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故人
阮素素沒走成正門的事傳進溫錦棠耳裏時,她沒有半分驚訝,也無絲毫情緒,平靜的彷彿與她沒有任何干系。
只叫了玉書收拾東西,明日回太傅府看看。
“夫人怎麼這時候要回去?明日一早,二位姨娘該來向您請安的。”
溫錦棠淺淺一笑。
“讓玉棋去說一聲,不用她們來了。她們既是打着爲我分擔的旗號入的府,我不說,她們自己也會找上門來要我給她們分管庶務。去太傅府看看祖父,順便把周嬤嬤請過來,也能幫我分擔些。”
前世便是如此了,阮素素一進門便迫不及待地跟在她身邊,藉口助她,一點點接過了侯府的全部事務。
她重活一世,合該提前準備上。
玉棋正爲溫錦棠卸下釵環,瞧她笑着說這些話,心裏一陣心酸。
“只恨我和玉書幫不了夫人。明日夫人好好和太傅說說話,您和太傅,也許久未見了。”
溫錦棠點頭應好。
確實很久了,有兩輩子加起來,那麼久。
第二日一早,溫錦棠便帶着玉書玉棋出了門,快到周府附近的時候,馬車外一陣喧鬧,轎子急急停下。
正在閉眼冥思的溫錦棠一個不穩,險些撞上轎頭。
“出甚麼事了?”
她掀了轎簾,一眼瞧見不遠處扎堆的人羣。
“夫人,前面好像在鬧事,這些人把路堵得水泄不通,咱們的馬車走不動啊!”
溫錦棠遲疑了一瞬,隨即聽見遠處傳來女子的淒厲慘叫聲。
“你們在此等我,我去看看。”她起身跳下馬車。
“夫人,您等等我。”玉棋慌張跟上。
溫錦棠剛走到一個賣脂粉的攤販邊,就瞧見飛濺過來的血漬,驚的臉色一滯。
人羣裏頭,那被磋磨的女子衣衫襤褸不說,渾身都是鞭打的血痕,分明看着只比她大幾歲,臉色卻已乾枯灰敗。
此刻蜷縮在地上,嘴裏不斷溢着血絲,渾身發顫。
“臭婊子!還敢跟老子提和離,要不是老子娶了你,你早家破人亡了!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一身腱肉的男人抄起鞭子,朝着奄奄一息的女人打下去。
溫錦棠看的心臟揪起,忍不住上前。
身邊攤販趕忙出聲阻攔。
“誒!這位夫人,你做甚麼去?”
看溫錦棠站住腳步回頭看他,那攤販被她的美貌驚豔了一瞬,趕忙苦口婆心的勸解着。
“夫人,一看您周身打扮氣度,便知您不是尋常人。您又何必插手我們普通人的家務事。您攔的下這一次,還能次次都攔下不成?您看不見的地方,這樣的事多着呢。”
溫錦棠神色愣怔,一時間竟忘了彼此的身份,問了一句。
“這女子是做了甚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要被這樣毆打?”
攤販嘆了口氣。
“說來也是她咎由自取,好好地日子不過,非要同丈夫和離,還鬧得鄰里街坊都知道了這事。女子本就該三從四德安分守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從古至今,哪一個不是這麼過來的。我們這些普通人,哪能妄想掌握自己的命運呢。”
這世道女子和離多艱,她不是不知道,只卻是第一次瞧見如此衝擊的場面。
溫錦棠微微失神。
攤販說的有理,她救的了一時救不了一世。
心底發沉,溫錦棠有些悵然的往回走。
那她呢?
前世無法逃出那牢籠,落得個身死魂滅的下場,這一世,若有身爲絕世大儒的外祖助力,是否能有幾分轉機?
“夫人小心!”玉棋驟然一聲驚呼。
溫錦棠一瞬回魂,一匹鬃毛高馬正急速駛來,眼看着便要撞上!
她心臟緊抽,想要躲避,腳下卻如灌鉛一般,挪不動半步。
耳旁是玉棋的驚叫。
溫錦棠下意識閉眼,心臟幾乎要躍出嗓子。
一聲徹耳嘶鳴。
溫錦棠面龐刮過一陣風。
馬蹄隨即停住,直到玉棋出聲關問她,溫錦棠才緩過勁來,臉色依舊白的厲害。
“夫人可有事?”
一道溫聲傳來,溫錦棠這才注意到騎馬之人。
男子翻身下馬,頭上羊脂玉的發冠閃着溫潤的光澤,身上玄色錦袍勾勒出男子勁瘦的腰身,低醇溫柔的嗓音和這張面若冠玉的臉相稱至極。
“無礙,剛纔只是有些失神,倒是我,驚了公子的馬實在是抱歉。”
溫錦棠側過身又行了一禮,眼神卻有意無意的還是關注着那邊的人羣。
不遠處的百姓還在喧囂吵鬧,蕭元景皺着眉,渾身矜貴的氣質與這鬧市格格不入。身邊的侍衛小聲回報了那邊的情況,便在他的示意下飛速過去驅散了人羣。
溫錦棠余光中看到,那位想要和離的夫人被侍衛扶進了一邊的醫館,這才鬆了口氣。
或許不是每一個人,都認爲女子和離大逆不道。
這片城區本就不算熱鬧,當事人一被拆散,周圍圍觀的百姓很快便散開,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夫人往後出門時還是小心些,莫要再像今日這般,仔細受傷。”
溫錦棠已經緩過神,換回了平日那副冷淡的模樣。
“謝過公子關心。”
蕭元景看到她退了一步,感受到她的疏離,連自己的身份都不願向他透露。
衝她笑笑,沒再說話,飛身上馬。
馬蹄聲漸漸遠了,玉棋看着她還站在原地。
察覺到她似乎情緒有些不對,擔心的靠近詢問。
“夫人,不然我們今日先回侯府?”
溫錦棠不甚在意的擺擺手。
“沒事,照常去便是。”
身邊馬蹄聲漸起,溫錦棠轉身,剛纔那人已經離開。
蕭元景駕馬回皇宮,身邊侍衛疑惑出聲。
“王爺,剛纔那位夫人可是故人?”
他們王爺對人向來冷淡,又豈會在鬧市上,爲了一女子下馬,還助她驅散人羣。
可若是故人,兩人又沒幾句寒暄。
蕭元景嘴角微挑,心情甚好,也不介意解釋一句。
“是故人。”她沒有認出自己,可他卻認出她了。
侍衛有些驚訝。
“可那位夫人似乎沒認出您。”
蕭元景淡淡瞥了他一眼,身上高位者氣勢盡顯。
那侍衛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再不敢出聲。
勒馬落後些距離,還了蕭元景一些回憶的空間。
距離他在周太傅府上短居的那段日子,已經過去十年。
好久不見,溫錦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