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說是甚麼戴罪立功,還不把她當下人折騰,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秦望舒擦拭書架上的琉璃盞,時不時的偷瞄韓曦和,百般嫌棄。
“研磨。”
“欸,是是。”聞聲秦望舒立即換了副嘴臉,傻不拉幾的盯着他,一副狗腿子模樣。
韓曦和皺眉看她,低聲道,“視線從我臉上移開!”
目光輕移,手下研磨動作一頓,她瞅着奏摺上的提案,下意識道了一句,“襄州流寇四起,搶奪了官家銀兩,何必大費周章,從京城調兵鎮壓?”
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着痕跡的收起奏摺。
“婦人之見!你懂甚麼,襄州地屬偏遠,城內士兵寡不敵衆,朝堂不派兵鎮壓,搶回錢財,還能讓那羣歹人囂張不成?”
她摸摸鼻頭,“可官銀,不都是有官印的嗎,如果流寇要用,第一件事就是熔銀,這批官銀數量較大,流寇們肯定各個羣省分批熔銀,到時只需要派些士兵守着,等着甕中捉鱉就是了。何必南水北調,浪費朝廷資源不說,還喫力不討好。”
韓曦和持筆的手一頓,像是在思量可行性,眸光微深,又驚訝又狐疑。
秦望舒一深閨女子,如何懂得這些?
他摩挲着手指,往年秦望舒只知道一味討好他,如今倒是變的有些不對,這背後到底隱藏着些甚麼?
難道是她背後的主人對他韓家開始改變策略?
秦望舒......留不得!
指尖的筆,應聲而斷。
*
韓家女眷歷來都有參拜佛寺的規矩,前些日子,當家的王氏領着一家老小上了杏林寺,她兒子韓予安終日無所事事,不看着他,又流連花叢去了,此次便也將他一同帶着。
家中無人,一來是給韓曦和與秦望舒製造機會,二來是好好洗滌兒子的那些心思。
沒想到,秦望舒如此不爭氣,差點被趕出府不說,連命都要丟了!
幸好韓乘月將消息傳給了王氏,王氏匆匆連夜趕了回去,好在,一切都來得及。
王氏下了轎攆,碧溪立即過來攙扶着她,在她耳邊小聲道了幾句,王氏面色如常。
秦望舒被勒令一起接駕,見女眷衆多,她也識不得,站的遠遠的不說話。
二少爺韓予安的正室蔣碧雲,也慢吞吞下了轎攆,一打扮素淨的婦人攙着她,臉上未施多少粉黛,可耐不住人家年輕,眉不點而翠,脣不點而紅,蔣碧雲瞪她一眼,揚起手就是一巴掌。
本就是肅靜的前門,此時都被她這一舉動吸引住了目光。
“賤人,養你是做甚麼喫的,連二少爺都看不住,下賤東西!”
婦人梁氏,因爲容貌姣好,被王氏安排在韓予安身邊做個通房,避免他總去煙花之地,可這回府路上,韓予安就溜了,蔣碧雲面子掛不住,自然拿她撒氣。
梁氏‘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自扇巴掌,臉上很快就留下一道道紅痕,梨花帶雨道,“奴婢該死,二少夫人莫氣。”
美人落淚,我見猶憐,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將蔣碧雲氣的臉通紅,腳上繡的繡花底面毫不留情的踹在她臉上,鞋底的小石子劃過肌膚,立刻留下淡淡血印。
“啊!”梁氏捂着臉慘叫,指尖湧出些許血絲。
王氏皺眉,但未說甚麼,蔣碧雲好歹也是韓家二少夫人,處置個奴婢,她沒必要插手,當年......她不也是從奴婢這麼爬上來的嗎?弱肉強食,到哪裏都是一樣的道理,目光掃過秦望舒,讓她看見也好,梁氏的今天未必不是她的明天。
“你幹甚麼!”秦望舒從臺階上衝了下來,阻止了蔣碧雲的第二腳,可還是遲了一步,梁氏那半張臉也毀了。
秦望舒怒不可遏道,“她做錯了甚麼?你要這麼對她!”
蔣碧雲瞅着她,白眼翻上了天,輕扯嘴角,“我道是誰,原來是秦姨娘啊!”
姨娘二字被她拖的夠長,滿滿的看不起,“我們二房的賤人,姨娘要是看的上,帶走就是了。”
還在哭泣的梁氏一聽,聲音截然而止,跪在地上,不斷給蔣碧雲叩頭,一下比一下重,“二少夫人,二少夫人,奴婢該死,求少夫人開恩啊,別趕奴婢走!”
梁氏額前已血糊了一片,秦望舒攙着她,要將她拽起,“姑娘,你別這樣!”
“你走開!”梁氏重重一推,秦望舒順勢落地,手心被石子劃破。
梁氏顯然反應過來不對,連連對秦望舒叩頭,“秦姨娘,秦姨娘,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血順着額間留下,衣領上沾了不少,彼時還是容貌姣好的臉蛋,此時已是血肉模糊的一團,秦望舒心好像被抽了一般,說不出話來。
“哈哈哈哈。”蔣碧雲笑的合不擾嘴,“秦姨娘啊,這做人呢別自討沒趣,你對人家好,人家不接受的。”嘲諷的看着地上二人,對着梁氏道,“瞧你這醜陋模樣,二少爺見了肯定反胃,也罷,你去下房侍候吧,倒倒泔水甚麼的。”
梁氏連連謝恩,跟着蔣碧雲進了府。
王氏甚麼也沒說,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秦望舒,領着一衆女眷進去了。
“瘋子!都是瘋子!”
這算甚麼!視人命如草芥?
虧那受難女子還是理所當然的樣子,回想起那血腥場面,她還隱隱有些作嘔。
是夜,萬籟俱寂。
秦望舒的房門被人敲開,她有些意外,來人是碧溪。
碧溪手上拿着些藥膏,像她這般心細的人,怎麼會注意不到秦望舒的傷口。
她上前替她包紮好傷口,半響後,淡淡道:
“這麼些年來,你被夫人保護的很好,自然不知道奴籍的女子活的多麼不堪,白日裏的梁氏,她遭遇與你差不多,都是被賣進的韓家,只是她運氣沒你好。”
她眼中略有倦色,“你被夫人看中,而她被夫人指給了二房,奴籍女子要是被主子拋棄,下場是生不如死,所以梁氏寧願受折磨,也不敢離開二房,今日的梁氏對你來說是一個警鐘,你們身份是一樣的,大少爺那邊......”
碧溪輕拍她手背,語重心長道,“如果你還拿不下,你的下場未必會比梁氏好。”
臨走時,秦望舒曾問道,“那你呢,碧溪姐也是奴籍嗎?”
她背影有些蕭瑟,沉默良久,久到以爲她不會再說話時,她慘然一笑道,“自然。”
“自然......”
回想着碧溪說的話,秦望舒心中一緊。
這裏......是喫人不吐骨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