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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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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某間鄉下土房的炕上。

土房年代久遠,牆面發黑脫皮,牆角還有幾隻拇指大的蜘蛛安家。

成羣結隊,蜷伏在層層蛛網上,好不快活。

我坐起身,頭腦發懵,想不起來自己這是在哪。

“陽子,喫飯了!”

一個蒼老年邁的聲音從土房窗外傳來。

這聲音我熟悉至極,是我奶奶。

“來了!”

我掙扎着從炕上爬起,路過農村土房的外屋地時,看到角落處有一口醃酸菜的大缸。

大缸被木蓋子緊緊蓋着。

怕不穩當,上面還壓了一塊大石頭。

好像怕鄰里鄰居偷我家酸菜一樣。

瞧見這口大缸,我終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不正是我爺爺奶奶家嗎。

記憶裏,爺爺奶奶和這間鄉下土房一樣,已經是不堪重負的年紀。

爺爺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木匠,幹了一輩子木匠活。

此刻,他正坐在當院的倉房門檻上,戴着老花鏡,用小錘子敲敲打打,修理着奶奶的縫紉機。

而奶奶,用土鍋燉了一大鍋豬肉燉粉條,在外屋地忙忙活活,盛出一大盤,腳步匆忙,端到院子裏的小飯桌上。

“娃他爸,別修了,先喫飯吧。”

爺爺答應一聲,摘下老花鏡收好,拎着小馬紮來到飯桌前,瞧了一眼噴香的豬肉燉粉條,難得去裏屋把過年才捨得喝的半斤燒刀子拿出來。

白酒杯二兩半,爺爺倒了滿滿一杯,輕嘬一口,又喫口豬肉,這才重重嘆了口氣,心煩意亂。

“娃他爸,喫完飯你就去林子裏找瞎眼張了嗎?”

“不能不去,咱兒子這事除了瞎眼張,沒一個大夫能管。”

“可是......”聽爺爺這麼說,奶奶也是憂心忡忡,“可是之前你給瞎眼張打電話,他不是說,想要救大碗,得把命搭裏......”

“搭裏也沒招,大碗出了這樣的事,咱們不管,誰管?”爺爺一杯酒下肚,說起話來跟交代後事一樣,“我去了以後,你照顧好大碗,也照顧好陽子,哪怕是我死了,也不能讓大碗死!”

“那我跟你一塊去,娃是我生的,要用命,先用他孃的!”

“你個女人家瞎湊啥熱鬧,老實在家待着,哪都別去,萬一我真回不來了,這家都得靠你!”

爺爺奶奶口中的大碗,就是我爸的小名。

我家出了大事,十里八村都傳開了。

我爸大碗被人扒了皮。

放羊的羊倌瞧見他趴在村後山亂墳崗子裏,身上踩着幾隻野雞,啄着他的肉。

血肉模糊,通紅一片,卻還喘着氣。

爺爺找了鄉里的大夫。

可誰知,那大夫光是看了一眼我爸的情況,就跑門外吐了老半天。

爺爺心急如焚,想讓大夫進屋,可那大夫說甚麼也不肯,只說讓我爺爺料理好我爸的後事,就連滾帶爬的跑了。

偏遠山村破土道,爺爺想借馬車帶我爸去縣醫院看。

一來一回最少也得一宿。

一路顛簸,爺爺怕爸爸撐不住死半道上。

後來,爺爺突然想起前些年山上林子裏有一個瞎眼張。

這人不簡單,能醫死人肉白骨。

我爸的事,說不定他有辦法。

算是病急亂投醫,爺爺用座機給瞎眼張打了電話。

令人沒想到的是,瞎眼張真能治。

他先說我爸這病是重災降劫,算外病,又說我爸是被鬼扒了皮。

想救我爸,恐怕爺爺得把命搭裏。

如果爺爺想好了,就在今天中午飯後上林子去找他。

爲了救兒子,就算花再多的錢,就算把命搭裏,爺爺也心甘情願。

喫完了飯,爺爺臨走前摸了下我的腦袋。

“陽子,爺爺這趟可能回不來了,你是家裏的男子漢,得照顧好你姐姐和奶奶,知道不?”

我年紀太小,聽不懂他們這些生生死死。

可我聽得明白,爺爺說我是男子漢,讓我照顧好我姐。

“放心吧爺爺。”我淌着大鼻涕,像個小大人一樣,“我肯定照顧好奶奶和姐姐!”

爺爺沒再多說,只是嘆了口氣,扛着土槍,出門離去。

奶奶憂心忡忡,見爺爺走了,就站在大院門口,瞧着爺爺的方向,一直也沒動彈。

我沒啥事,就蹲在院子裏抓螞蚱。

這螞蚱也是靈,怎麼抓都抓不到,兩條後腿一撐就蹦進了外屋地。

我跟在它屁股後,不知不覺就來到那口酸菜缸前。

這上面有塊大石頭。

記憶裏,這塊石頭又大又沉。

我每次想搬都搬不動。

可這回不一樣。

我現在也算是爺爺認可的男子漢了,就想着試試能不能把這石頭搬下來。

反正酸菜也不會自己長腿跑掉。

想啥是啥,我鬼使神差,去搬那塊大石頭。

還真別說,之前都搬不動,這次我做到了。

可我這邊剛把石頭搬下來,酸菜缸上的木蓋子就被甚麼東西頂了頂。

我一陣好奇,把木蓋子掀開往裏一看,當時就嚇得嗷一聲。

原來酸菜缸裏不是酸菜,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泡在一缸血裏。

這人個頭跟我差不多大,全身上下的皮都被人扒了個精光。

血肉模糊,帶着股濃重的血腥味,嚇得我胃裏翻江倒海,一口沒忍住,就吐在了外屋地裏。

可那人對我這樣卻並不稀奇,他臉上肌肉組織動了動,外凸雙眼佈滿紅網,一開口,用稚嫩孩子音衝我大叫着:“你家扒了我的皮,這都幾十年了,也該還了!”

院外的奶奶聽見我這邊的動靜,她回過頭,見我掀開酸菜缸,嚇了一大跳,忙小跑回來搶走我手裏的木蓋子。

“這敗家孩子,你把酸菜缸打開幹啥,你爸見不得光,不知道嗎!”

我爸?

我瞪着眼睛,傻在原地。

我爸怎麼還是個孩子?

他爲啥說我家扒了他的皮幾十年了?

等等,不對啊。

我不是已經十七歲了麼,我爺爺奶奶,還有我爸,不是早就死了嗎!

我下意識低頭看了眼自己雙手,原本的稚嫩小手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是一對青年的消瘦雙手。

我又一轉頭,看到了身後外屋地的窗戶。

陽光折射,窗戶反光,映照出個十七歲的青年模樣——李晨陽。

“你不是我奶奶!”我快速反應過來,後退好幾步,指着那大缸前用石頭壓木蓋子的老人大叫着:“你們到底是誰!?”

“呵呵呵......”

那人沒回頭,卻傳來一陣尖銳淒厲的慘笑。

待她笑完,這才緩緩轉過身,身上的衣服逐漸透明消失,就連那層人皮也跟着消散。

剩下的,只有暴露在空氣中的腐爛血肉,眼眶裏的眼珠子不知被誰扣走,留下兩個血黑色大坑。

“你家......”那人臉上的肌肉往外滲着血,尖銳聲音從喉嚨迸發而出,一聲聲帶着淒厲恨意,又傳入我耳,“你老李家幾十年前扒了我們十張鬼皮,現在......也該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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