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此外,這些物件,既然我們徐家送出,便絕不收回。”
“至於你打算如何處置,那是你的自由。”
“行了。”
“我不想再多言。”
“只願你能深思熟慮,莫要逼我們徐家去做那些不願爲之的事情。”徐膺緒低聲緩語地說道。
話畢,也不待朱雄開口,徐膺緒轉過身去,利落上馬,對衆人高呼:“走!”
徐增壽僅冷冷掃了朱雄一眼,掉轉馬頭便揚長而去。
片刻之間。
徐家衆人在朱雄充滿憤怒與不甘的目光下,迅速撤離,唯有那幾車準備用以斷絕徐妙錦姻緣的所謂的饋贈之禮留在原地。
朱雄攥緊雙拳,雙眼通紅,心中滿溢屈辱,目送着徐家人一一遠去。
但!
他也只是無能爲力。
不論心中多麼憤懣,他也做不了甚麼。
於這個世界,他孤身一人,力量微薄,別說如徐家這般國公級別的世家豪族,即便是小鎮裏的小家族,他也無從抗衡。"他所言非虛,我,終不過是一介商賈,而且還是最低賤的那種。”朱雄攥緊拳頭,眼神空洞地自言自語。
何談屈辱?
又怎訴不甘?
他究竟能做甚麼?
方纔徐膺緒那言語之中隱隱的威脅,他又怎會聽不出個所以然?
“小朱啊,剛纔那些人可都是錦兒的孃家人吧?看他們的架勢像是大族啊,這送到的東西該是嫁妝不成?”
“哈哈,朱兄弟恭喜啊,看起來咱們快要有喜酒喝了。”
“恭喜。”
......
徐家一行剛剛離開,周圍的鄉鄰便紛紛圍上前來,連連向朱雄恭賀不已。
然而。
他們並未多留意朱雄此刻的臉色。"諸位鄰里,抱歉了。”
“今日酒館暫停營業。”
朱雄望着周圍關切的目光,勉強露出一絲笑容,隨後木訥地邁步回家,徑直將門闔上。
屋外那些馬車連同其上的財物,在此刻的他眼裏毫無意義。
朱雄的心緒已然徹底紊亂。"小子啊,這許多的嫁妝怎麼還不搬進去呀。”
“這裏面東西怕是有不少價值呢,你要好好看着纔對。”
有熱心的老者出聲提醒道。
可屋內並無任何回應。"看樣子小朱是遇到了些事。”
“難不成這些不是嫁妝?或者是剛剛那夥人欺負了小朱?”
“來,大家幫忙把這些馬車安頓好,將上面的東西暫放側房吧。”
熱心老人再度喊道。"好。”
“一起幫把手。”
周邊鄉鄰們也接連上前相助,由此可見朱雄的這些左鄰右舍都是一等一的好心腸之人。
屋裏。
朱雄坐在預先佈置好的飯桌前。
這張桌上雖不算滿漢全席,卻是朱雄精心籌備的一番心意,意在迎接錦兒的孃家人。
然而,現實卻並非他的期望,或者說全然不過是他的美好臆想。"難怪錦兒知曉她家人找到她時會如此抗拒,難怪錦兒那麼憂慮我的處境。
原來是她貴爲開國國公之女,豪強大族之後,深知回到家中我們幾乎便再無見面機會。
唉......我真是太愚蠢了。”
“國公,豪族......立國功臣......”
“這般身份背景,呵呵......果然是我妄想高攀不上啊…”
“但是......”
朱雄眼眶泛紅,目光驟然閃爍起倔強不甘:“即便我再如何不濟,哪怕我真只是個商賈身份,在你們眼中只是卑微蟲蟻,但我從未打算高攀你徐家......”
隨着時間一點一滴流過。
朱雄整個人沉浸在紛繁雜亂的思緒之中無法自拔。
轉眼間。
一天一夜飛速度過。
東方剛破曉。
砰砰砰。
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敲擊聲。"少爺,你可是在屋裏呢?”
“快把門打開呀,是林伯我啊。”
門外傳來一個略顯老邁的中年男人聲音。
外面,站着一位穿着樸素布衣,相貌普通的男子,年紀大概在四五十歲左右。
此刻,他正在焦慮地敲着門。"看樣子村民們說的沒錯,少爺似乎真的碰上麻煩了。”
“唉,我纔剛離開沒幾天啊,到底出甚麼事了?”林伯滿心憂慮地想着。
就在他打算再度敲門時,
門“咔吱”一聲慢慢打開。
呈現在眼前的是朱雄平靜走出的身影,他的目光之中透着一絲無法言說的自信。
彷彿這過去的一天一夜讓他重拾了自我,擺脫了徐家人帶給他的恥辱。"林伯,歡迎回來。”
......
