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他指骨收得越來越緊,宋玉卿瞳孔向上眼白布滿血絲,瀕臨昏厥。
她不能死!
就在這時,她摸到撇在腰際的十二號手術刀,握緊刀柄,猛地向前揮去。
雲敬霆何人,十三歲縱橫沙場至今,已有十個年頭,對危險的預見異常靈敏,猝然鬆手,踏步後退拉開了距離。
這一切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宋玉卿警惕地握着手術刀,手心裏滲出了細密的汗,脖子上殘留的疼痛提醒着她,眼前這個男人絕非善類。
雲敬霆已背靠墓室,隼目微乜,直勾勾地盯着女子手中的刀刃,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東西,短小,輕薄。
但回憶起來,那柄不能稱之爲匕首的東西劃開他皮肉的時候鋒利無比,若是將才被這女子刺到,他的手多半是廢了。
“你,到底是何人!”
面對雲敬霆的質問,宋玉卿只想問候他祖宗十八代,但她忍住了,誰讓她醫者仁心來着?
努力地擠出一絲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這是宋玉卿表現出最爲和善的一面,“這位大兄臺,我跟你說過了,我是殉葬的,戶部侍郎府宋玉卿,您可是有個好祖母,怕你奈何橋上孤苦無依,賜我鶴頂紅,這不,跟你躺闆闆了呢!”
她說的話陰陽怪氣,雲敬霆算聽明白了。
戶部侍郎他自然是識得的,宋玉卿也略有耳聞,傳言中,她是個啞巴......
哪裏是啞巴,分明舌綻蓮花,口若懸河。
見他眼神裏將信將疑的光,宋玉卿拍了拍身上只剩下半截的壽衣,“您瞧瞧我這花花綠綠的衣裳,像陽間的東西?”
雲敬霆沉思少傾,斜裁入鬢的眉微微蹙起,低頭掃了眼心口的針線,確是他誤會了。
她不是在掏心喫肉,竟用這種奇怪的路數治了他的傷。
戾色漸漸褪去,他往前邁開一步,宋玉卿怵惕地瑟縮身板,手術刀威脅性地朝着他。
然而,雲敬霆不過是走到棺槨前,俯身將棺材裏的鐵甲拾起,扣上肩胛,合上戰衣,“走吧。”
誤會化解了?
宋玉卿遲疑着收回手術刀,男人魁梧筆挺的身影已出了墓室,她急忙爬起來跟上,“好歹說句謝謝不是,我可是你救命恩人。”
出了墓室是甬道,雲敬霆只得貓腰前行,淡漠兩個字像走公關流程,“謝謝。”
宋玉卿翻白眼,她真該一刀結果了這廝得了!
甬道並不深,約莫五米,前方便是一道厚重石門,雲敬霆後退半步,卯足了力氣,一腳落下,只聽“轟”地一聲巨響,墓室門這就破開了。
這還是人乾的事嗎!
宋玉卿瞠目結舌之餘,日光刺眼,她條件反射地抬手擋了擋。
這應該是第二天了吧?
原主的記憶裏,死之前也是青天白日。
墓室前散落着方孔紙錢,豎着哭喪棒,雲敬霆眼底一絲厭惡,拔起哭喪棒意欲扔之,忽而又想到了甚麼,側身打量着宋玉卿。
她巴掌大的臉花着死人妝,胭脂塗於顴骨,眼圈點脂粉,熱汗浸潤後,整張臉五彩紛呈。
就她這模樣,但凡出了山,不被人亂棍打死就不錯了。
然而,宋玉卿沒照過鏡子,哪裏知道自己甚麼德性, 被美男注視,自然是要以最好的狀態,於是露齒一笑,跟個猴子屁股開了花一般。
雲敬霆眉梢微挑,差點沒忍住給她迎頭一棒。
他收回視線,手中的哭喪棒遞過去,待宋玉卿懵懂接住,他又抓了一把香灰,糊在了她臉上。
黑得像個炭,手持哭喪棒,一身壽衣,這樣順眼多了!
“大兄弟,您這弄啥勒?”宋玉卿一個頭兩個大,還嫌她不夠磕磣還是咋地?
“往生神婆會扮吧?”他說完,繼續邁開腳往山路上走。
“我爲甚麼要扮神婆,我......”
宋玉卿話沒說完,男人一記眼刀子掃來,冷冽如冰,只一眼,宋玉卿有種錯覺,自己要是不樂意,這背後的墓室真能葬了她。
行叭,誰讓他長得好看,顏值正義嘛!
她清了清嗓子,搖起哭喪棒來,“這有何難,你且聽好,生人退避,招魂引道,入九泉,過忘川,回魂勒......”
