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酣戰之小螞蚱
素心心下只能感嘆之極,卻別無他用。
忽地驀然間,她看到一人,手足無措、支支慌慌、傻不愣登地戳立在那兒當地,小香瓜似的腦袋東搖西晃,跟冰天雪地裏得了傷風感冒的一隻呆頭小企鵝,一樣一樣地。
人家都在激烈鏖戰,玩了命地打拼,他卻不在狀態,整個一個廢物點心。
而且,滿峯谷裏就他這麼一個怪異另類之人,格外的不合羣。
素心納罕之際,細細瞅來,這個大孩子似的人她還認識,心裏說道:“這不是小螞蚱嗎,他怎麼也來了呢?”
丁點不錯,此人正是小螞蚱,點蒼派裏勉勉強強只能說是個末梢小尾巴,湊和還算是個小弟子吧,入室都難以談得上,甚至可以說是個編外人員。
十年前,點蒼山裏點蒼門前的那一日清晨,正欲出去巡山的海栗子推開山門來,卻赫然發現門口臥躺着奄奄一息一孤兒,身邊是一討喫棍來破爛碗,看其餓暈凍僵將斃,於是間出手救進門來……自此,此孤兒被收留門下,幹一些雜七雜八的活,如掃地打水、上茶倒尿等等,他都攬在自己懷裏!人很勤快,也從來不知甚麼是髒甚麼是累,蹦來跳去的挺歡暢,一干點蒼師父弟子們倒也喜歡。
問起他的來歷,他說自己是一名孤兒,睜眼懂事時就不知父母是誰,只是一幫大小花子們帶着他走四方乞討,後來恰逢決堤江水,將其們衝散,他便孤身一人走天涯!問他叫甚麼名字,他卻支支吾吾半天后,只說他自己就沒有甚麼名字。
一個大概是被父母遺棄的小叫花子能有甚麼名字?大夥也釋然了,不過落眼裏都是他蹦來跳去忙活的身影,點蒼門裏的五弟子柳雪,便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做:“小螞蚱”。
“小螞蚱”這個外號形象生動、貼切準確,這一下子,便叫開了,時間一長,便成了他的名字,他也樂意和喜歡別人這麼叫他。
端茶送水之餘沒事時,他也在一旁看衆師哥姐們練功,也頗來得興趣,便照貓畫虎地學個一招半式的,他做甚麼事都是一根筯,大晚上大夥睡去了,他還是一根筯地在月夜下練習那一招半式,一練一身汗,但自個玩得還挺“嗨”!
素心當然認得這個小不點,每次上得點蒼山來,都是他端茶送水伺候着,也聽得點蒼人都那樣喊他,這次怎麼能帶他上得山來、參加正邪激烈大會戰呢,真是不可思議、怪誕之極!
素心走近,他喊破了鑼似的嗓子都嘶啞了。
但聽得他沙聲啞氣地喊道:“大師父二師父、師哥師姐們,你們別打啦,以前咱在一個山裏不都玩得好好的嘛,這是怎麼啦,跟不認識似地……就別打啦,我求求你們啦……”
他喊着喊着,見大夥都沒得反應,便走動起來,走近正酣戰激烈的大師父和二師父跟前,正欲張口勸說點甚麼好話來,被火爆脾氣的海栗子忙裏偷閒,一個“天涯芳草”腳法,一腳把他給踢飛到天涯海角里尋找萋萋芳草去了,嘴裏臭罵一句:“沒良心的玩意,想當初,真是白救得了你,還喊甚麼‘二師父’,我你爹的是點蒼掌門呀!”
衆所皆知,當初海栗子與山涯子鬧分裂,點蒼門裏練功場上,倆師兄弟對立而站,中間是一干點蒼弟子,讓他們自由選擇。
師哥師姐們各奔其主,到最後中間偌大的一個場地上,只光桿杆地剩小螞蚱一人,傻乎乎地晃盪個腦袋,看着兩邊各自成夥的哥哥姐姐大爺們……
眼見得小螞蚱“嗖嗖嗖”地飛上半空,又“嗚嗚嗚”地直墜下來,就要摔地成塊肉餅了,素心看得真切,峨嵋一式“雲裏託日”,飛得起身來,雙臂一展,輕輕將他架落下來,拽放地上。
身已落地、魂還在半空裏飛的小螞蚱,猶自在原地裏打着圈圈,好不容易半晌站住了,睜定他的水葡萄眼睛看來,原來是素心老奶奶救得了自己!眼圈一紅,淚水簌簌滾落,雙膝一跪,衝素心“嘣嘣嘣”地磕個不停,嘴裏一個勁地直喊道:“素心老奶奶,謝謝您老救了小螞蚱的小命兒……”
素來不苟言笑的師太嫣然一笑,如老來香花般燦放裏,竟然是那麼的祥美!
她隔空撩手,柔聲說道:“起來吧,小螞蚱,你且潲一邊去吧,你一個小毛孩子,是不會懂得大人間的事的!”
正跟雞鵮米一樣磕頭不止的小螞蚱,忽覺得一股柔和大勁潛移過來,如一片棉絮雲彩,將其烘托而起!
