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入夜,姜若凌沐浴完,裹着衣衫到牀榻,將欲睡下,見燭臺火光微動,窗外站着綽綽人影。
她沒有理會,吹燈入榻。
窗外檐下懸着照明的燈籠,菱窗上的人影反而更爲清晰,一動不動好似雕塑。
她雖與左恆有肌膚之親,卻也不會任由他爲所欲爲,今日此番舉措,無非是警醒他,叫他清楚自己的身份。
當夜也只有守夜的秋菊知曉左恆在門外站了多久,於天矇矇亮時,才邁着步子離開,無人知曉他在想甚麼。
秋菊等到裏面傳來姜若凌的呼喚,帶着侍女魚貫而入,服侍她穿衣洗漱。
給姜若凌挽髮髻時,她不禁道了句:“昨日左影衛在門外站了一夜。”
銅鏡中映出她精緻的臉龐,一張巴掌大的臉精妙絕倫,她勾勾脣角,鏡中人笑顏如花,“他是影衛,這不是他應該做的嗎?”
秋菊一想也是,放在之前她不會覺奇怪,但近來明顯能察覺出二人多了幾分情感糾纏,還以爲她對左恆的看法會有所不同,如今看來並無變化。
青竹自外領着侍女進門,一道道膳食擺上桌,她屏退侍女,朝着姜若凌走來,將一封燙金請帖送到姜若凌跟前,說道:
“這是安陽公主送來的請帖,未初在後苑設下春花宴,宴請公主一同前去。”
姜若凌摩挲手裏的請帖,燙金印的是荷花,姜雲妍慣喜愛荷花,道是出淤泥而不染。
青竹擔憂道:“公主,她今日設宴定然沒安好心,公主要有所準備纔行。”
姜若凌幽幽道:“我等的不就是她自己找上門嗎?”
*
出了正門,正在青竹攙扶下登上馬車臺階,倏然聽身後有人喚一句:“公主。”
她回頭,瞧見季鴻青出門,一襲藏色常服,銀冠冠發,身形欣長挺拔,朝着她而來,淡淡道一句:“我隨公主一同入宮。”
姜若凌莞爾笑道:“夫君也受邀去春花宴嗎?你可以先去,本宮的車馬慢。”
“我不着急,恰有話與公主說。”季鴻青站在她身前。
姜若凌站在坎階上,垂着眸子盯了他一瞬,說道:“那就同行吧。”
季鴻青撩開戀簾幕入車時,只見她倚着窗欞閉目養神,眉眼間帶着幾分倦怠,看起來精神不霽。
他入座後,姜若凌也未看他一眼,更遑論與之搭話,這樣的待遇是之前不曾有過的,叫季鴻青心裏生出幾分異樣情緒。
府上傳言他不是沒聽見到,也曾傳了那丫鬟問話,丫鬟將當日所見一五一十的與之說了。
其實姜若凌貴爲長公主,讓影衛爲之洗足並不是大事,可以往她表現的過於對他忠貞,叫他覺得她恪守節操理所應當。
如今她放浪形骸,讓他有種奇怪的心理作祟。
“公主那位影衛,今日怎沒跟在公主身側?”他斟酌着開口。
姜若凌徐徐睜開眸子,望向他,眼中噙着幾分笑意,“他染了風寒,本宮唯恐他傳染我,給他告了一天假。夫君怎麼突然問起他?”
季鴻青垂下眸子不去看她,語氣平淡道:“近來府上有傳言你與影衛走太近,傳出去有辱公主名節,公主還是多注意的好。”
她點點頭,默了片刻開口,“本宮倒是不知府裏竟有人編排本宮,本宮與影衛自幼長大,若是有甚麼早就有了,哪會等今日被人拿來說事?夫君,此事定然是有人故意爲之,爲的就是離間我們,好叫我們夫妻離心,讓你痛失左膀右臂,不能坐視不理。”
季鴻青沉默片刻,點頭道:“我會去查明。”
“此事除了府上下人,可還有旁人知曉?”
季鴻青搖頭,“消息我第一時間封鎖,並未傳出去。”
姜若凌笑道:“那就好。”
姜若凌也點到爲止,她深知季鴻青是個生性多疑之人,眼裏容不得沙子,今日自己的話在他心裏埋下種子,他自然會去刨根究底。
她倒是有些期待了,若是他知曉是自己心心念唸的人,因爲嫉妒從中作梗,會假裝不知包容,還是繼續捍衛自己的權勢言明?
於宮門前下了馬車,她走在前方,季鴻青就在身後跟了一路。
走近後苑,就聽一陣女子銅鈴笑聲,她於壁窗後,聽到有女子在講長雲公主的事蹟。
長雲是前朝公主,最喜Y奢,面首無數,整日沉迷於酒池肉林,視駙馬如無物。
這使得她被前朝諸多朝臣世家子弟戳着脊樑骨罵,是教育女子的反面例子,後來國破,她豔名在外,敵軍不肯放過,最終谷裂而亡,令人唏噓。
這不是甚麼稀罕事,人人都知曉,今日提及不過是指桑罵槐。
於是便聽一貴家小姐笑道:“當今的長公主不恰恰如此,還是與自己的影衛廝混,連個像樣的面首身份都沒有,怕是要更爲荒Y,莫要步了長雲公主的後塵纔好。”
沒有甚麼比這更惡毒的詛咒了。
而作爲她夫君的季鴻青,聽到這話卻波瀾不驚,就好似她們所言與之並無半分關係。
姜若凌假裝未聞,繞過菱花拱門,朝着涼亭信步而去,“諸位在聊甚麼呢?”
