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曉披煙霧入青巒,山寺疏鍾萬木寒;”
“閒夢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瀟瀟;”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
底下歡呼的聲音越發的少起來,轉而成了各種各樣的竊竊私語,偏偏連夏兒只以爲這是衆人爲她的文采傾倒,絲毫沒有畏懼的拿出了自己準備的壓軸詩句:“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這句話說完,連夏兒和在不遠處的宋秉然對視上,其中的脈脈情意讓雲暮卿打了個哆嗦。
那兩人的眼神都能夠在空氣中拉絲了,真是半點沒有避諱。
花盈盈還沒察覺出來這些,反倒是一臉的興奮,“剛剛那些詩句多好啊,連公子的詩詞造詣當真是天下無敵手了。”
“是嗎?”
雲暮卿低笑一聲。
不等花盈盈再度開口,樓下就有人提出了質疑,“連公子,這些詩詞當真是你作的?”
連夏兒臉上的笑頓時僵住,有些不悅道,“這位公子是甚麼意思?”
“沒甚麼意思。”
那位公子將一張字條展開,“只不過方纔有人給了我這字條,說是一位呂先生所作,筆墨未乾,可上面卻是公子方纔所作的詩詞。
此次詩會分明就是即興之作,爲何在您鬥詩前就有人寫了出來?”
底下立刻有人附和,也拿出了手上的字條,細數之下,甚至是有數二三十人。
衆人的目光齊齊的投向連夏兒:
“連公子,即便您方纔出口成章,可那浩瀚山河您是自己走出來的?”
“是啊,若是沒有一定的閱歷又怎能寫出這樣的詩句?”
“連公子所作出來的詩句有大氣磅礴亦有瀟灑和溫婉秀麗之態,一個人的風格又怎麼會這麼多變?”
文人的嘴向來厲害,雲暮卿只是給了一個小尾巴,他們抓住這麼一個漏洞就反應了過來。
剽竊在文人裏面最是令人不齒的。
哪兒來的甚麼呂先生?
連夏兒的臉色愈發的白下來,她冷下臉厲聲道:“你們空口白牙的誣陷人就是有文人風骨了?那我偏要說那個所謂的呂先生纔是偷我詩詞的人!”
花盈盈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眼睛都瞪大了,“這......不會是真的抄襲吧?”
也不知道那羣人的耳朵怎麼聽的,分明說的是女先生。
不過瞧着眼前的這鬧劇,雲暮卿也樂得看的開心,女或呂,此刻也沒那麼重要了。
連翹也沒想到事情發生的走向,呆滯的看向雲暮卿,雲暮卿卻對她微微眨了眨眼,她便就將滿腹的話全部嚥了下去。
自家夫人這也太厲害了吧!
別人不知道,可是自家夫人之前分明就沒有接觸過這位連公子,詩詞之說她寧願相信是那個連公子用了手段偷盜了夫人的!
雲暮卿看着樓下越發熱鬧,不由得笑出聲來,“去讓送盤兒點心來......”
這樣的好戲不配着喫點心可就太糟糕了。
只是話音未落,門就被輕輕叩響,外面傳來小二的聲音,“雲夫人,花小姐,廚房給您們送來了糕點。”
這麼快?
雲暮卿有些意外,連翹打開門,果真見到小二端着好幾樣的糕點站在門口。
那些糕點無一不精緻。
“我們還沒來得及點呢,上錯了?”
聽連翹發出疑問,小二賠着笑臉,“這是忠義侯府的謝世子,說是方纔冒犯到了夫人,碰巧底下熱鬧,送些點心讓夫人看的高興些。”
雲暮卿扯了扯脣角。
原來方纔是忠義侯府的小世子,母親是皇帝的胞妹,從小就是含着金湯匙出生,被這樣的萬般寵愛早就養成了無法無天的紈絝性格。
上一世她也只聞其名未見其人,沒想到這一世竟然還有這樣的緣分。
“辛苦代說一句多謝了。”
雲暮卿微微挑眉,連翹立刻放了一個錢袋子在小二的手邊,順勢接過了點心。
“怕甚麼,他不至於小氣。”
這位小世子可是個隨心所欲的性格,她還不至於被報復。
拈起一塊兒糕點放入口中,雲暮卿繼續興致勃勃的看着樓下。
爭辯了半天,連夏兒索性就咬死了一句話是所謂的呂先生在抄襲她,偏偏一位鬍鬚盡白的老者捋着鬍子出現微笑着詢問,“小友,既然你說是那位呂先生抄的你,那你可能說一說江南有甚麼好風景?”
連夏兒黑了臉。
她又沒去過這個時代的江南,怎麼會知道那些有的沒的?
難不成除了她還有其他的穿越者?
想到這些,連夏兒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清者自清,還請你們記得今日,這般的辱沒我,我來日定然要找回公道!”
連夏兒寒着臉直接擠開人羣,人羣中忽的又發出一問,“連公子何必走這樣快呢,我們不過是問問,難不成連公子當真是抄襲的?”
因着連夏兒方纔的反應,原本一些已經有些相信連夏兒的人再次因着這一句話被挑起了火氣,“是啊,連公子總得是給我們一個交代!”
“文學之上,連公子這樣含糊其辭,難不成是要等到那個呂先生出來好好對峙?”
“連公子真乃神人也,即便是不去這些地方,也全然能夠寫出這些地方的萬種風情!”
......
議論聲越發的大,一時間連門口都堵上了人,連夏兒便就是想走也寸步難行。
連夏兒深吸一口氣冷臉道:“諸位不知道入夢神州一說吧?
