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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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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完成入職手續後,陳家嫺在項目部二樓最角落的地方獲得一張狹窄的辦公桌。

“——你們憑甚麼裁我?我在這幹了八年,績效從未墊底過,憑甚麼是我?”怒吼聲從緊閉的辦公室傳來。

咣噹。

門被摔得震天響,有人氣沖沖走出來。

啪。

他把脖子上的工牌用力擲在地上。

員工的工牌歸項目祕書管理。陳家嫺走上前,默默蹲下,拾起工卡。

忽而聽到腳步聲。

那人折返,看着陳家嫺,眼睛因爲憤怒而閃亮:“你是新來的項目祕書?”

陳家嫺怔了下,點點頭。

那人冷笑一聲:“大裁員的時候,人頭全部凍結,憑甚麼是你是進來?你想過沒有?”

陳家嫺緊張起來。她很小聲地辯解:“我......”

那人又冷笑一聲:“你想過嗎,公司爲甚麼在裁員的節骨眼上招你?”

陳家嫺一頭霧水。

四面八方的視線已經投過來,但一片寂靜,沒人出聲。

那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傻叉,居然把公司當好人。”他擲地有聲,“你自己長點心吧,記得多要賠償!”

“——項目祕書,咖啡機不動了,快報修一下。”有人喊。

陳家嫺心底不祥的預感被打斷:“來了。”

......

她坐在茶水間裏等工人維修。

四下氣氛沉重。

“......數據分析部一鍋端,核心部門裁員30%。”

“組織架構重新調整,聽說總裁辦要與人事合併。”

“聽說了嗎?集團總部擼下來一個公關經理到咱們長樂坊項目。女的。”

“她的降職程度有點慘烈啊。集團總部——城市分公司——子項目,從頭到腳,一擼到底。”

“慘烈?!哈!她來負責裁掉我們!”

“臥槽!!!這閻王叫甚麼?!”

維修工人修好咖啡機,按下操作鍵。

轟隆隆磨豆子的聲音蓋住了一個名字,隱約傳出一個“關”字。

......

陳家嫺修好咖啡機,又馬不停蹄地跑到打印機邊,刷工卡,打印材料,裝訂。

按照卓秀地產的慣例,每個週六,區域總裁兼越城公司總裁,施遠,會帶隊幾位副總、幾大支持部門的總監和各項目負責人下到各個重要子項目開會,到達長樂坊項目的時間是下午3點半。

週六是休息日?

卓秀地產沒有休息日。

陳家嫺一直忙到下午3點,準備好會議室,她才喘了口氣,坐下來喫飯。

卓秀地產的員工福利非常好,午餐是椒鹽炸排骨。陳家嫺剛動筷子。

“喂。”

陳家嫺條件反射把飯盒一推,抹了抹嘴,站起身。

“喂。”同事招呼她,“過來做會議紀要。”

陳家嫺指了指自己:“?”

她當然沒做過會議紀要。

還沒等她說話,同事已經把筆記本電腦塞到她手裏,急匆匆一推。

陳家嫺猝不及防踏入會議室。

距離開會還有半個小時,運營正在調試項目彙報PPT,陳家嫺看着工程、物業、拆遷、設計、招商、營運、企劃、財務的字眼紛紛閃過。

陳家嫺開始眩暈。每個字眼都如此陌生。

這是另一個世界。

她的額頭冒出汗,四下看了一圈,沒有人和她一樣慌張。

好像會議室裏的每個人都在自己適當的位置,帶着一股遊刃有餘的篤定,只有她自己是個拙劣的闖入者,像個贗品。

老闆們還沒到,同事繼續之前的八卦。

“這人甚麼來頭?集團想逼她自動離職?還是得罪誰了?或者重大事故?”

