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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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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土茯苓,川穹都是滋補散熱的尋常藥劑,只有勾吻草非比尋常。

勾吻草又稱斷腸草,謝寧判斷,這家藥鋪應該是用勾吻草的毒性遏制逍遙散的毒癮。

看似短時間內有效,實乃虎狼之方。

“在下只是翻看過幾本醫術,於此道上並不精通!”謝寧瞧着掌櫃面色略有不安,眼眸一動道:“勾吻草藥性烈,且價格昂貴,掌櫃可否考慮過換一下烏頭草,佐以少量地榆中和勾吻草毒性,又可對雷公藤的涼寒加以溫補。”

“烏頭草、地榆?”

掌櫃立刻笑道,“你這後輩,不懂醫術,治病救人的事也敢瞎說!”

藥鋪的櫃檯裏,藥童無論老幼給抓的全是這幾種,按照這個藥方,烏頭草乃是代替勾吻斷腸的最佳良藥,地榆也是後世放化療後珍稀藥材。

謝寧只是出於好心提醒,並未嘴犟,“是小子無禮了,掌櫃切勿怪罪纔好!”

謝寧走後,掌櫃進到內堂大聲抱怨,“現在甚麼人都敢充大拿了,竟還有說用烏頭草代替斷腸草的!”

“還說甚麼用地榆來中和藥性,當真是甚麼都不懂,那地榆草多少銀子一錢?用這藥方我這藥鋪豈不是要賠死!”

案几後面埋頭研究的吳大夫,聞言抬頭,深鎖的眉頭跳動幾下,噌地站起來神色緊張問,“掌櫃你方纔說甚麼?”

掌櫃被嚇了一跳,重複道:“我說外面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說,要用烏頭草代替勾吻草,再用地榆中和藥性......”

“烏頭,代替勾吻!”

“地榆溫補清熱,驅掉雷公藤的毒性!換了這兩味藥,逍遙散毒癮三年內便可解!這,這我怎麼沒想到!”年逾半百的吳大夫猛地緊抓掌櫃的胳膊,“人呢?”

“甚麼人呢?”掌櫃的一臉懵。

“剛纔跟你說這個藥方的人在哪兒!”

等吳大夫飛奔跑到門口,藥鋪門前早已沒有謝寧的身影。

在米糧店逛了一圈,謝寧大致瞭解了雲州城的物價。

山上採摘來的藥材,賣了二百三十多文,給原身媳婦買湯藥用去一百文,精米白麪,那些動輒四五十文錢一斤的細糧,謝寧沒捨得買,只買了十斤八文錢一斤的粟米,並二斤十文錢一斤的豆麪。

菜籽油,醬油等調料,隨便買了幾樣兜裏的銅板就見底了,謝寧最後跟小二問了一嘴,糖的價錢,回想起上午那張稚嫩可憐的臉。

到底是心軟,花了十文錢買了三塊粗糖。

“老闆包子怎麼賣?”

“素餡一文錢一個,肉餡三文錢一個!”

烤家雀那點肉,對成年男子來說,也相當於吃了個棗,趕了這麼久的十一路,謝寧早都餓的扛不住了。

謝寧摸了八個銅板,把兩個肉的包好貼着胸前放着,剩下兩個素餡拿在手中,邊走邊喫。

雲州城內民生還算繁茂,主街上行人不斷,道路兩旁商鋪節次鱗比,跟現代看到的古代景點差不多。

走到書社,謝寧停下腳步走了進去。

他拿起一塊最不起眼的硯臺,問道:“勞駕,這硯臺怎麼賣?”

這種穿着窮酸的讀書人,書社裏哪天不來十幾二十個,小二靠在櫃檯後面,眼皮都沒抬,懶洋洋地道:“五百文一塊!”

五百文!!

謝寧滿兜使勁劃拉也就七八個銅板。

硯臺的價格叫他頓時心死。

架子上放着的上等宣紙,謝寧都沒去碰,只翻了翻最次等的毛邊紙,就聽書社小二道:“毛邊紙也要二百文一刀......”

科舉書籍的架子上,擺着千家詩、四書五經,大宴律法等科舉入門書籍,跟他沒穿越前知道的初入不大。

書籍的價格,不用問都知道,除了貴就只有更貴。

逛了一圈,確認自己啥啥都買不起,謝寧剛一隻腳踏出書社,就聽小二大聲嘲諷:“買得起麼,就看!渾身黑泥的窮酸鬼,甚麼地方都敢進!”

渾身黑泥?

謝寧低頭看了下自己,在山上軲轆了半天衣裳確實髒得不像話。

他之所以對科舉感興趣,不光因爲原身是個讀書人,更是因爲,古代士農工商,普通農家子想要出頭,除了上戰場當大頭兵,就只有讀書這一條路。

上輩子謝寧好歹讀到了醫學博士,原本對科舉很是有一番信心。

可眼下這情況,餬口都費勁。

科舉?