衆人見是她來,都默不作聲了。
唯獨原本於榻上閒坐的姜雲妍柔柔起身,朝着她走來,“皇姐來了,快些入座,聽聞皇姐近來身體抱恙,我還擔心你不來呢!”
她要人前做姐妹情深,姜若凌自是配合,盈盈笑道:“安陽邀約,自是要來的。”
姜若凌坐定了身形,才見季鴻青現身而來,堅挺俊朗的身形,引得在座女子頻頻側目,又以扇面掩嬌羞。
與姜雲妍交好的佳怡郡主揚聲笑道:“季大人來了?快些入座,安陽公主身邊的位置可是專門爲你留的。”
姜雲妍嬌笑道:“莫要胡說。”
一雙秋眸卻遙遙望向季鴻青,衆人都篤定了所言不虛,看向姜若凌的目光就帶着幾分憐憫。
姜若凌視若無物,笑道:“其實說來你二人婚前應避嫌,不過你們身份都不凡,也無需理會這些世俗規矩,就是不知今日受邀前來的男子中,是隻有駙馬,還是有其他才俊?”
姜雲妍不會傻到只叫季鴻青一人來,平白落人口舌,“我自是多邀了幾人,人多熱鬧些。”
姜若凌輕笑:“熱鬧些好。”
就是不知待會幾人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季鴻青入座,與姜雲妍眼眸頻頻相對,好生默契,姜若凌就落座於姜雲妍身側,卻好似個局外人,淡然抿着茶水。
佳怡郡主嫣然笑道:“長公主,聽聞你近來收了個影衛做面首,今日怎不帶出來露個面?也叫我們好生瞧瞧,到底是何等模樣,能入了長公主的眼。”
姜若凌做訝然狀,“本宮何時有面首了?本宮怎不知?定然是碎嘴的奴僕背地裏嚼舌根,離間本宮與駙馬感情。”
她事先在馬車上與季鴻青打好預防針,說這話就是離間二人感情,就是在阻礙他的計劃。
接下來全看他如何抉擇。
佳怡顯然不滿意她的回答,又道:“長公主何必金屋藏嬌,此事我們可都聽說了。”
姜若凌更爲驚訝,“你們如何聽說,本宮都是今日於馬車上才聽駙馬提及此事。”
她似是想到甚麼,突然停住,有些哀怨的望向季鴻青,“本宮保證過不會壞你二人姻緣,夫君爲何不信我,還要將這等醜聞講給外人聽,你今日才與我說過,此事並未外傳。”
季鴻青微微蹙眉,他顯然也意識到了甚麼。
佳怡沒料到她會這麼說,還將矛盾引到了季鴻青身上,如今季鴻青權勢隻手遮天,她不敢得罪,連忙爲季鴻青脫罪:
“長公主敢做不敢認?這種事情天下人都知曉,何須季大人說給外人聽?”
姜若凌在衆人看來向來是個軟柿子,即便是長公主,被一個郡主這般喝五吆六,也不做聲。
只是望着季鴻青,似失望似埋怨。
畢竟當初姜若凌問他,此事可曾傳出去,是他斬釘截鐵回答的沒有。
她在等個解釋。
季鴻青薄脣輕啓,詢問:“此事你們聽誰說的?”
佳怡郡主壓根沒想到季鴻青不但沒有因這事對姜若凌感到不滿,反而問這話的源頭,她朝着姜雲妍瞥了眼,道:“季大人是不相信我的話嗎”
季鴻青冷着臉,重複一句:“聽誰說的?”
饒是姜雲妍再傻,也看出了情況不對,安撫的望向季鴻青:“好了,今日春花宴,就莫要提這事了,我們晚些查明就是,斷不能讓人辱了皇姐清白。”
季鴻青望向姜雲妍,眼眸中流露出幾分無奈和寵溺。
聰明如他,又怎麼會不知道佳怡說這話是誰指使,他知道姜雲妍那點小心思,卻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姜若凌淡然抿茶,既然這麼選,就要承擔選擇的後果。
有侍女匆匆而來,見禮後道:“公主,駙馬,餘大人說來不成了,請駙馬速速出宮。”
季鴻青眉頭微蹙,侍女上前俯身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旋即季鴻青當下臉色大變,匆匆起身。
姜雲妍起身詢問,“鴻青哥哥,發生甚麼了?”
季鴻青無暇應付,聲音有些焦急,“我有事先行一步,晚些再來看你。”
說完匆匆離開,自始至終連看都沒看姜若凌一眼。
她輕笑着放下茶盞,看來是左恆得手了。
她不免有些好奇,左恆到底做了甚麼,能讓季鴻青這個性子淡如水的人亂了分寸。
姜雲妍臉色有些不虞,她今日設宴本是要拿姜若凌與影衛一事叫她難堪,卻沒能如願,並且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
姜若凌欣賞完她的神情,緩緩起身,笑道:“看來今日不宜舉辦春花宴,不妨下次吧,本宮先去看看父皇身體如何。”
姜雲妍唯恐只有她在皇帝面前露臉討好,忙不迭道:“我也許久未曾見父皇了,隨皇姐一起去。”
姜若凌挑眉,笑道:“好啊。”
正如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