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份
趙譽閉上了眼睛,劊子手噴了一口酒在鋥亮的刀背上,跟着摘掉插在趙譽後背上牌子,舉起大刀,鼓起渾身力氣,下一步揮刀斬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枚銅板從一旁的高樓裏激射而出,打中了劊子手的眼睛,砍D失了準頭,貼着趙譽的頭髮而過,削下了幾縷頭髮。
趙譽嚇出一身冷汗,堪堪撿回了一條命。
知府立即反映過,“來人啊,快來人,有人劫法場!”
知府語話剛落,不知道誰在人羣裏扔了一串爆仗,噼裏啪啦地炸起來。百姓紛紛避讓,總覺得這鞭炮聲就在自己身邊,走那響那。
人羣驚走,小孩哭鬧,官兵呵斥,雞犬不寧,衆生百態,熱鬧不得了。
有人往外跑,有人往裏走,狹小的法場不堪擁擠,人都被擠到砍頭臺上來了。
“大膽刁民,膽敢擾亂法場!”知府起身呵斥,拍了一旁如木頭般駐在那裏的官差,“還不快去!”
官差上去趕人,結果被湧來的人羣推了回去,官兵被擋在了外面,根本就無法進入法場。
你推我擠,整個法場混亂如一鍋煮沸的粥。
姜渙滿意地看着這一出大戲,蒙上了黑布,反手甩出了一個東西,“嘭嘭嘭”的幾聲,在法場上炸開,升起了一團白煙。
“別擠了,有人劫法場!”知府被人擁擠到臺下,聲音被人海淹沒了,心裏頭還惦記着砍頭臺上的趙譽。
只見白霧之間飛出一個蒙面人,他手持S豬刀,三兩下解決了趙譽身邊的官兵們。解開趙譽身上的身子,挾人飛去。
“來人!快來人,犯人,犯人要……”
知府那句‘犯人要跑了’還沒有說完,被一個大胖子轟然壓下去,那句話徹底說不出來了。
等白霧散去,官兵重新阻止起秩序,砍頭臺上早已沒有趙譽的身影了。官兵從桌子底下撈出了奄奄一息的知府。
深受迫害的知府依舊對趙譽念念不忘,拼死睜開了一絲眼簾,下了一道通緝令:“封城,一定要抓到他!”
在知府封城令到達的那一刻,一輛小驢車衝出了城門,撒開四蹄,一路向北奔走。趙譽藏在了乾草堆裏,有驚無險地渡過了一劫。
心說看來那上師還真沒有說錯。
一場秋雨轟然而至,不到一個時辰又雨霽雲收,蕪江城裏風聲鶴唳,官兵挨家挨戶搜查趙譽,而此時趙譽卻遠在身上喫着烤兔肉。
出了蕪江不久,姜渙棄了驢車,帶着趙譽躲進了山裏。他身爲山匪,深知如何利用地形來隱藏自己的蹤跡而不被人發現
姜渙慢條理斯地喝着小酒,倚在石壁上,“小少爺,喫飽喝好了,是不是該談談佣金了。”
趙譽從火堆裏收回目光,看向姜渙的臉龐,火光映照之下,有種放蕩不羈的野性,總覺得和鴻雲山的山匪有幾分相像。
“我現在還不能給你,等找到我的隨從之後,我一定報答你。”
“錢好說,估計你也不會賴掉。在那之前我們得坦誠相待一番。陛下!”
趙譽猛然抬起頭,心中驚駭滔天,果然一早就知道了,趙譽語氣平靜道:“甚麼陛下,蔣兄這是開得哪門子的玩笑,他們都說我是刺客。”
姜渙嗤笑一聲,鄙視道:“就你個小身板,S雞都不利索,還S人。僱你的人腦子是被豬拱了吧。”
趙譽眼神微眯,“甚麼時候看出來的?”
“從第一次見到你時看你的言行舉止以爲你是王公貴戚。第二起疑是看到了你的靴子。”姜渙看着趙譽腳上那雙用精絲製造的鞋子,上頭還繡有精緻的蟠龍密紋,“這世間也就只有皇室一族纔敢用龍紋。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在茶樓裏聽到了皇帝陛下在鴻路山遇刺的消息,結合在鴻雲山的情況,不難猜出。”
趙譽略有深意地看着姜渙,緩緩地點頭道:“不錯,朕不叫趙信,朕是大昭新皇趙譽。在鴻雲山遇刺和侍衛們走散了。不了誤入了陷阱被山匪所抓,就遇上你了。你帶朕回到了雀煌山莊,恢復身份後,除了那八萬兩還有重謝。”
姜渙沉默片刻,盯着火堆在思考甚麼,半晌後才道:“回去,怕是沒有這麼容易了。陛下九月南巡至蕪江,接駕那天,蕪江知府可是見過你,既然見過你,爲何又說你是刺客。”
一句話說中了趙譽的心思。
姜渙繼續說道,“既是刺S皇上的刺客,理應該由皇上主審你,問出你的目同夥,然後挨個論罰,怎麼會這麼草率就將你問斬了呢?我記得刺S皇帝可是大罪,不會砍頭這麼簡單的。那天,你去知府之後發生了甚麼?”
