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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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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北風捲着雪粒子砸在窗欞上,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林巖是被凍醒的,他睜開眼時,睫毛上結的冰碴子正簌簌往下掉。

破棉被硬得像鐵板,鼻尖縈繞着濃重的鐵鏽味——這味道林巖再熟悉不過,是淬火池特有的腥氣。

"咳咳!"

肺裏的寒氣刺得他猛咳起來,喉間泛起血腥味。

藉着漏進破窗的晨光,林巖看清了這間屋子,夯土牆裂着兩指寬的縫,牆角的鐵砧覆着白霜,炭爐早已熄滅多日,這是間荒廢的鐵匠鋪。

不屬於他的記憶突然湧入腦海。

大乾王朝,黑山堡百戶所,軍戶林巖——酗酒凍死的鐵匠。

最後畫面停留在昨夜:原主用最後的銅錢換了壺劣酒,倒在結冰的淬火池旁。

"吱呀"一聲,東屋破門被推開。

清秀的少女,裹着露出棉絮的夾襖,胸口上面的扣子是壞的,坐在牀上,可以一眼看到大半。

她端着的粗陶碗騰起熱氣,朝着牀邊走來,她眼神中帶着一些惶恐和暗淡,歲月的摧殘,彷彿早已經過早的磨去了這少女身上的靈氣。

"喝了吧。"聲音像生鏽的刀刮過鐵板,那少女把黍米粥重重擱在砧臺上,碎冰在碗裏打着轉。她退到門邊,後背緊貼牆縫,那是隨時能奪門而逃的位置。

林巖腦海裏,關於這少女的記憶,快速浮現。

這是五年前,老鐵匠從亂葬崗撿回的女娃,後來給老鐵匠的兒子,當了童養媳。

這具身體,就是老鐵匠的兒子。

老鐵匠爲人寬厚,兢兢業業,但是老鐵匠的兒子,也就是這具身體的主人,卻是爛泥扶不上牆,老鐵匠死後,他用了半年,就敗光了家業,還欠了一屁股賭債。

這具身體的主人,每次喝酒回來,還經常毒打這個少女泄氣。

這具身體的主人,上個月竟要把她賣到窯子換酒錢,昨夜原主發酒瘋時,她抄起火鉗反抗,在對方額角留下道血口。

林巖摸着結痂的傷口苦笑,這具身體還真是惡貫滿盈。

林巖他端起陶碗,混着冰碴的粥水入喉,颳得食道生疼。

林巖餘光瞥見柳兒右手始終縮在袖中——那裏藏着個油紙包,邊緣露出暗紅色印記。

林巖沒有仔細看那油包,反而仔細端詳起了這少女。

清秀,絕美,清純!

這少女,倘若放在前世地球上,絕對是明星級別的,尤其是,她雖然看似長期營養不良,倒是她胸口的那潔白兩團,卻無聲矗立。

門外寒風凜冽,她站在門前,警惕着,似乎擔心自己這具身體,隨時對她進行毆打。

她,在恐懼。

就像是一隻常年受驚,被兇獸獵捕的兔子。

林巖中間已經醒過了一次,現在,再度甦醒,林巖,大致可以確定,自己,或許真的穿越了。

並且穿越到了,一個類似宋朝末期的朝代。

這具身體的主人,是一個鐵匠,邊境鐵匠,也就是軍戶。

林巖上一世雖然是一個純粹的高級機械工程師,曾負責過國之最高級別的航母建設,但是除了機械,林巖對歷史,還是有一些瞭解的。

邊境鐵匠軍戶,大概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是賤籍。

說好聽點,是閒時鑄鐵,忙時從軍。

而實際上則是,閒時被稅費剝削,忙時則是炮灰一個,根本就沒有甚麼地位。

林巖忽然想起了,上一世有人曾說過的一句話,這是一個好的時代,也是一個壞的時代。

或許是吧。

上一世,很多人,真的很疲憊。

林巖上一世從村裏走出,一路到高級機械工程師,只有林巖自己才知道,自己熬過多少夜,焦慮過多少次,一路摸爬滾打,林巖,其實也有些累了。

如果真的事穿越,自己這一世,要怎麼活?還要那麼累嗎?

自己能不能,在只有冷兵器的時代,養良田五畝,妻妾一雙,安然田園? 躺平啊,這個時代,能躺平嗎?

林巖看着門外寒風,以及門口的少女,嘆了一口氣。

狗 娘養的!

無論是哪個時代,真的都是興百姓苦,亡也百姓苦嗎?

“你,要不然進來暖和一下......”

林巖見那少女,在寒風中發抖,下意識開口說了一聲。

"今天要交冬稅。"柳兒突然開口,"百戶大人說,交不出稅的就充作敢死隊,開春去探蠻子的遊騎。"

她盯着砧臺上的火鉗,接着又道:"庫房還剩三十斤鐵料。"

林巖開口,她的腳步,卻反而猛地後退了一步。

她似乎早已經想好了,毆打這具身體主人的後果,她像是在恐懼,也像是在準備其他東西,她開口,也像是在轉移注意力。

“我,我可以幫你,將這三十斤鐵料賣出去,交了冬稅。”柳兒咬了咬牙,說了一句,這,像是她,她在驚恐之中,費盡心思想到的一個底牌。

林巖微愣,粥碗隨着手,僵在半空。

大乾軍規,私賣軍鐵者斬立決。

黑山這一塊,鐵器早成了百戶的私產,去年就有三家軍戶被逼得盜賣鐵器,屍體現在還掛在堡門示衆。

這少女......她,真的是在竭盡全力的,在活着了嗎?

林巖腦海裏,再度浮現了很多關於這個時代的記憶。

“冬稅的事情,我來想辦法解決,你先進來吧。”

“咳!”

“我不會打你,以前的事情,過去的都讓他過去吧,我去庫房看看,剩下這半碗粥,你喝了吧,如果我猜的不錯,你應該就煮了這一碗。”

林巖忍住胃中空蕩的灼燒,然後,搖晃了一下起身。

碗,放在破舊的桌子上。

林巖深吸了一口氣,朝着門口走去。

這屋子,屬於這少女的。

自己從某種意義上說,只不過是一個搶奪走別人身軀的強盜。

日子,終究還是要過的。

鐵戶,高級工程師,兩世的職業,倒還是有些重合。

“喫吧,天冷。”

“家裏的米,我記得,應該已經沒了,我去庫房看看,我做點東西,等會去集市上,應該能換點喫的。”

林巖朝着門口走,那叫柳兒的少女,卻一退再退,她在警惕之中,眼神驚恐也更濃烈!

她似乎絕對不相信,眼前這個毆打了她三年的畜生,忽然會這麼好心好意了嗎?

林巖擦着她走過,外面風雪迎面。

林巖也下意識,裹了裹自己身上的破棉襖。

林巖也沒有過多解釋,或許,自己過多的解釋,只會讓她更加驚恐。

有些事情,總是要有一個適應的過程。

“你......”

柳兒見林巖,真的就這麼走出了房屋,她想開口,但是一時間,又不知道要說一些甚麼。

這畜生,難道還在憋着甚麼壞嗎?

今天晚上,要下的毒,還要下嗎?

柳兒捏了捏袖子裏的那個紅色小包,那赫然是,她今天一早去買的砒霜,她,已經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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