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某種情緒在他眼底快速閃過,或困惑,或憤怒,他臉色變得古怪,“你剛纔還叫我哥哥,你這是甚麼表情?爲甚麼這樣看着我?”
他聲音很輕,輕得像是幽靈,陰森、刺骨。
只有兩個字能形容:瘋子。
溫雅偏頭,避開他的視線,她過往歲月中最親近的人,此刻是距離最近的陌生人。
陌生的叫人害怕。
也不知過了多久,扣着她下顎的手指緩緩鬆開,仰靠在座椅上,閉上雙眼。
溫雅癱坐在椅子上,如臨大赦般,悄然吐出一口氣。
她偏過頭,目光穿過車窗,落在橋底的老人身上,城市燈火倒映在她的眼中,一片孤寂。
周硯他手機響了,接了電話,隱約間,溫雅聽到是楚思的聲音。
“我現在過去。”
周硯只說了這一句,掐斷電話,扯了扯領口,冷淡地丟出兩個字,“下去。”
溫雅怔了怔,回頭看向他。
周硯也恢復了平靜,就是說的話不太好聽,“我叫你滾下去。”
溫雅急忙推開車門,以最快的速度下了車。
車子揚長而去,撲了她一臉的灰塵。
她盯着那輛融入車流中的豪車,直至消失,她忽然自嘲一笑。
楚思,是周硯上大學認識的。
如果不是楚思牽線搭橋,周硯沒那麼容易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
後來他回到周家,一年前兩人訂婚,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可他卻還是做出對不起楚思的事情。
如果楚思知道,他和自己曾經名義上的妹妹私底下搞在一起,不知道會是甚麼表情。
她擦了擦眼淚,看向不遠處的天橋。
不過隔着一座橋的距離,她卻沒有勇氣走過去。
她怕,怕周硯留下她是一場考驗。
溫雅在坐了很久,默默地守在對面,路上的車漸漸少了,行人也少了。
城市漸漸沉睡,清冷的路燈靜立在路邊,將她與父親遙遙隔開。
沒多久,幾個年輕人走了過來,踹了踹蜷縮在地上的老人。
溫清海從夢中驚醒,茫然地看着幾人,嘴裏說着蹩腳的普通話。
“老頭,去別的地兒!”
溫清海惹不起這幾個人,他訕訕地從地上爬起來,撿起地上不知從哪撿來的紙殼子,一步三回頭離開了橋底。
其中有個人眼尖地發現他褲兜裏露出的現金,偷摸追上去,從他兜裏將錢摸出來。
溫清海察覺到,立馬按住自己的兜,急的說出了方言。
“嘰裏呱啦說甚麼?這是我的錢,你個臭老頭,偷了我的錢還想走,把錢給我!”
溫雅見到這一幕,再也坐不住了,她翻過護欄,朝他們跑過去。
那幾名年輕人聽不懂,可溫雅聽懂了。
爸爸在求那些人,“你們不能搶啊,這是我女兒留給我的,我還要去找女兒......”
溫雅眼淚奪眶而出,原來他已經知道錢是誰給的。
“住手!”
幾人看向溫雅,狐疑地盯着她,“你幹甚麼?別多管閒事!”
溫雅指着不遠處的攝像頭,壯着膽子呵斥,“那邊有攝像頭!你們搶我爸的錢,我已經報警了,你們再不鬆開,警察就要來了!”
幾人順着她的手,看見了攝像頭,互相眼神交流,還是放開了溫清海,頭逃離了橋底。
錢也不多,不值得去冒險。
等他們走後,溫雅才含着淚看向父親。
溫清海在看到她的那瞬間,就已經淚流滿面了。
此時四目相對,更是老淚縱橫,沙啞蒼老的聲音響起,“雅雅。”
溫雅淚光閃爍,跑過去撲進爸爸的懷裏,“爸爸。”
等了七年,所有的心酸和委屈,彷彿都在這一刻得到了宣泄,溫雅哭得泣不成聲。
父女倆緊緊相擁,如同小時候,那個害怕就躲進父親懷裏的小女孩,也只有此刻,溫雅纔敢如此放聲大哭。
兩人坐在天橋下,溫清海不斷用破舊的衣袖擦拭着眼淚,捧着溫雅的臉,想要藉着路燈看清女兒。
“雅雅長大了。”溫清海比劃着與地面的高度,“那時候,你才這麼大點。”
說着,老人不禁又哽咽起來。
溫雅喉嚨發緊,酸澀湧上鼻尖。
七年時間,恍如隔世。
“雅雅,你在外面過得好不好?”
溫雅紅着眼點頭,“好,我很好,我馬上要畢業了。”
“好啊,好啊,女兒有出息了。”溫清海哽咽道,“有機會,爸爸一定要去謝謝那位好心人。”
溫雅以前去看他的時候,扯謊說有個好心人資助她上學,爸爸並不知道那個人就是周硯。
溫清海嘆息道,“都怪我啊,要不是我,咱們家也不會…雅雅,你恨爸爸嗎?”
溫雅搖頭。
她從來沒有恨過他們,當初不去上學是她自己決定的,爸媽並沒有逼她。
他們撿回周硯的時候還有沒她,他們總不能因爲有了自己的女兒,就把撿來的扔了吧?
只是奈何家裏太窮,這世道,窮纔是原罪。
“雅雅,爸爸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媽媽,都說好人有好報,怎麼到了咱們這,就變成這樣了?”
溫雅說不出話,她也曾怨恨過這個世界,可有甚麼用,世界不會因爲怨恨就會改變。
溫清海喃喃道,“要不是放心不下我女兒,怕一個人被欺負,爸爸估計也早就......”
溫雅打斷他的話,“爸爸,不要說這些,我就只剩你一個親人了,要是沒有了你,那我也活着沒有意義了!”
“傻姑娘。”溫清海抬起枯槁的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爸爸不說了,雅雅,爸爸不想留在這裏,想回咱們家去,但是爸爸不知道怎麼回去,雅雅,爸爸太沒用了。”
溫雅握住他的手,吸了吸鼻子,擠出一個微笑,“爸爸,不要着急,我和你一起回去。”
溫清海猶豫道,“那你讀書怎麼辦?”
“沒關係的,我反正大四了,馬上就畢業,不用上課。”
“雅雅能讀大學了,爸爸這幾年牢也沒白坐。”溫清海苦笑打趣。
溫雅心裏卻盤算着怎麼才能走,她拿起溫清海的口袋,找到他的證件。
一看過期三年了,買不了車票和機票。
她現在身上的錢,不夠買票,就算回去了,也沒地方住,更不夠他們生活。
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她攙扶着老人起來,“爸,我先帶你去找個住的地方,先在這裏住一段時間。”
她找了個藉口,“等我拿了畢業證,我們就回去。”
“你還是要在大城市發展的,這樣纔能有出息,有好日子過,跟爸回老那種地方幹甚麼,你告訴爸爸,要怎麼才能回去?爸爸自己回去就行了。”
“你的證件都過期了,辦新的要時間,等到時候再說吧,我現在有錢,爸爸不用擔心錢的事。”
溫清海半信半疑,還想說甚麼,溫雅就已經攔下出租車,拉着他上車了。
出租車離開的瞬間,周硯這頭便接到了消息。
他靠在座椅上,聽着電話裏的彙報,他只淡淡地說了句,“把人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