趙譽眼神一凜,“你怎麼知道是朕去了衙門,你一直跟蹤朕。”
蔣決摸了摸脖子,尷尬道:“是呀,真是後悔沒有跟着你一起去,不然還可以看看陛下是怎麼吹牛的。”
他手底下的功夫怕不是一絕,最絕的是這張嘴巴!
趙譽說出那日的詳情,他向知府表明身份之後,知府不倉皇接駕,反而直接倒打一耙,說趙譽是刺客,將他抓了起來,關進了地牢。
“他說皇帝正在靜養,哪來的皇帝。”趙譽說道。“朕據理力爭,仍舊是沒有取得知府的信任,到了晚上知府便傳來話:刺S皇帝,乃是謀反大罪,明日午時三刻推出菜市口斬首。”
現在回想起來,疑點重重,他不在,是誰下的命令?若真是有皇上,冒充的人是誰?又是怎麼矇騙皇宮裏的大臣的?就算騙得了大臣,又是怎麼騙過珉王的?難道說連珉王也遇害了?
趙譽越想越覺得心驚,看來這場刺S不是空穴來風,而是早有預謀了。
姜渙捋着下巴,思忖道:“有一點可以確認,有人要S了你。刺客有可能是他派出來,是新仇舊怨,還是爲了無上權利,陛下你自己心裏應該清楚。”
趙譽心裏根本就不清楚,雖然有幾個懷疑的對象,可是卻沒有能力將手伸得這麼長。這一路上都是趙烝策劃和安排,他們那一天去鴻雲山也是趙烝臨時起意,他們不可能安排得這麼充分。
姜渙瞧趙譽那眉頭緊鎖,一臉愁思的模樣,看來這皇帝陛下也沒有想到究竟是誰,“時間倉促,根本就不知道是甚麼情況,等我明日去打探消息。現在胡思亂想反而給自己添亂。至於陛下,你就帶着這裏吧。環境艱苦一些,你抱怨也無用了。”
趙譽隔着火堆打量着蔣決,嘴巴毒辣,放蕩不羈,有時心細如塵,還頗有俠義心腸。若是能夠收爲自己所有最好不過。可他並不像喜歡錢財官位之人,甚至還和自己有仇。
他隨即一想,知道我的身份,又和我有仇,爲甚麼還要幫我呢?
爲了錢?可是之前他連錢都不要就走了。
“蔣決,朕之前哪裏得罪你了。”趙譽問道。“那個時候爲甚麼決定幫我?劫法場失敗,可不是鬧着玩的。”
蔣決目光平淡地看着火堆,默不吭聲。
“爲了錢嗎?”趙譽問道。“可是你不想死爲錢所累之人。”
“誰說的,誰不喜歡錢。”蔣決說道。“沒錢你能混下去嗎?那八萬兩你可別賴掉,我記着呢。”
趙譽翻了個白眼:“那天你爲甚麼要走?”
還不走遠,偷偷摸摸在後面跟着。
姜渙隨口說道:“這還不簡單,你是皇帝,我是山匪,道不同,不相爲謀。所以我不得不放棄這筆鉅款。”
趙譽不信,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你有甚麼是想朕幫忙?”
姜渙一怔,這小皇帝腦子還挺靈光的。索性不再遮着掩着,依小皇帝多疑的性子也瞞不了多久。“還真有一件事情只有陛下幫得上忙,這事呢,不急,等解決完你的事再說。你放心,也不是甚麼大事。”
“就知道。”趙譽說道。天底下沒有掉餡餅的事情。
“時候不早了,陛下你自己找一塊地方睡覺吧。”姜渙靠在石壁上,合上眼,火光在睫毛下投下一片陰影。
趙譽縮在兩塊石頭縫裏,蜷縮成一團,偷偷地打量着姜渙。心想蔣決是山匪又如何,他救了我,我難道還有恩將仇報嗎?
難不成是這個身份會給他帶來甚麼麻煩?難道他是朝廷欽犯,他倒是聽說過幾個在逃的欽犯。可是年齡對不上。
他身手如此了得,又精通刺客的門道,難道也是刺客?
趙譽也琢磨越精神,即想開口問,又怕點破之後帶來不可預料的後果,忍着心裏的好奇,面朝石壁,閉眼睡去。
這一覺睡得極度不安穩,山谷裏迴響着狼嚎和烏鴉的叫聲,中間姜渙還出去一次,回來胸前和手臂上沾上了一點血跡,也不知是甚麼的血。周圍倒是安靜了不少。
金枝玉葉的皇帝陛下在深山野林裏捱到了天亮。
清晨鳥聲清脆,晨霧藹藹,斜陽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趙譽的眼睛上。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發現蔣決已經去打聽消息了。
他獨坐石壁前,和樹上的松鼠大眼對着小眼,偶然遇見上山打獵的獵戶,停下腳步和他說幾句話,打聽城裏的情況。
獵戶常年行走山林裏,對城裏發生的大事一概不知,趙譽也怕言多必失,便草草交流了幾句就告別了。
直到夜幕降臨,飛鳥回林,姜渙才帶着酒肉大餅回來了。
“情況不太妙。”姜渙說道。
他今日進城發現,四處佈滿了趙譽的通緝令,畫得倒是惟妙惟肖。不知皇帝陛下看了會賞幾個錢。暗S皇帝的刺客跑了,知府大力搜查,城裏人人自危,不敢多說甚麼,生怕和同謀最論處,姜渙根本就打聽不了甚麼消息。雀煌山莊守備森嚴,連一隻蒼蠅都進不去,應該是被人控制住了。
趙譽聽完後沉默不言,半晌之後,才說道:“你可有看到是誰甚麼控制了雀煌山莊。”
“我的眼睛長得又大又亮,可不是千里眼,也不知道是甚麼人控制了雀煌山莊。”姜渙說道:“你沒有懷疑的對象嗎?”
