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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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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這個世道,從裏到外,真的是爛透了。

我死在春花盡散的四月。

或許是命格太硬,閻王不肯收。

這一世,我仍舊是沈府養在薊州的嫡女,他人眼中的天之驕女。

看似甚麼都沒變,但又好像甚麼都變了。

畢竟這一次,我不是來送命的,我是來索命的。

——沈梨

天微亮,煙霧繚繞,一把晨雨,澆在這片血色勾連的刑場。

“斬!”

一聲令下,劊子手灌了口酒噴在鋥亮的刀上,沈梨聞着這股令人發臭的酒味,脣角不屑一勾,滿眼嘲弄......

“我S不了你,自會有老天收你,樓梟,老了,也該死了,我和我腹中的孩子在閻王殿恭候勳國公大駕!”

腹中這個孩子是沈梨這月懷上的第三胎,按國公府的規矩,懷了胎就得墮,墮了繼續懷。

這話聽起來可笑,可在偌大的國公府,她沈梨,也不過是個物件。

“沈梨,在國公府這麼久竟然還沒學乖,還想S我?既然你這麼想死,我幫你一把,讓你死得像樣些。”

剛過完七十大壽的樓梟,看着沈梨手中用廢鐵打磨出來的匕首,忽而一笑。

她本就是妾,內宅之失不經過州府直接送刑場,午時三刻未到就要斬首更是少有。

沈梨坐在囚車上聽所謂讀書人的慷慨之詞,這才恍然:樓梟不僅要她死,還要她身敗名裂。

“沈氏嫡女沈梨?我呸!早死在薊州算了,如今回來,還污了沈首輔的名聲!”

“上個月有幸喝了沈府的喜酒,還以爲嫁去何處?原來,是去國公府當小妾!”

“一個名聲盡毀的薊州才女,頂着沈氏嫡女之名攬盡風華,死了還要污了首輔沈國擁之名,當真是晦氣!”

......

熙熙攘攘的早市,擠滿了看客。

沈梨在人羣一眼就看到了姨娘何玉蓮,這個爲了攀附權貴,將她騙上花轎,最終淪爲樓梟的籠中雀的幕後推手,如今正牽着她已入仕的小兒子沈琮,和嫁入貴族的沈嬌,坐在茶樓上看她笑話。

沈梨恨吶!恨她拼了命地活下去,在何玉蓮眼中卻像個畜生一樣討食。

“自你父親死後,沈府就一蹶不振,好在你這張臉還算爭氣,被國公爺瞧上也算是你的福氣,梨兒,你定要好好伺候咱們這位爺,莫要辜負爲孃的一番心意!”

花轎被抬進國公府的第七日,姨娘何玉蓮穿了一襲金絲華服來見她。

沈梨被打得遍體鱗傷,何玉蓮是隻字未提,見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嘴角都快咧到耳後根了,倒是手裏提的禮卻從未放下。

這禮,鄖國公樓梟在她身上用過,名喚“織物”,是坊間禁藥,用於男女行房之時......

入國公府的第十八日,沈梨懷了,但又被樓梟一棍子打沒了。

這個已過七旬的老頭也是狠心,一棍子打在她身上,招招致命。

沈梨雖恨樓梟,但他有句話說得卻是沒錯:“何玉蓮膝下有子有女,若不是想攀本公這個高枝,怎會好心將你這個沈氏嫡女從薊州接回,平白無故壓她一頭?沈梨,是本公要的你,但你,是何玉蓮親手將你送來的。”

自父親沈國擁死後,沈府內外一直是姨娘何玉蓮打理。

三十里,薊州距離京都三十里,沈梨走了三個月。本以爲能借此次進京都的機會,能將生母林曼的牌位請進沈氏祠堂,與父親沈國擁的棺柩合葬。

不承想,這個錦繡繁華地,也成了自己的埋骨地......

哧——

一抹殘影跌進了血泊中,白色長衫染上了殷紅的血斑,傳聞中“長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的沈氏嫡女,挺着孕肚,毫無尊嚴地死了京都最繁華的鬧市中......

“沈教。”

不遠處的茶樓上,一個身穿墨色長衫的男子將隨身的令牌拋給下屬,見他輕鬆接過,目光淡淡收回,“找片種滿梨花的地方,將人安頓了。”

沈教面露難色,“公子,爲了具屍體,現在和勳國公結仇,對局勢不利。”

“令牌已經給你了,聽命行事。”

“遵命。”

......

有了這塊令牌,沈教成功將沈梨的屍身帶回,就葬在城外三石山往東的梨林中。

梨花的花期很短,四月上旬盛開的花,到了四月底就落花,所以一到落花時,沈梨的墳頭開滿了小花,花瓣潔白,呈玉色。

期間,他曾來過一次,特意穿了身白色長衫,腰間那塊令牌雖看不清形狀,但邊緣的凹痕尤爲特別,湊近些,能瞧見一隻長角的小獸......

......

“小姐,卯時了,雲桂小鎮離京都須一日車程,今日,是第一次回沈府,那身月牙白錦衫這時候穿正合適。”

門發出沉悶老舊的嗚咽聲,夙音端了盆水走了進來,熟練地用胳膊肘轉身將門再合上。

“甚麼抱花鑲邊裙,月牙白錦衫,就是千金難求的羽煥紗,對沈梨來說,也不過爾爾,可對捉襟見肘卻還要強撐體面的沈府來說,實在金貴。出嫁前我將這身衣裳留給了沈嬌,可笑的是,我被砍頭當天,她就是裝這身爲我送行!”

趴在牀榻上小憩的沈梨艱難地翻了個身,捧在手中的書冊驟落,砸在肩頸處,她下意識冷嗤了聲,滿不在乎地將書摞到身側,癡語幾句後,發出平穩的呼吸聲。

在沈梨的夢中,他腰間持有一把手柄上鑲滿貔貅的匕首,寒風凜冽,吹起了少年的衣袂和刻有小獸的令牌。

令牌的圖樣精緻且複雜,沈梨越想要看清紋路的走向,視線所到之處就越模糊,一道強光掃過,一磚一瓦,就連殘葉枯樹都碎成了粉塵......

再睜眼,銅鏡中有道殘影一閃而過,沈梨警覺地抬手拔下發簪子朝對方的後脖頸刺去,鋒利的尖就要劃破對方的皮膚時,卻聽對方喊道:“小姐!”

砰砰~門被風頂開,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還有簪子落地時,清脆的金屬聲。

“夙音?”

沈梨許久沒回過神,感覺心口微滯,呼吸有些困難,還有那麼一點點措手不及。

她用餘光打量着銅鏡中的自己,淡粉色華衣裹身,一縷青絲垂在胸前,身姿娉婷,臉雖有些消瘦,但五官還未完全長開,稚氣未脫,尤其是那雙眼睛,還沒被世事蹉跎,仍舊清澈有靈。

這裏是京都城外的雲桂小鎮。

鏡中的沈梨,芳齡十五,尚未進京,既不是名正言順的沈府嫡女,和勳國公樓梟沒有任何糾葛,雖有名聲在外,但只要沈府一日不認她,她就只是沈府養在薊州的棄子。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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