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誘人的血香,招來了飢餓的捕獵者。
她以最快的速度架上箭,瞄準不動。狼和人靜靜地對峙着,都不動。
有的時候,無言的沉默比狂妄的叫囂更可怕。
水清腦子很清楚,手指卻有些僵硬了,她的身體正在跟她抗議。
身後的草猛地一倒,一個黑影撲上。
水清扭了上身,向身後發箭,一聲哀嚎伴隨着重重跌落的聲響。
那埋伏在後的野狼在草地上翻着滾,叫聲淒厲。
不待喘息,那前方一直靜默的狼一竄而上,不及上箭,水清只匆匆拿弓揮擋,被撲個正着。那大狼整個壓在水清身上,腥臭的大口與水清的面龐只咫尺之隔。
狼呼出的熱氣噴在她臉上,她能聞着狼濃密的皮毛中的腥騷之氣,嗆人口鼻,那狼的口水都已迫不及待地滴下。那距離又拉近了。
我就這麼死麼?被狼喫掉,死相必定難看死了。
水清命懸一線之時還不忘戲謔自己一把。
她腦中一下浮現出水寒—她哥哥的面容,她無論如何都包不好餃子,他看着她賭氣丟下餃子擺爛,笑意盈盈:“丫頭,要放棄了麼?”
從沒有這麼清晰過。
要放棄了麼?
“想喫我,等下輩子吧!”水清大叫一聲,猛地一推,那匹壯實的狼竟被推翻倒下。
那狼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快速地站了起來,嗓中低嗚,恐嚇亦是憤怒。
它甫一站定便又嘶吼着發動進攻,水清微一側身,臂上衣袖被利爪劃成了幾條。
她趁狼撲空的勢頭,轉了弓,以那弓弦套了狼頭,反身狠壓在狼身上。
那野狼狂性大發,不斷地扭動,無奈被水清壓得死死的。
她以一肘抵狼,伸手取了一隻箭,箭鏃直刺狼的喉頭。
一箭下去,狼掙得更猛。
她又用力刺了兩下,動作漸小,狼終於慢慢地沒了生息。
水清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液體順手流下,手軟了下來。
她精疲力竭,伏在狼身上,再沒氣力站起。
草木簌簌而動,更多螢綠的螢火升起,縈迴在嗓中低吼的聲音像是深淵中古老的詛咒,伴着死亡的韻律。
水清的視線卻在逐漸模糊,她想努力地抓住殘存的意識,可抓住的,是天翻地覆的黑暗。
花花委屈地吸着鼻子,車子每顛一下,她便隨着抽叭一聲。
她抬眼看了那隨車的大漢一眼,見其無動衷,便索性更大聲地抽噎起來。
“哭嘛!哭嘛!老子最恨女人,不是兇得像老虎就是哭得像瘟神。一遇見就倒黴。呸呸!--”
“滾刀肉”煩躁至極橫了她一眼,花花便立時像定格的機器人,收住了嗚咽,只淚水汪汪地一副可憐相。
這到底是甚麼狀況嘛!本小姐本小姐!怎麼會落到被關到籠子裏啊!!!!!!!!!!!!!!!花花幽怨攪拌着憤慨。
不是說好人有好報麼?(笑:你是好人麼?花:說甚麼!笑:......)想我生於江湖十四載,行俠仗義無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麼能落得如此下場呢!
花花確是爲了找南珠上了山的,也可以說是爲了找南珠被抓的。或者說,是因爲她不慎遇到了強盜,所以在有機會拯救南珠前,先有機會進了籠子。
花花不是個四肢發達的人,但確實是一個四肢比頭腦發達的人。
這就是爲甚麼她在行動前甚至想不到給水清通個信兒。
水清和阿福是不是還在等我呢?花花哭累了,托起下巴。
以她那個正經的個性,一定會等得化成一尊望“花”石,嗯對,然後阿福那個小胖子就當她的石墩。
“誰?”滾刀肉大刀一橫,大聲一吼。花花被這一吼,嚇得一哆嗦。爬坐到籠子邊側打量。
橫着的寬度比豎着要長,穿着這樣的衣服的人,除了阿福還有誰。只見他顛得滿頭大汗,表情呆呆的,似乎還不相信自己的跟蹤失敗了。
他看着一個髥虯大漢惡狠狠地盯着自己,猛然醒悟過來,拍拍肚皮也大喝一聲:“放下我家小姐!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快哭了…花花感動不已。
籠子裏有些擁擠,在放進阿福這個大胖子之後,花花只好不情願地向旮旯角兒進發。
“我還以爲你能撐過三招呢。”花花眼神低迷。
阿福倒不在乎花花口裏的譏諷,“嘿嘿,以前我都是一招倒地的,跟少主在一塊兒的時候。”
花花秀眉一挑,“說那個邪神作甚麼?我問你,你在這兒,那水清哪裏去了?”
阿福“喔”一聲驚呼起來。“水小姐和我一起來的,她落到陷阱受了傷,讓我先來看看這夥兒人把你弄到哪兒去的。誰知道......”