隨即,但見得素心老奶奶大發一聲喊,飛身衝入魔教人羣,奔那些臭男人們嘁哩咔嚓去了……
小螞蚱一發愣後,晃晃自個小香瓜似的腦袋,又向眼前這些亂戰不休的師哥師姐師大爺們趔趔趄趄地走去,啞着嗓子連哭帶喊泣鼻抹眼淚着,於天地蒼蒼下的峯谷之內!
他就這樣哭着喊着走近,來到一對打鬥的女子跟前,一個身着淡黃色衫,另一個身着雪白色衣。
黃衫女子正是二師姐凝霜,使得一柄“九節軟骨鞭”,纖細玲瓏,奇妙之處,在於一抖手裏,瞬間可縮爲短短一截;一甩腕間,又可竄射成長長九節!可短又可長,使起來玲瓏如意;舞起來啪啪有聲,迎風嗚咽泣訴,如龍似蛇,蜿蜒攻出。
白衣女子卻是五師姐柳雪,纖身如細柳、盈盈一握間,凝脂雪白的脖頸裏掛綴着一串晶瑩玉般的貝殼兒,散發絡上至頭頂的髮髻裏鑲綴着一顆晶瑩剔透的珍珠兒,手中一對柳葉短刀也如風中柳葉,飄來忽去,倏然擊來,又飄然退去。
軟骨鞭對戰柳葉刀,走的都是輕靈飄逸這一路,倆人鬥來,宛如一片冰霜與雪花飄飛在一起,煞是好看,也真不愧爲是點蒼門裏調教出來的女弟子!
小螞蚱看到五師姐柳雪,忽得住了哭,臉色竟淡淡紅潮起來,嘴上支支吾吾的,像是心裏憋着甚麼。
師妹柳雪進山入室較晚一些,畢竟不如師姐武藝精湛,時間稍久,雪花般白潔的臉上更顯蒼白,小細汗珠泌湧漣漣,一雙柳葉刀在軟骨鞭的咄咄逼勢下,勉強支撐着,已現出落敗的跡象。
小螞蚱看得眼神發呆,終於憋忍不住,開口衝着她倆大叫道:“霜姐姐、雪姐姐,你們平日裏是最要好的閨蜜,就不要惡鬥啦!”
攻勢正烈、勝利在望的凝霜師姐聞言叱道:“小螞蚱蹦開,沒你的事!甚麼閨蜜,還‘鬼迷’呢!嗤……”
小螞蚱聽得此話,頓時傻了眼,耷拉下小腦袋瓜子,半天沒得言語。
忽地猛然間,他抬起頭來,大聲說道:“雪花姐姐,你快跑吧,你不是凝霜姐姐的對手的!”
柳雪聞言,立顯怒容,卻更增美儀,嬌聲叱道:“蹦得遠遠地——小螞蚱,誰說不是她的對手!再說,先飛你一刀!”
說話裏,已是聲帶嬌喘與吁吁,她力已不從心,何來瞅空飛他一刀?只是泄憤的話罷了!
她連戰帶說地,不由間分了神,驀然間忽聽得嗚嗚作響,抬眼間,瞅得軟骨鞭當頭劈到,力道十足,如若劈實,自己還不立馬飄魂了?!
柳雪心裏一恨:“師姐,咱倆之間有得這麼大仇恨嗎?還不是因爲大師哥,你一直誤會了我……”
大難當頭,不及細思,柳雪一式“風中擺柳”,堪堪讓過凝霜師姐嗚嗚劈來的一鞭,緊接着一式“細柳折月”,巧巧然纖身一個後翻,人在半空中,雙刀翻飛出!
這式正是七十二式點蒼柳葉刀法中的最後一式——“柳掠水面”,刀如柳葉,策掠而飛,直奔凝霜。
小螞蚱落在眼裏,知道雪花姐姐已是逼急跳牆了,纔出得這一式絕招!因爲這一式雖端得厲害,卻不輕易而出,雙刀飛出,完敗對方還好,如若不成,則手中無器、對己大大不利了!
凝霜識得這一招的厲害,只是她於昔日師妹面前,過於自負而輕敵,現下里鞭勢太過頭、身子難收回,不眨眼間,飛刀已逼近面門!
她也真不愧是點蒼門裏女弟子中之首座,應變極快,急切間向前一仆倒,就地來一式“抱鞭橫滾”,但只覺得頭頂一涼,一絡絡秀髮飄落下來,散在風中!
凝霜一個“鯉魚打挺”,起得身來,衣衫盡溼,狼狽不堪,怒然之極,揚鞭就欲狠狠出!
柳雪兩手已空空,面對這手舞神鞭的二師姐,怎生是對手,這下里可如何是好!她不禁面顯慌慌。
忽地,小螞蚱一個起跳,猛地蹦過去,一個就地打滾,倏地抱住了凝霜的雙腿,大聲衝柳雪喊道:“雪花姐姐,快快跑路,記住……我一直……暗暗地……喜歡你!……愛你——到永遠!……我想和你過家家——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