趙譽不答反問道:“那你可有瞧見一個身穿親王袍,面若冠玉,又像你一樣,帶有江湖浪人的痞性的王爺。他是朕的皇叔,也和朕一起去鴻雲山的,可是和朕走散了。”
姜渙搖了搖頭。這個寡命王爺怕是凶多吉少了,不然怎麼會讓人假穿聖旨呢?
“現在無外乎兩種情況,一,有人假穿了旨意,S了你這個真的,他繼位。第二種,有一個假的皇帝下了旨意,還控制了雀煌山莊。但是這個假皇帝是怎麼騙過衆人的眼睛的?”
這可不是單單是靠長得像就可矇混過去,一言一行皆可被人識破。
趙譽:“我倒是認同第一種。有人假傳了旨意,而且還背叛了皇叔。假皇帝能夠騙過大臣,騙不過貼身伺候的人。而且他想控制山莊也並非易事,山莊大部分都是皇叔的人馬掌控,他不可能控制山莊。”
“要刺S和僞裝,短時間是不可能辦到的。這次南巡,皆是由六皇叔親自挑選侍衛和人選,親自規劃的路線,那天還是臨時起意去紅雲寺的。他們前腳剛到,後腳就做好了埋伏。這明顯,就是有人通風報信。”趙譽目光沉沉地看着火堆,“我更懷疑,通風報信的人或許還和他們一起去了鴻雲山。”
可是細想又不對勁,他的皇叔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身邊都是跟了他好幾年的心腹。若是某一個心腹背叛了他,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察覺到,絕對不會讓他留在身邊的。
趙譽回想起了那日,趙烝提出輕裝出門,一同出門的皆是常日跟在趙烝身邊的人。究竟是誰背叛了趙烝呢?
火堆爆開星火,趙譽靈光一閃,想起了一個人,趙烝身邊的貼身侍衛聶青,哪日好像不在,而他也是能能接觸這一次南巡路線的人,難道是他?
若是他,那他是奉了誰的旨意呢?趙譽想了一圈了也絲毫頭緒。
“通風報信嗎?”姜渙說道。“這倒是極有可能。你們那一天是臨時起意,不可能提前做安排,唯有這一點可以解釋。你有想到這個人是誰嗎?”
趙譽搖了搖頭,“我有懷疑的人,但是不知道他奉了誰的命令。”
先帝一道詔書將他送上了皇位,也給他埋下了禍端。他本不是皇太子的人選,也不參與奪嫡,所以在朝廷之中並無根基。
突然變戲法般出現在朝中的權貴面前,要不是有趙烝把控局面,他這個皇帝不知道還能不能做到今天。
“我想應該挺多的吧。”姜渙說道。“哎呀,你這皇帝當得,盡是得罪人的事,瞧一瞧你爺爺武帝,一統四境,千秋霸業。”
怎麼到了他這就慫成這樣了。
趙譽聽出了姜渙話裏的諷刺,咬牙忍了下來。
“有了幾個人選,我想進一步論證。”趙譽說道。“你明天帶朕去吧。”
“陛下,這進城可不是過家家。”蔣決說道。“凡事,得謀而後定。”
趙譽沉思了半晌,蔣決說的沒錯,他們現在連敵人的身影都沒有看見,就冒然出手,實在不是明智的選擇。
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朕想明白了,明天去吧。”趙譽說道。“朕相信,有愛卿在,凡事定能逢凶化吉。”
這好像,不是誇我的意思。姜渙心想。
姜渙輕嘆一口氣,跟着揚起了一抹壞笑,“能是能,你得受點委屈了。”
趙譽:“???”
陛下有股不祥的預感。
第二日,一個岣嶁的老人推着一輛泔水顫顫巍巍走來,趙譽躲在臭氣熏天的木頭裏,心裏想着這姜渙一定是故意的!
姜渙向守城的門外遞交的身份的文書,守衛細盤查了泔水車和姜渙之後,便放人進去了。
二人順利入城,趙譽終於結束這一段要命的路程,他從泔水桶裏爬出來,抓着姜渙的衣領,惡狠狠道:“你是故意吧!”
姜渙不置可否。
“欺君可是大罪!”趙譽眼裏透露一絲S氣。“你是覺得,你的腦袋在你的脖子上呆得太安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