雖然有勞動法,但卓秀集團爲了降低裁員成本,會把人調崗到支線子項目上“啃硬骨頭”,能幹就幹,幹不了就自動離職。

比如拆遷。

“來前線輪崗鍍金,把我們裁了,撈一波業績,回去升職。傻叉。”

“......讓我們做長樂坊這麼個拆遷爛尾近10年的破項目,公司打定主意要裁我們吧?人是工具嗎?我是工具嗎?”

“不至於。我們好歹是BOT,還從政府手裏拿了15年經營權。”

BOT指的是建設-經營-轉讓。西關區引入卓秀地產接手長樂坊的爛尾項目,卓秀地產將承擔所有投融資、設計、建設、運營和維護的成本,建成後,擁有15年經營權,獲得運營收益。15年後,再無條件將經營權還給西關區。

BOT模式在世界範圍內取得一定的成功,可在這裏,還是第一次嘗試。成與不成,很難講。

“那現在資金路徑明朗了嗎?”

幾個人看向財務主管黎姐,黎姐微不可查地搖頭。

“——他媽的,沒錢搞甚麼文化項目。”

......

門輕響。

工程部的人集體走進來。

陳家嫺抬頭。

領頭的是一名眼神銳利的男人,穿黑色polo衫,頭髮剪得很短。

“鬱總。”

“賁哥。”

“老闆。”

會議室裏紛紛響起招呼聲。

鬱賁是越城分公司的工程部總監,原本升副總板上釘釘,卻沒升成,反而下放到長樂坊這個爛尾項目管工程,級別不變。

鬱賁面無表情,走到會議桌邊,拉開椅子,坐下。

會議室裏的氣氛一變,悄悄緊繃。

鬱賁冷笑一聲,靠在椅背:“不是這個就是那個,打着管培生的旗號,下到項目來鍍鍍金,幹半年就輪崗走了。怎麼,我們項目是給人鍍金用的嗎?我們缺公關嗎?公關成本多少?她有甚麼用?”

指向性非常明顯,鬱賁的敵意毫不掩飾。

地產行業不景氣,卓秀集團的地產線大範圍裁員,崗位全部凍結。長樂坊項目準備大拆大建,鬱賁幾次向城市公司報告經費不足,區域總裁兼越城公司總裁施遠都置若罔聞。

項目與越城公司的矛盾日益突出,鬱賁和施遠之間的衝突越來越強烈。

如今,就在施遠和鬱賁衝突最激烈的時刻,施遠居然塞了個關係戶給他——集團總部降下來“鍍金”的公關經理?

呵。

這個人好不好,鬱賁壓根不在乎。

但既然是施遠的人,好也是不好。

......

“喂。”

陳家嫺條件反射抬頭,鬱賁一雙銳利的眼盯着她。

“新人的工位由我安排。”鬱賁簡短、冷酷地宣佈,“你別管。”

這不合適。

但陳家嫺不敢反對,點了點頭,手心滲出一點汗。

門外傳來桌椅挪動的聲音。衆人探頭向外看去,然後瘋狂眉眼官司——

鬱賁居然把公關經理的大辦公桌拖去最不起眼的角落!

陳家嫺也探頭去看。

經理級別的大辦公桌緊挨着陳家嫺狹窄的辦公桌。在大辦公桌的另一邊,正是拆遷組的工位。

這就是來自工程總監的下馬威!

陳家嫺目睹了這場下馬威發生,不由得對這位公關經理產生深深的擔憂。

隨即,她又自嘲:她憑甚麼替別人擔憂。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在弱肉強食的職場中,大魚喫小魚,小魚喫蝦米。

陳家嫺的冷汗一顆一顆從後背滲出來。她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會議紀要上。

與會人員名單已經填好了。

她把人名和麪孔依次對過去,驀地,凝住了目光。

多出一個人,名字不在與會人員名單上。

她站在門口,穿着黑色襯衫,手指甲整齊地塗成紅色,面容平靜,只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陳家嫺下意識在電腦上打出兩個字:

關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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