佛經亦曰,夢遊佛國剎土,恆寂天地,覺知一心。心外無法,生死永棄。
佛祖參悟也都不曾出去行走過,心中有天地,自然便可悟得真理。
我不過是夢中徜徉,用筆墨揮毫夢中之情景,是有甚麼問題嗎?”
衆人還從未聽過這樣的解釋,很是別出心裁,但一時間也不知道怎樣駁回。
連夏兒的心中微微吐了口氣,面上的神色更是鎮定自若,“人云亦云,當真是可悲可嘆。”
雲暮卿嘖了一聲。
她向來知道連夏兒這個人說話很會詭辯,只是沒成想這一次也是出奇的漂亮。
正想着要不要讓連翹去再挑動一下人羣,就又聽見一聲發問,“那既然如此,連公子也算是厲害了,不知道今年打算何時春闈?”
連夏兒不禁皺眉,“功名利祿亂人心,我可不是爲了那些。”
人羣散開,一個藏藍色長袍的男子嗤笑,“既然不是爲了那些,連公子又何苦做這樣的詩會,相比之下,我倒是想要看看那位呂先生了。
更何況,我們方纔所說的是,爲何說了是即興之作,可偏偏呂先生早就已經將這些詩句發放給了大家?”
一語驚醒夢中人。
衆人差點被連夏兒帶進了她的邏輯,此刻也紛紛看向連夏兒想要一個解釋。
連夏兒臉色泛白,心下滿都是煩躁。
她是真的沒想到會有這樣多的麻煩,從前也不見有這些問題。
那個不知道甚麼地方冒出來的呂先生可恨,眼前這個男人也可恨!
但對方竟然知道自己所作的詩......
連夏兒心下揪起來,產生了深深地懷疑。
難不成這個世界現在不止她一個穿書者?
衆人咄咄逼人下,顯得連夏兒的身影格外的單薄,一直在旁邊未上前的宋秉然再也按捺不住,大步上前,“逼迫旁人就是文人風骨了嗎?”
連夏兒抬頭,看向他的眼中帶着幾分的柔弱之色,更讓宋秉然心中痠痛。
“方纔連公子已經說過了,所有的詩詞都是從前做過的隨筆,只是不曾拿出來罷了,說不定是有人做了甚麼手腳,爲何要爲難一位真正有才能的人?”
他護在連夏兒的身前,面色陰鬱,“諸位失了風範了。”
樓上的花盈盈訝然一聲,“表哥竟然跟連公子相識?”
她有些焦灼,“表哥都相信連公子,會不會是真的有甚麼誤會?”
“絕對不會!”
連翹矢口否認,“表小姐看就是,奴婢倒是覺得她方纔的那些話扯的很呢!”
花盈盈只好不敢輕舉妄動,繼續看着下面的局勢。
方纔開口的那人半點沒有慌張,反倒是嘖嘖有聲,“人有至交好友願意信之一二,可我們這些局外人看的清楚,若真是沒有抄襲,那又怎麼一直在逃避這些?”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我如何自有定論!”
連夏兒再忍受不住這些從欽佩羨慕變成的質疑目光,冷冷丟下了這麼一句話就憤然而去。
宋秉然冷笑,“你們根本不懂連公子的才學!”
言語罷了,衆人就看着宋秉然也消失了。
“那是......臨安侯?”
“臨安侯跟連公子私交這樣好啊?”
“不過連公子方纔的那些所爲的確是......若真是清白的,只管證明就是,他又不肯將這些給說清楚,唉......”
雲暮卿沒管那些竊竊私語,只是看着方纔拱火的那位此刻已經宛如一條游魚一般在人羣中穿行,最後進了一個包廂。
包廂的窗子恰好合上,雲暮卿只瞧見了一抹紅色消失眼前。
是那位世子?
她倒是不記得跟那位世子有甚麼來往。
底下鬨鬧開,雲暮卿回過神將吃了一半的糕點扔回盤子,有些無趣,“還以爲能夠再看會兒熱鬧呢,這麼快。”
花盈盈悶悶不樂,“若是連公子的才華都是抄的,那我豈不是像個傻子一樣那樣信任她?”
雲暮卿好笑道:“她如何跟你我都無關,不過那些詩詞的確好,你若是喜歡可以多讀讀。”
聞言花盈盈心裏也算是好受不少。
沒了熱鬧,兩個人也不打算繼續待着了,一邊說話一邊離開了望江樓回到馬車上。
花盈盈突然想起來方纔糕點的事情,“你甚麼時候認識的那位忠義侯小世子?”
“方纔不小心撞見了。”
雲暮卿簡單的說了一下方纔的經過,花盈盈點點頭,“你往後離他遠一點兒,京城誰不知道他是個混不吝。”
這可不好說,京城還都覺得宋家如何的好呢。
不過這些雲暮卿也沒必要去跟花盈盈爭執。
兩個人回到侯門,馬車剛停穩,門口的管家就連忙迎了過來。
雲暮卿動作頓了頓,“出甚麼事了?”
若是沒有事情的話,管家可不至於這樣慌慌張張的。
“老夫人讓請您過去一趟松鶴堂,說是有事情找您商量。”
“我陪你一起去。”
花盈盈蹙起眉頭,雲暮卿制止了她,“祖母定然是有要緊的事情,你不還要抄詩詞嗎,我自己去就行。”
哄好花盈盈,雲暮卿這才往着松鶴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