“林伯,歡迎回來。”朱雄臉上微微浮現笑容看着來者。"少爺,你沒事吧?”
“我聽鄉親們講你有麻煩事了?還涉及錦兒?”林伯滿臉關切地望着朱雄。
倘若說過去的六年時間朱雄一直與自己的祖母相濡以沫的話,那麼林伯無疑是祖母留給他的最後一位親人。
林伯實際上是祖母認下的小弟,曾是個無家可歸的人,在朱雄幼年時除了祖母就是最在乎他的人。
自祖母離世後,朱雄繼承了小酒館的經營,負責每日釀酒的事務,而林伯則幫着他處理一切瑣碎雜務——買糧食、購置各類用具。
這幾日林伯外出正是爲了採購釀酒所需的材料。"沒關係。”
“錦兒被她家裏人接走了。”朱雄語氣溫和地說明道。
經歷一整夜之後,朱雄想明白了許多,也不想再讓林伯爲他憂心忡忡。
要是林伯知道錦兒的真實身世,瞭解到自己遭受徐家人的羞辱,他肯定還會更爲擔心。"原來是這件事啊,唉,我知您與錦兒姑娘感情深厚。
不過既然她家裏來接也挺好。”林伯感慨了一句又接着說:
“這兩三年來,你和錦兒的親密我一直看在眼裏。
放心吧少爺,待錦兒安頓好寫信過來告知消息,我會爲您提親的,決不讓錦兒離開您的身邊。”林伯笑呵呵地說着。
清楚了錦兒被帶回的事實,林伯似乎領悟到自己少爺爲何如此鬱鬱寡歡。"林伯,你遠行初返,請先歇息一陣子吧。”
“我要去拜祭祖母一下。”
朱雄簡單交代過後轉身向外走去。"哎,少爺是一個重情義的人呢,與錦兒相伴整整兩年了,不捨也在情理之中啊。”林伯輕聲嘆息着。
但當他餘光瞥見旁邊房裏堆置着不少盒子和數架馬車時,不禁疑惑起來:“這些東西是從哪裏來的呀?”
於是便走近前查看。
城外的一處小山坡上。
朱雄獨自跪在一抔孤冢之前。
這個墓碑只是簡單地刻寫着:“祖母馬氏之墓孫朱雄立。”
朱雄目不轉睛地看着木碑,雙膝跪地對着它默默述說着,似乎在跟自己的祖母對話:
“祖母,我下定了一個決心,我要從軍去了。”
“雖然這樣或許違背了您臨終前所期望於我的承諾——只願我能夠安穩地在這個鎮子裏結婚成家,度過這一生。
可是如今我已經別無選擇了。”
“祖母,您知道嗎?”
“自從您離去以後,我救了一個女孩子回來,她名叫徐妙錦。
這兩年間,她始終陪伴在我的身旁,彼此間也都互生情愫。
原以爲此生便能和她在小鎮一起養育兒女,共度一生了。”
“可是啊,我想得太美好了。
錦兒並非普通人家的女孩,她是出自開國功臣之家啊。
昨日她的家人來了,把她領回去了。
而她的那些親人對我百般凌辱,禁止我和錦兒再次往來。
如果...如果不是因爲當初我與錦兒有了那種關係,可能也就不會再去打擾她的人生了吧。”
“可是,祖母,既然我和錦兒已是真正的夫妻關係,我要是就這麼放手放棄她,我又何異於禽獸?”