她一嗓子尾音拖得老長,還真有點神婆的味兒。
醫院裏沒救過來的人太多了,講究的家屬會搞點這種迷信儀式,從醫院裏把死者的遺體領走。
“還不錯。”雲敬霆留給她背影,長腿生風地順着山頭羊腸小道走,心口還在隱隱作痛,他臉色愈發陰沉。
暗S之事是何人所爲,未開棺驗屍就草草將他葬入棺中,此事,他必須排查,再無法確定嗣國候府是否安全之時,不可貿然現身。
被誇的宋玉卿面色無波,暗自尾巴高高翹,“那是,姑娘我十八般武藝,要不是我,你這會兒都到閻王殿報道了......”
她話裏有話,只想告訴他,組織安排的對象,你要知道,你媳婦兒優秀着呢!
山頭並不高,再過官道就進了京,宋玉卿時不時地嚎上兩嗓子,行人恐避不及,招魂神婆,誰願招惹這晦氣!
宋玉卿琢磨着這是要回嗣國候府,她可以好好洗個澡,換一身乾淨的衣裳,侯妃怎麼也得穿金戴銀,珠光寶氣。
不僅有個孔武有力,帥氣俊朗的相公,還能後半輩子錦衣玉食,穿越這事,比起在醫院賣苦力喫院長畫的大餅強多了!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幹,京城一處小巷,戶部侍郎府門前,府門緊閉,牌匾兩側象徵性地掛着兩朵白綢子。
宋玉卿傻眼了,這是原主的家啊,她偏頭看身形高大的雲敬霆,“您這是回門兒?”
“暫且留此地歇腳。”說罷,他三步並作兩步上了臺階,別看是個大高個兒,翻Q動作身輕如燕。
站在牆頭,他探出了手,“過來。”
宋玉卿左右環顧了一眼,還好戶部侍郎府幽靜,否則人還當他倆入室行竊呢!
他不僅臉好看,手也好看,骨感修長,指甲縫裏夾着香灰,絲毫不影響美觀。
宋玉卿心水水,鬼使神差搭上他的手,被他一拽,似個麻袋拎在手裏,躍下院牆。
宋玉卿穩穩落地,不禁暗暗豎起了大拇指,這位大兄弟身體素質是真好,跟個破布偶似的,縫縫補補又一春。
他們選擇的出生點就在戶部侍郎府前院,戶部正三品,府中侍衛並不多,有反偵查能力十年的雲敬霆在,他們輕鬆躲過所有危險,徑直進後院瀾水亭。
蒼翠的院子,一堵圍牆,扇形拱門外,正有人搬着東西出來。
“這些衣物都還能穿,我看還是別扔了。”
“說甚麼,都是大小姐的東西,你也不嫌髒,小心被鬼上身!”
兩個抱着籮筐的女婢亦步亦趨,邊走邊把話閒聊,“要說大小姐還真是可憐,幼時成了啞巴,還攤上個瞎子的娘,如今還被送去侯府殉葬。”
“噓!”另一人忙不迭壓低了聲音,賊頭鼠腦道,“這話你可莫讓二小姐聽了去,那啞巴死就死了,與嗣國候府本就有婚約,大小姐不去送死,難不成夫人捨得二小姐麼?”
談話遠去,院牆外的銀杏樹下,宋玉卿身形顯出,一臉不爽。
要說原主怎麼這麼慘,還不是被人所害,本是戶部侍郎府嫡女,孃親一場大火瞎了眼後,二房夫人趁機鳩佔鵲巢,接連產下一對龍鳳胎,母憑子貴端着當家主母的派頭,對原主母女是非打即罵。
所以說,戶部侍郎府早就知道嗣國候已死,故而送她去陪葬!
雲敬霆沉冷的目光掃了她一眼,率先進了瀾水亭,不多時,一隻鴿子騰空,從院子上空撲騰飛遠。
敢情,他這是找個地方報信。
“你隨意,我還有別的事要忙。”宋玉卿怒火中燒也顧不上當顏狗了,隨着兩名女婢的身影去。
殉葬這件事,她是越想越氣,越氣越想,不知是原主的冤屈作祟,還是她天性正義凌然眼裏揉不得沙子。
瀾水亭不遠便是藤陽閣,乃是二小姐宋玉儀的住所。
比起野草半人高的瀾水亭,藤陽閣中花香陣陣,牡丹遍地,那朱漆的樑柱,仙獸於頂的房翎,怎麼看都比瀾水亭高級得多。
宋玉卿氣勢洶洶地往堂屋去,就聽嬉笑聲傳出,“娘,您說那死丫頭現今已化濃水了吧?十年前沒藥死她,如今終於除掉了這眼中釘,肉中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