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崇德十九年,隆冬。
“我不嫁!”
一道脆響亮的聲音響起。
薛則禮本是欲言又止地想要開口退婚,此刻被轉移注意,回眸朝着聲音的源頭望去。
姜棠月快步跑入花廳,呼吸急促,彷彿風雨欲來。
她穿着淡粉色菊紋上裳,月白色百褶如意裙,外披白色狐毛大氅,衣襟上圍了一圈柔軟的白狐狸毛。
白皙的臉頰貼着軟毛,髮間簪着兩支碧玉簪,襯得她本就豔麗的容顏更加眉烏膚白,遠勝冬雪。
薛則禮轉頭望去,愣神片刻。
他曾閉門讀書爲由對姜棠月避而不見,卻沒想她現在已經長成這副明媚的模樣。
即便穿着素淨,卻依舊如枝頭海棠一般嬌豔而華美。
姜尚書擔憂親家對女兒此刻的姿態不滿,皺眉斥責:“慌慌張張成何體統,站穩再說話。”
姜棠月一頓,鴉黑的睫毛如同振翅欲飛的燕雀抖動着,彷彿在言明她如夢初醒般的心有餘悸。
姜棠月深吸一口氣壓下情緒,規矩地上前行禮。
“父親,母親,女兒不嫁薛則禮。”姜棠月認真地重複她的話。
薑母詫異地詢問:“月兒,你不是最喜歡則禮這孩子嗎,你們二人青梅竹馬,這不是你打幼時起便期盼的場景嗎,
如今則禮高中狀元前來履行婚約,怎麼反倒是你不願意了?”
整整一月滿心歡喜地繡着嫁衣,開開心心在閨閣裏面等着出嫁的人,現在竟然堅定地說‘我不嫁’,這着實讓人懷疑是否是被人上身。
姜夫人於是連忙爲她辯解。
“女兒與薛則禮性情不符,難爲佳侶,成婚只會變怨侶,還請諸位長輩收回成命。”姜棠月倔強固執地開口。
薛則禮自驚豔中回神,眼底籠上一片陰鷙,上前對上位的姜家夫婦躬身。
“姜小姐所言屬實,晚輩今日與父母前來,就是爲了退婚,晚輩也不願娶姜小姐爲妻。”
二人此話一出,在場全部驚詫不已。
難不成兩人都各自有了心上人?
衆人沒有看到的事,一旁的薛家夫婦則是心虛的低下了頭。
姜棠月和薛則禮自幼指腹爲婚,滿京城都知道二人有着婚約。
薛家雖不是甚麼勳貴名門,薛則禮的父親熬了半生,都只是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
還是因着和禮部尚書姜家的婚事,才升的一階。
無論是薛世昌在官場,還是薛夫人在貴婦圈,都沒少受到優待。
如今薛則禮高中狀元,騎着高頭大馬前來迎娶獨女,喜愛文人雅士的禮部尚書姜成覺得臉上萬分有光,從始至終都笑呵呵的。
可如今,女兒的話讓他思慮。
姜成想起不爲人知的那事,蹙眉開口狀似斥責:“月兒,莫要胡鬧,如今薛家應婚約前來迎娶,你應當知禮守孝,未來的公婆都在看着,莫要讓人指責我禮部尚書府的家教。”
姜棠月冷笑一聲,開口間將難以言喻的苦澀都咽回去。
她抬手指着站在一旁的薛則禮,雙眸泛紅,卻維持語氣冷然道:“誰知他薛則禮當真想娶誰。”
紅錦袍,狀元帽,襯得薛則禮越發俊朗挺拔。
他自幼生得面如冠玉,肌膚白皙細膩,成年後卻又不失陽剛之氣。
何況薛則禮笑起來時眼角微微上揚,宛如春風拂面般溫暖而俊朗,是她極爲心動的模樣。
可就是這樣的人,前世同樣高中狀元之時隨着父母來提親時,百般不願開口成婚,當衆抗婚讓她姜棠月淪爲滿京城的笑柄。
而她當時在作甚?
她正在閨房裏滿心歡喜地繡着嫁衣,心心念念地等待着她的少年郎身着紅袍,騎着高頭大馬前來娶她回去!
