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魏巍九五尊比天
公元577年,九月,深秋,齊州城城郊。
少年斜揹着包袱,左手提着一個皮囊,滿面風塵。
他的面前是兩座荒冢,冢上的秋草大半遭了霜,但墳上的泥土卻還是新的。
少年的肩頭顫了起來。可以看出,他內心很是激動。
那座偏前的墳前,立着一座墓碑:“大齊左將軍秦公諱子晟之墓”。而靠後的墳旁邊則立着書有“大齊右將軍秦公諱旭之墓”的字樣。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氣,忍住眼中滾滾淚珠,將手上的皮囊扔在地上,上前把墳頭上的荒草一一拔了,又捧了幾捧土添上,隨即跪了下去。在兩座墳前各叩了八個頭,隨即拾起扔下的皮囊,站直身子,一字一句的說道:“爺爺,爹,放心,秦家的仇,我一定報。秦家與楊家,不共戴天!”說罷,轉身而去。
一句話,好似又寒了天。遭了霜的秋草,一瞬間凝成了冰……
這少年正是秦嶷。這年,他十七歲。
周滅齊後,江北遂成一統。這一番攻伐,倒磨礪出一位梟雄來。此人便是楊堅。楊堅十四歲入仕,其父楊忠乃是北周開國元勳,官拜上柱國,隋國公。楊堅二十八歲之時,楊忠病故,楊堅遂襲了楊忠爵位。
楊堅亦是戰功累累,但是宇文邕卻從不喜他。
楊堅自出生伊始,便有一尼姑稱自己爲恆山無色庵上之人,要度“真龍”十四年修行。楊忠夫婦篤信佛道,便請尼姑將楊堅抱去撫養。待一十四歲時,尼姑又將楊堅送還。但“恆山神尼攜真龍修行”之事卻是不脛而走。
漸漸的,此事傳入宇文邕耳中。宇文邕忌他,便令相者相他的面,相士雲“面有日月河海,赤龍自通,天角洪大,雙上權骨,彎回抱目,口如四字,聲若釧鼓,手內有王文,乃受九錫,昊天成命”,因此深爲周主猜忌。他亦自知周主相疑,一面韜光養晦以避嫌疑,一面將女兒楊麗華送於太子宇文贇爲妃以固寵。宣政元年六月,周武帝晏駕,宇文贇即位,是爲宣帝。宣帝縱情聲色,行爲怪誕荒唐。由於縱慾過度,年僅22歲時便突發疾病,一命嗚呼。宣帝死後,靜帝宇文闡尊楊麗華爲皇太后。此時,羽翼已成的楊堅則“受遺詔”輔政,進而操縱朝政。
公元581年3月3日。靜帝下詔,“禪位”楊堅。可笑歷史如此多事,正是:
莽因後父移劉祚,操納嬌兒覆漢家。
自古奸雄同一轍,莫將邦國易如花!
……
長安。
楊堅登基的日子終於到了,一早,楊堅就沐浴更衣,靜靜的等待着時辰的到來。典禮之前,星官是要楊堅前去天壇祭天的。作爲楊堅的貼身保鏢,楊堅的異母弟弟楊爽一步不離的跟在楊堅身邊。
相府離天壇還是有段距離。楊堅悠哉悠哉的躺在轎內,家丁、府兵將他團團繞在當中,而楊爽則端坐在他的越雲駒上,爲楊堅開道。
此時尚未及辰時,街上本應無多少行人。到今日不同,丞相要即皇帝之位,那長安的小民,哪個不想一睹丞相的威嚴?故此,寬闊的長安街道也被塞了個水泄不通。
楊爽苦澀的笑着,輕輕的吆喝來分開前方的人羣。好在人多卻不亂,畢竟還沒有一個人敢去攔攔皇帝的聖駕。
楊爽看着長安城的繁榮,不由得心裏暗讚一聲:“大哥入相不過一年,這長安城便比以往強盛了許多。大哥即位之後,只怕不出五年,百姓也就富足了。”
忽然,他突然覺得有一絲冷冷的感覺,如芒在背一般,他急忙向右看了一眼。只見一衆百姓擠在一起,看着楊堅所坐的大轎唧唧歪歪說個不停,並沒有絲毫異常。楊爽搖搖頭,暗罵自己疑神疑鬼,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往右又瞧了一眼,就這一眼,他卻突然發現一個長大的年輕漢子,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似乎在看他的坐騎,又好似在看他的盔甲。
楊爽打量了那人一番,便又回過頭正視前方。但心裏忽然湧上一股奇怪的感覺。他忽然意識到甚麼:剛纔,那是S氣,就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他趕緊扭過頭去。但是他卻發現,那個長大的漢子早已不知所蹤。
旁邊的侍衛見楊爽將頭搖來搖去,不知道他在幹甚麼。遂問到:“將軍,怎麼了?”
