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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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可思議地抬起眸子,握緊了拳。
“母親對你的賢良淑德很滿意,我也從未動過休妻的念頭。”
他無視我的歇斯底里,冷漠地命人把我關在了屋子裏。
或許在他眼裏,我是個完美的妻子人選。
即使沈清寧有野心,他也未必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貶妻抬妾。
但我累了,不想跟他的女人爭風喫醋,玩盡心機。
亦不想日日面對一個不愛我的男子守活寡。
可是這世道,女子想主動和離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翌日,我以自己膝下無所出,忤逆夫君,犯了“七出之罪”爲由,向婆母請求和離。
沒想到,即使盡心盡力伺候了她三年,她也不肯放我走。
老夫人的話無疑是壓死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生是我兒的人,死也是裴家的鬼,我兒香火得續,你應該替他高興纔是,怎麼還矯情起來了?”
裴璟換走了我身邊的所有侍女,自以爲把我困在這府裏,固若金湯。
新來的侍女,每日只會對我張口閉口一句話:
“將軍真是愛極了夫人。”
裴璟目光閃爍,似在期許着我終能因爲愛他做出改變。
“新婚夜我曾發誓,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我絕不會違背它。”
我只覺得噁心,可我累了,不想追究。
“滾。”
畢竟我也不會再陪他太久。
多次吵鬧,雙方都精疲力盡。
裴璟揉了揉眉心,語氣帶着幾分疲憊。
“陸瑤,不要跟我鬧了,世人誰不知道你是鎮遠將軍府的夫人,你生生世世都是我唯一的正妻!”
我笑了笑,“很快,我就永遠都不會給夫君添麻煩了。”
他並沒有聽懂我的言下之意,只是憤而拂袖離去。
從我這裏喫癟的他,理所當然去後院找了沈清寧。
我看着他們在池塘邊並肩而立,猶如一雙璧人。
其實他們並非沒再有過肌膚之親。
有一日裴府宴請兆和將軍,我稱乏離席休息,獨留他和將軍共飲。
沈清寧來人通報說,她心口窩難受,裴璟便趕過去看了。
那一夜,就再也沒出來過。
他鬼使神差歇在了沈清寧屋裏。
爲了掩人耳目,前廳歡歌達旦,管絃未絕,他一直以爲我不知道。
可我執掌中饋多年,府裏上下都有我的眼線。
心灰意冷之下,那夜我終於打開了孃親留給我的錦囊。
裏面是一張紙條和一枚假死藥。
孃親說,她用全部積分換來了這枚藥,喫下去能夠讓人心跳體溫盡失,如真死了一般,可以助我逃離。
“孃親已經自由自在了,希望囡囡也能找尋自己的海闊天空。”
我緊緊將錦囊抱在胸前,淚水模糊了視線。
僵持許久,裴璟終是沒能忍住,主動找到我。
“阿瑤,聽聞你病了,時常夜不能寐,以後你睡不着的時候,可以叫我,我來陪你。”
他心疼地牽起我的手,我卻觸電似抽走,笑意不達眼底。
“多謝將軍關心。”
不知從甚麼時候開始,我們之間只剩下了相敬如賓。
那些耳鬢廝磨,抵死纏綿的過去,彷彿早已搖散在了春夜裏。
屋內只剩下我和裴璟兩人。
“那夜只是個意外,我已經訓斥過她了,若你不舒服,我還是把她送回別院去......”
我打斷了他的話。
“爲何不同意?夫君有妾有子,承歡膝下,自然是幸事一樁。”
他有些驚訝,皺起眉凝望了我良久。
“你不必賭氣,我知道你的心思,若你不同意我納妾,我絕不納妾......”
我搖了搖頭,“幼子無辜,何必讓云溪受骨肉分離之苦,我同意你納妾。”
裴璟受寵若驚地挑眉。
我淡笑着仰頭望他,“怎麼,我依你了,你反而不高興?”
“當然不,”他聲音忽然變得很低,“阿瑤,我只是沒想到你會這樣大度。”
“我不同意,你不高興,我同意了,你失落。”
“這將軍夫人,還真是難當。”
裴璟喉頭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些甚麼,我卻衝他揮了揮手。
“夫君早點睡吧,明日還要成禮,有的忙呢。”
他的眼底有掙扎,還是沉聲對我說:
“夫人,我跟她喝杯酒便回來陪你,不過夜。”
他說得堅定,但我不會再當真了。
入夜,燭火盡熄,夫君和沈清寧在洞房花燭了。
彼時,京城西街上空浮起了火光。
孃親縱火自F的那一晚,爹爹正在外面和姨娘遊山玩水。
我遠遠瞧着那邊灰煙瀰漫,驀然落淚。
孃親終於得以獲得解脫,能回到原來的世界了,我應該爲她感到高興。
我默默吞下了孃親留給我的那枚假死藥。
我與裴璟,孃親與爹爹,死生不復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