誰知,這樁婚事,卻害得姜家滿門覆滅。
幸而,姜棠月重生了。
薛則禮眸底陰冷,皺眉道:“諸位長輩們都看到了,我不願娶她是因爲她實在善妒,如此斤斤計較,胡亂猜測的人,實在難爲薛家未來主母!”
他是有心悅之人不假,但也輪不到她姜棠月一個外人來說三道四。
當真是會倒打一耙的男子!
“薛則禮,這門婚事難道是我姜家逼你們薛家履行不成?”姜棠月冷笑反問。
從始至終,兩家婚事結成的那日起,可全部都是薛家厚着臉皮貼上來的。
薛則禮呼吸一頓,眸中情緒翻湧,他的驕傲不允許他退讓半步。
他的心上人身份何其尊貴,如若新寡過後轉頭改嫁。
那絕對會被大崇德百姓們恥笑,遭到她母親和兄長的不滿。
他決不能讓她陷入那般難堪的境地。
可姜棠月怎麼會一反常態地鬧着要退婚?
她不是從小到大,不是無時無刻,都在等他高中狀元后騎着高頭大馬前來迎娶嗎?
難不成是她發現了甚麼?
“難道不是你一直在逼我娶你嗎?”薛則禮的眼底浮現厭惡,大紅寬袖下雙手握拳,帶着緊繃。
“呵,你配嗎?”姜棠月冷然嘲諷,後者聞之色變。
“姜、棠、月,你當真沒素質極了。”薛則禮不怒反笑,神情厭惡。
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本性驕傲,難以掌握的女子。
姜成沉思後抬眸,卻見薛則禮不耐煩的態度對待愛女。
隨即用審視的目光看向在風度翩翩站着的薛則禮,眼中帶着濃重的不滿。
薛則禮長身玉立,文采斐然,而今高中狀元,實爲佳婿良選。
結果他的女兒不願意。
但這門婚事並不是兩家長輩定下的,而是當年太后與皇上的手筆。
如今輕易地開口退婚,還是在薛則禮考上狀元郎,前途坦蕩之時,定會讓姜氏一族遭皇室猜忌。
一旁的薛世昌見姜成沉思不語,連忙給薛夫人遞視線。
薛夫人明白這門婚事錯過可就沒更加合適的,姜成的禮部尚書是正二品的官職,是薛家攀龍附鳳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
若有尚書府這門姻親護着薛家,將會迎來幾世的安穩。
“棠月,那些甚麼情情愛愛啊,都是話本子裏胡謅的,自古兒女婚事講究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親家啊,孩子們的想法做不得主也不能當真,
月兒你知道的,則禮這孩子打小就用功讀書,就是爲了有朝一日金榜題名,三書六禮迎你入門啊。”薛夫人語氣討好地上前。
卻底氣不足,心虛的不敢直視姜棠月。
薛則禮在殿試前夕,莫名其妙地求他們上姜府退了這門婚事。
薛夫人再三詢問,薛則禮都不願吐露半分其他。
她心中暗暗猜測兒子養了外室,並且那女子的身份估計上不得檯面,但這種女人養在外面就得了,是萬萬不能帶回家鬧得府中家宅不寧的。
薛夫人哄着薛則禮說會認真考慮,讓他明日先安心殿試,險險矇混過關。
薛世昌連忙附和:“沒錯,則禮這孩子平日最爲恭謹不過,從來都是最聽父母的話的人,棠月你只管嫁過來,一切自有我與你未來婆母爲你做主!”
姜棠月心中冷笑,連自己兒子的主都做不了,還想爲她做主。
這羣腌臢貨算是她姜棠月甚麼人?
真是給他們臉了!
“父親母親,兒子絕不會娶姜棠月!”薛則禮憤懣道。
這真是再好不過。
他不想娶,她還不願意嫁呢!
“想退婚可以,只需大聲地說出......你要退婚的真正原因。”姜棠月深吸一口氣道。
前世的今天,她滿心歡喜的接了薛家的聘禮,卻不知那不過是一場姜家滅門慘案的開始。
這一世,她要讓薛則禮在所有人面前原形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