楊爽“哦”了一聲,道:“沒事,剛纔那裏飛過去一隻鳥,我沒看清,就多看了幾眼。”
侍衛點了點頭,不再做聲。楊爽卻暗中忖奪了一番:“瞬間內可以爆發出如此強的S氣,而又在瞬間內銷之無痕。這人不簡單啊。只怕,我的勁敵來了。”想罷,卻又徑直向前走去。
長大漢子並未走遠,只是找了一個較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良久,看着楊堅一衆人漸漸遠去,才喃喃自語道:“越雲甲,越雲駒,‘囚龍無悔’楊爽,哼哼,果真名不虛傳。但他一代武林大豪,怎會跟在楊堅左右?難道……”想到這裏,他的臉色怔了一怔,疾步往城外走去。
長安城外的小樹林邊,一少年手拄一杆長槍,面上滿是焦急之情。
那少年不過十二三歲,精亮的眸子閃着一絲焦急。他手中的長槍,穩穩的釘在地上。槍桿上竟栓着兩條馬繮繩。長槍長有丈餘。但僅僅槍身就有尺餘。槍身刃寬三寸,厚約三分,槍身正中一道血槽,血槽邊緣鏨了兩條金。長槍吞口如展翅大鵬的雙翅一般。翅下的護手乃是一個張牙露齒、滿面猙獰的鐵鑄虎頭。槍桿分做三段,首末兩段均是二尺渾鐵,中間一段是四尺鐵楞木。而且比尋常槍桿粗了近倍。少年手扶槍桿,那瘦小的身板與那杆大槍絲毫不成比例。
少年抬頭看了看頭上的太陽,知道已經是巳時多了。他早已經等的急了,但是沒有聽見城裏傳出S伐之聲,所以心中還算安穩。過了不一會便忽然看到一個身穿褐衣的長大漢子走來。那漢子身高約有七尺七八,眉軒目炯,二十出頭的年紀。
正是秦嶷。少年見了,立刻喜形於色,忙鬆了大槍,向秦嶷迎去。
秦嶷微微一笑,將肩頭的包袱取了下來,遞給少年,右手摸着少年的頭頂說道:“秦安,等了半晌,早餓了吧。師父給你帶了只烤雞,快吃了咱上路。”說完徑直走到馬前,將大槍握緊,一把拔了出來。那杆槍本來就有丈餘,誰知紮在地下的還有一段六寸長的破甲三棱錐。
秦嶷將長槍拔出,斜放着,左手拇指輕輕摩拭着槍刃。秦安吞下一口雞肉,看着秦嶷的樣子,便慢慢的踱到秦嶷跟前,問道:“師父,你是不是遇到敵手了?”
秦嶷點了點頭,道:“差不多吧。我碰到楊爽了。”
秦安低頭思索了一會,道:“就是你以前提起的,號稱‘馬上無敵,馬下第一’的‘囚龍棒主’楊爽?”
秦嶷笑罵着,拍了一下秦安的後腦勺,道:“是他便是他,用的着扯出這些名號嗎?”似乎秦嶷對這個名滿天下的人物頗是不服。
秦安笑着摸摸自己的後腦勺,笑了一聲,問道:“他怎麼在長安?”
秦嶷冷哼了一聲,道:“他跟在楊堅的身邊。我聽長安的人說,他是楊堅同父異母的弟弟。”
秦安聽了,眉頭一皺,道:“咱秦家與楊堅有仇。你去S楊堅,那豈不就惹上了一個天下第一的高手?”
“那又如何?”秦嶷一臉的不屑,“他是天下第一,我便比他差嗎?再過得幾日,我將這‘S手鐧’的十四種變化摸得透了,就是把楊爽和魚俱羅綁在一起,我也不怕他們。”
秦安聽了這句話,驚了半晌,道:“‘S手鐧’有十四種變化?”
秦嶷道:“不錯,‘七十二路絕命鐧’的前七十一式各有七個變招,但最後一招‘S手鐧’卻又十四個變化。而且比之前邊的,威力直有天壤之別。你所知道的,不過是個皮毛罷了。”
秦安一吐舌頭,道:“我學了三年,卻只學了一點皮毛!”
秦嶷笑道:“‘七十二路絕命鐧’與‘六十四式翻天槍’、‘陰陽雙棒’、‘春秋八刀’、‘四沉連環槍’並稱當世五大絕技,豈是一朝一夕便能功成的?”看了秦安一眼,道:“你練了三年便有這般成就,也是不凡了。你天資聰慧,性子沉穩,是練武的不世奇才。他日成就,定然遠超於我。所欠的,是經驗罷了。”
秦安聽了這句話,裝模作樣的說道:“那我就放心了。”
秦嶷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禁呵呵笑了一聲,在他腦袋上輕輕一拍,道:“快喫,喫完了上路。”
“啊,上路?又去哪?”秦安艱難的嚥下一口雞肉。
秦嶷扭頭東望了一下:“回家。”面目上,似笑非笑。
回家,哪裏是家?國已不國,何處是家?
斜陽草樹,枯藤昏鴉,夕陽西下,將叔侄倆兒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足足有數十丈。看上去,是那般的淒涼。
就像他們已經無跡可尋的家國一樣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