”

悲傷從心臟蔓延至全身，柳明春麻木地繼續穿上他送的裙子，發現尺碼有些寬鬆。

她無意中瞥見掛在牆上的鏡子，只見鏡中人略顯憔悴，但嫩粉色襯得她溫軟嬌俏。

像極了林淑清。

頓時感到嘴中又鹹又苦，柳明春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恍惚間，柳明春想起當初與付遠山的相遇場景。十六歲的她被村口的流氓糾纏時，十八歲的付遠山不惜自己被揍得鼻青臉腫，也要把她死死護在身下。

爲甚麼八年來她都沒想起來呢？當初他挺身而出，最先喊出的名字正是“林淑清”。

是她太遲鈍，沒有發現他心裏還有別人。

還是她太懦弱，不敢承認他愛的其實不是她？

柳明春已經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