“我現在無名無望,僅僅是個商戶,而且是這世間最不受尊重的商戶。
我不能涉足仕途,也無緣科舉功名。
即便我富可敵國,國公府那種高高在上的家族也不會將我放在眼裏。
如今,若想改變這種商人的身份,唯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入伍參軍。
只有在軍中建立功勳,贏得戰功,晉升軍職,我纔有資格去迎娶錦兒。”
“所以......還請祖母原諒我。”
“倘若我失敗了,我的屍骨埋在祖母身邊,生生世世陪伴守護您,回報您的養育之恩。
如果成功了,我會帶着錦兒來到祖母墳前叩拜謝恩。”
“希望祖母在天之靈能庇護我。”
說完這些話後,朱雄朝祖母的墳墓鄭重三拜,目光之中透露着堅決,還有對祖母深深的愧疚。
實際上,朱雄並不是純粹屬於這個時代的人。
他的靈魂來自於一千多年之後的未來,在這個世界上,他重生回到自己八歲的身體裏。
等他恢復意識時,正處在一場流離失所的大災難之中。
當時身旁只有祖母和林伯陪着,祖母帶着他一路從南方遷往北方逃難,最後在一個北平轄下的小鎮安頓下來。
至於他八歲以前的記憶,彷彿被徹底清空了一般。
直到他重生後,他又成爲一個嶄新的存在。"系統。”
“接受任務。”
“我要從軍。”
在三拜完後,朱雄堅定地站起身來,並喃喃說道。
隨後,一聲提示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宿主已領取新手任務:參軍,完成後獲得獎勵爲數據化體質,通過S敵積累經驗值,進而升級變強。”
“發佈新任務:進入軍隊成爲正式明軍成員,完成後激活高級系統模板,包括武功、術法等一系列能力提升。”電子音在耳旁迴盪。
......
回到家時,夜幕已經降臨。
剛一進門,就看到林伯焦急地等候在屋檐下。
當他瞧見朱雄回來時,總算鬆了一口氣。"少爺,你總算回來了。”
“老僕已經爲您準備好了晚飯。”林伯滿臉堆笑地說。"辛苦您了,林伯。”朱雄禮貌一笑,隨後跟着進了屋子。
兩人坐下後,林伯憋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少爺,側房那麼多金銀綢緞怎麼回事?”
如果是小數目的話,他或許不會這麼驚訝。
可他看到的東西着實震撼——整整一千兩黃金,五千兩白銀,以及幾百匹上等絲綢。
憑這筆鉅款,他們在鎮子上完全可以成爲首富級人物。"那是錦兒家裏給的。”
“用來斷絕我與錦兒的所有關聯。”
朱雄語氣平靜地解釋。"斷絕少爺與錦兒之間的關聯?”
林伯皺眉,“不妥,老奴這就把這些退回去!”
“不必費心了。”
朱雄擺手,“對方絕對不會接受。
對他們來說,這只是施捨給我們這樣的草民一點慰藉,好讓天下人對徐家更加敬仰罷了。”
說到這裏,他嗤笑了一聲。
豪門與平民之間巨大的鴻溝讓他深有感觸。
短短一天的時間裏,朱雄似乎已經明白世界的真諦:他渴求的安穩生活根本無法靠現在的地位得到,在這些大家族的眼中,不過就是一隻螻蟻,隨時可以碾死。
之前離開的時候,那位徐家代表說的話可不是隨便說說的,那分明是一種生死相逼。
以朱雄如今區區一個商人之身,面對那樣的豪族簡直是如卵擊石。
更何況是受到皇帝寵幸的國公府。
聽到這裏,林伯神情古怪地望着少爺。
雖然眼前這個人依然是朱雄的模樣,但他卻感覺完全變了,不再是過去那個充滿陽光氣息的少年,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漠、理性的氣質。
昨天發生的那些事似乎使朱雄徹底看清事實本質。"林伯。”
“我決定做一件事。”
朱雄抬起頭,望向林伯,問道:“甚麼決定?”林伯心中頓生不安。"這一個月,官府到處募兵,準備進攻北元,我打算參軍。”朱雄平靜地說道。"甚麼?”林伯倏地站起來,驚恐地看着朱雄,“參軍?不行!絕對不行!當了兵上戰場,幾乎就是把命搭進去。
我已答應過你祖母照顧你,絕不能讓你去送死!”林伯臉色陡然蒼白。"接管酒館後,我們商賈的身份已登記在案,朝廷規定商賈最爲卑賤,不得穿華服、考功名,一切提升地位的路都被堵死,唯有通過戰場、參軍才能改變。”
“這是改變階層唯一的途徑。”朱雄補充道,“林伯,雖然戰場危險,可我別無選擇。”
“人活一世,總要有所追求。”朱雄輕聲說着,語氣中帶着不可動搖的堅定。"少爺,你真的決定了嗎?”林伯欲言又止。
朱雄重重地點點頭。"唉,好吧。”林伯長長嘆息,“少爺不管做甚麼,老奴都依你。”接着,朱雄叮囑道:“林伯,好好看顧這個家,這是我的根,我希望將來某天能帶錦兒回家,爲你養老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