科個毛線。

*

謝寧回到村裏,天色已然擦黑,白日裏破敗的村莊,此時多了些許喧鬧,一趟趟緊挨着的破屋,比賽似得不時傳出女子的聲音。

謝寧腳下一頓

好傢伙,整個一個人口生產隊。

走了快一個半時辰腳底火辣辣地疼,兩條腿更是灌鉛一樣,快到自家門口,李二柱媳婦的聲音闖進耳膜。

望着與夜色融爲一體的破茅屋,謝寧捶了捶雙腿,狠啐了一口。

回到家,謝寧把揹簍放下就去查看女孩的情況——

還好。

沒發燒。

出去一整天,原身媳婦似乎沒有醒來過,月光灑在她臉上慘白一片。

赤貧如洗的家裏到了夜晚,愈加深冷,連呼吸都帶着白煙。

謝寧癱在牀上,聽着少女輕淺的呼吸,本想盤算一下將來,卻沒想眼皮越來越沉,就那麼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早,謝寧起身的時候身旁少女還睡着,他去了廚房燒了一鍋開水,水開洗漱,再把肉包子放鍋裏熱了,豆麪糊糊熬好才端進屋,就見原身媳婦慘白着臉要起身。

“別動!”

“別亂動,骨頭錯位了,你還得再遭一次罪。”

謝寧趕緊摁着女孩肩膀,讓她躺下,粥碗放到一旁的櫃子上。

女孩在謝寧坐在牀邊那一刻,就瑟縮着身體往牀裏面躲,可斷骨帶來的劇痛,一下子就讓她白了臉色。

見謝寧不光是坐下,還拿自己的手放在膝蓋上,更是錯愕萬分,要知道,往常男人離自己這麼近,那她的頭髮肯定是被男人揪在手裏,自己的腦袋被他摁着往牆上撞。

女孩怕極了,戰兢道:“當、當家的,我不是故意偷懶不幹活,我就這地做早飯......”

本來男人就看她不順眼,如今她還生了病。

要是早飯沒及時送到男人嘴邊,那恐怕就不止一頓毒打那麼簡單了。

“安靜些。”

“先別說話。”

謝寧強迫自己無視掉女孩的驚恐和害怕,他拉起女孩的手,三指摁在脈搏上,屏氣凝神。

上輩子他雖然主修外科,但留學回來的第一年就被調到中醫規培,帶他的主任還是省內外有名的老中醫。

所以,像女孩這種年紀輕、只是外傷,並無其他疑難雜症,謝寧看起來手拿把掐。

“虛之脈細弱無力,陰虛之脈偏浮,三焦血門充沛而後勁不足......”診脈結束,謝寧溫聲道:“你身體底子不錯,只是這半年虛虧得厲害,日後好好調養補回來不難。”

“一會把藥喝了,再躺半個月就能下地了。”

一番話下來,女孩的表情徹底空白一片。

就在女孩被震驚到失語的時候,謝寧轉身去端了粥碗和肉包子,清晨的白光灑在他身上,白色的光影照得他身量頎長,一件洗到發白的學子服穿在他身上,溫潤俊俏。

謝寧有一副好皮囊。

那會在難民堆裏,謝家婆母拉着兒子挑難民女,她之所以能一分錢不要來到謝家,多半都是因爲這張臉。

只可惜,她的初次心動,在一隻腳踏進謝家,謝家公從房頂掉下來摔死那一刻,就摔得粉碎。

初入謝家那幾天,家裏家外都忙着喪事,總算不再逃亡的她,一心想着嫁了人安穩度日,卻忽略了丈夫無時無刻毒蛇般怨毒的眼神。

這樣的眼神,在一日清晨婆母也因傷心驟然離世,徹底將謝寧內心的暴虐因子點燃。

他把爹孃的意外離世,全都算到自己頭上。

婆婆下葬的當日,謝寧就把她吊在墳塋旁的樹上打了個半死。

自那往後,她沒敢奢求過丈夫的寵愛和喜歡。

認爲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爲父兄帶兵失利,致使三萬邊軍喪命胡人之手,她應該得的懲罰。

可現在,這個男人沒打她,也沒罵她,還像個、像個大夫一樣給自己診病......

謝寧在女孩驚愕萬分的眼神裏,從牀裏面拖來個枕頭,小心扶着她肩膀塞在她身後,“藥在瓦罐上煨着,喫完飯再喝藥。”

“當家的你......”

實在太過震驚了。

若不是外面日頭老大,女孩都要以爲謝寧是被鬼上身了。

可事實上,謝寧的確是鬼上身了,準確點說應該是借屍還魂。

“你現在傷着,包子裏雖然有肉營養還是差點,我晚上看看能不能帶點筒骨回來。”昨日他在鎮上只買了生活必須品,雞蛋、蔬菜之類的錢也不允許。

謝寧捧着一碗豆麪糊糊操心着家裏道:“之前那牀被子沾血太多,讓我燒火了,城裏布莊的被太貴,你知道村裏誰家能做針線活的嗎?”

“對了,咱家日子清貧,爹孃死後沒欠誰家錢吧?”

給自己診脈。

買被子。

擔心家裏欠了外債。

心頭的忐忑越來越濃,女孩看着謝寧,眼神裏一片死寂,“當家的,一會能幫我換下衣服嗎?”

原身那個除了打爹罵娘其他缺德事都乾的,謝寧正擔心他在外面可別欠甚麼高利貸,聽見女孩這麼問,怔愣了下,“換衣服?你現在傷着,之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等過兩天我給你買身新的。”

買衣服?

給她嗎?

懸着的心剎那間就死了。

男人果然還是想把她送到勾欄裏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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