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小囡囡歪着腦袋看了她一會兒，終而還是慢吞吞從桌上挪了下來，被沐生抱了坐在一旁的長椅上，悠哉悠哉地晃着腿，嘴裏哼着不着調的歌，也不知在自顧自樂呵甚麼。
夕陽西斜，磨砂的窗戶被鍍上一層淡金色，溫柔而恬靜，照在人臉上，熱情如火。
村長大概還在愁着一旦出事該如何處理後續，又該如何將這件事情對莊稼的影響降到最小，反倒是按照備用計劃安排了些許事情的方嗪率先空出來。
“沐生同學，我要去一趟村醫務室，你要一起過去嗎？”
沐生看着這位年紀輕輕的先生，村裏的一些傳言驀然出現在腦海中，手中輕拍了下小白的後腰，等它屈尊從自己腿上踱步到了腕臂上才起身朝方嗪點了下頭。
沐家村不小，橫貫整個村落大約摸需要走二十分鐘。
遷就着沐生那漫不經心的步子，方嗪放慢腳步跟在一旁，倒也頭一回身臨其境地見識了這位守村人在村上的地位。
或許這就是爲甚麼村長絲毫不擔心那些安排吩咐下去會在實施中出問題，就因爲這是守村人的意見。
“到了。”
沐生抱着黑貓站在距離屋子二十米開外，似乎並沒有半點想要上前的意思，卻又不像是在趕人離開。
不勞方嗪問甚麼，幾秒鐘後的場面給了他解釋。
晚風迎着霞光肆虐着，不帶半點溫柔地捲起那瞬間席捲了整間屋子的濃煙和烈火，但又恰到好處地沒有燃到周邊的任意一間屋子。
半分鐘不到，起火的消息就傳了開來，然而正常情況下會前來救火的鄉里鄉親卻一個未見，甚至連方嗪都被沐生的表情給鎮住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沐生看着那火光漫天，神色淡然而又肅穆，就像那被燒的屋子與她無關一樣。
靜靜地看了三五分鐘，火勢突然自己小了下去，像是被甚麼東西揉捏了一番徑直消散開。
這或許是警告？沐生忍不住想。
逆天而行者不爲天地所佑，而這警告越大，往往也是事情越嚴重的徵兆。
“沐生同學，這裏晚上能住嗎？”方嗪不由得問她，這畢竟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再如何都不該對她的情緒和身處環境毫不關切。
然而沐生只是搖搖頭，“不用了，它不會再燒起來了。”
方嗪頓時覺得自己不論有沒有將話說明，對面前這個人都是沒有任何影響的，她就像是個穩定的錨點。
“有這一遭，所有的安排都會更容易推進。”沐生將手中不安分的小白放了下來，目光中帶着少許的深究。
小白平日裏從未這般暴躁過，看這樣子，大概是家裏來客了，還是已經進入了它領地的“客”。
“注意安全。”方嗪對這些民俗一知半解，也沒有那個資格對她指手畫腳，只說了這麼一句就繼續往村醫務室的方向去。
夏日是喧囂的，合該有蟬鳴蛙叫，蜓飛燕舞。
但寧靜又往往是最能讓人靜心的。
無視了還在冒着煙的蘆葦花掃帚，沐生避過地上的黑灰向內走着，輕敲了敲雜物間的門。
“現在可以進來嗎？”
門上的鎖是木栓的，從外而內，斷了半截。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時候，似乎是一陣風飄過，那門栓徹底斷裂開來，“吱呀”一聲就慢慢向下躬着，直到徹底掉落在了地上。
門被風推開，本該有聲響的合頁一言不發，像是被刀割了聲帶一樣。
對於火災過後的電路，沐生向來是不信的，也沒伸手去開燈，只是看着那已經爬到銅鏡上趴着的小白，略有一點無奈道，“小白，今日想睡這裏嗎？”
那黑貓探出腦袋，在黑暗中隱隱發亮的眼睛盯着沐生，尾巴高舉，似乎有幾分炸了毛。
半晌，小白縱身一躍，穩穩當當落在沐生的肩膀上，輕舔前爪。
沐生將它身上炸開的毛髮悉數捋平，又戳了戳它的腦門，“你壓，就喜歡亂跑，下次可不要這麼亂跑了。”
話語中盡是寵溺的味道，倒是帶着幾分無奈。
剛戳了兩下，小白就不高興地扭過去身子，拿尾巴砸了她手背一下。
半抬眸，沐生的視線跟門口的一個黑影正好對上，從下頜亮起的白光照得大半張臉都跟死人一樣，倒是有些像剛從水中撈出來的死屍。
“方先生，找我有事？”
方嗪本是從譚老爺子那裏走了一遭，回程路上想起沐生的事情，想着來看看剛燒了一通有沒有需要幫忙的，見門都沒關就打算招呼了聲進來。
然而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像是有五六隻老鼠在滿屋子跑。
黑貓捕鼠是一流，這屋子本不該有這些動靜。
以爲這屋子還進了賊的方嗪不作聲色走了進來，直到走到雜物間的門口都沒有意識到周遭越來越黑。
只一順，屋中那兩道身影就出現在他不遠處。
夜裏，金綠色的眼睛閃閃發光，攝魂一樣盯着他。
尤其是兩道聲影同時看了過來，又同時開口問他的時候，那從足心泛起的寒意幾乎要席捲全身。
“方先生？”
沐生見他不應聲，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後，還是伸手將不太穩定的電燈給打開。
人造光忽閃着，像是舊年間夜裏常用的燭火被氣流撥弄着。
光線落在沐生身上，像極了一個從舊時代相片中走出的女子。
方嗪這時候也算是反應過來了，聲音雖然還有些不太穩，但交流起來問題不大，“沐生同學，我來看看你這裏有沒有甚麼需要幫忙的。”
饒是他這個唯物主義者，看到剛纔那一幕心跳都飛到不行。
甚至直到現在看到鏡中那道身影都覺得還有幾分心慌。
沐生無言地看着他，但又好像沒在看着他一樣。
“方先生，守村人的屋子不要隨意踏足，尤其是在你並不是我們村上人的前提下。”
只進來這幾分鐘，方嗪肩膀上就趴了一隻小鬼，還是在她盯着看了一會兒才訕訕地離開。
而這些，對方全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