花花快要蹦起來了:“你說水清受傷了?傷到哪兒了?嚴重不嚴重?”她滿心焦急地問了半天,阿福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喪氣地坐下,如坐鍼氈。阿福瞧她生氣,也不敢多言語。
靜默了一會兒,花花突然站了起來,使勁搖着籠子:“你個死人!你要把本小姐帶到哪去!你知不知道我是誰?等我出去,我一定要你好看!”
那滾刀肉湊近了籠子,拿刀在花花臉上若有其事地比劃了半天,一下子便收了花花的氣勢。“小丫頭,老子現在跟你客氣着呢。你驚了老子捕的野豬,老子就拿你代替。再嚷嚷,信不信,我拿刀在你臉上刻朵花兒?”
花花下意識地摸摸臉,決定好漢不喫眼前虧。只是,她不平地想,自己怎麼能和野豬等價呢?
林木漸漸讓開,視線變得開闊起來。她從沒想過在如此隱蔽的地方有這麼寵大的一座建築。
火把妖冶地燃燒,挑釁地微笑。
與此相對比的是,門前兩個侍衛的臉,臭得卻像醃了二十年的鹹魚,不僅顏色不好,樣子也不怎麼地。
山寨的大門,緩緩拉開。
“小六,把這車推到倉庫旁好好看着!裏面那個胖子綁到架子上,備好刀子呆會兒包人肉包子。其他的弟兄跟我去見老大!”滾刀肉吩咐道。
“是!”幾個手下抱拳而應。阿福驚慌失措,他握着花花的手聲淚俱下,“小姐,我錯了。我承認你最愛的那盒杏仁酥是我偷喫的,還有那瓶白楓桂花露,我真得只吃了小半杯,那半瓶我真不知道是誰喝掉的!小姐,阿福死不足惜,但你要原諒阿福啊,不然我死不瞑目啊!!!”
“我早就知道了。”花花反扯住阿福的袖子,“所以我就把你的紅豆烙餅和你收藏的那隻花雕雞給吃了,咱們早就扯平了。”
她胡亂抹了把眼淚,又道:“你,你別淨說些死不死的!我一定會救你的!”
“囉嗦甚麼!”兩個人掰過阿福的膀子,把他拖出了木籠。未待花花撲過來,把木門摔了過去。籠子的方框形狀再次得到的圓滿。
風裏隱隱還飄過似是而非的“小姐”,但越來越遠了,花花聽不真切。
那山寨內光亮映人,各色人等來去匆匆,雖至深夜仍不見歇息的跡象。牆上結着大紅花,扯着絨布綢子,在火光下反襯出嬌美的光澤。
但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啊。
花花在籠間的空處擠壓着自己的臉,煩悶得不得了。到底要S要剮說個明白啊!白白丟在這裏,像被遺忘了一樣。
在被嚇死之前,一定不能先被悶死。
她琢磨着,調整了一下哭抽了的面部肌肉,試着再微笑起來。“哎,小哥兒,勞煩您看着我這麼久。真是辛苦你了。”拍馬屁在甚麼時候總是不錯。
那少年顯還是見事甚少,聽這話,臉微一紅,道:“我這不算甚麼。”
“哎,我會看相。我看你頭骨圓潤,印堂紅亮,非富即貴。你肯定是這裏的重要人物吧?”花花開始發揮她胡扯的功夫。
少年不知她信口開河,慌忙辯解道:“不不,我不過是個新來的,打下手的。要說重要人物,我們三位當家的,纔是響*的人物吶!”
花花眼骨碌一轉:“莫不是那個押我來的,呃,好漢?”
“哦,那是我們三當家。綽號叫‘滾刀肉’,正名叫作狄四。力大無比,使得一柄四環骷髏刀,武藝高強得緊!”少年一臉崇拜神往之色。
“滾刀肉”?哼,甚麼五花肉,雞胸肉的,倒是適合他,是個該挨千刀的!花花在心裏罵着,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笑靨如花。“他的身手小女子是見過的,確是佩服的緊。可他這樣的人物才排第三,可不知還有甚麼樣的人能排在他前面?”
少年嘿嘿一笑,來了精神。“排第二的倒不是以武藝取勝。他喚作‘神算子’胡半言。聰明過人,平日裏,大半主意都是他出的。”
“喔,那第一的......”
“第一的,”少年興之所至,神采飛揚,“便是我們大當家‘水下鯉’餘錦勝,以鱗網爲武器,大網所至之處,必死無疑。威風得很!”
水裏的甚麼魚偏跑到山上搗甚麼亂,成精了麼?花花抽抽鼻子。
少年說開了懷,不等花花接話便又興致勃勃地說下去:“說來也是老天有眼,賜給我們大當家一個美人。你看這寨裏這般喜慶,便是忙着給我們大當家辦喜事的。”
花花正聽得百無聊賴,聞得此話,精神一震。
“這倒稀罕得很,不知是甚麼樣的美人,才配得上你們大當家這樣的英雄好漢?”
小夥兒臉紅撲撲地撓撓頭,“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反正,反正就是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