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姜瑜清這一覺睡得極其不安。
她做了許多斷斷續續的夢,一會是幼時周景辭獻寶似得給她塞許多糖來,一會又是十三那年摘花摔了腿,還一瘸一拐走過來給她簪上花枝。
再醒來時,枕頭溼了一片,好像短短一場夢,他們的往日時光又活了過來。
她擦了擦汗坐起來,聽着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清兒可醒了麼?”
姜瑜清聽出是婆母許氏的聲音,應了一聲整理好衣裳親自迎了出去。
“母親怎麼來了?”
“好孩子,母親知道你受了委屈。”
許氏拉着她的手嘆了口氣,眼圈也泛紅:“景辭那小子是真的混賬,怎能就這麼忘了你?”
姜瑜清勉強勾起脣角:“他平安回來,讓淮安伯府能有人支撐,便是好事。”
許氏安慰她幾句,話鋒一轉:“清兒,其實讓景辭能有個平妻,也是好事,至少伯府的香火後繼有人。”
她似是不經意開口:“當年那樁事情......大夫也說你怕是很難能有身孕,那周姑娘眼下已經有了身孕,之後生下孩子,就養在你名下充作嫡子,不也省了你懷胎喫苦?”
姜瑜清微怔,只覺心中發涼。
她原以爲婆母是來真心心疼她,不曾想......
“所以您也覺得,要把那位姑娘抬爲平妻?”
她平靜將手抽回:“婆母可還記得,我爲何難以有孕?”
許氏表情有些僵硬:“當年那件事,淮安伯府上下都記得你的恩情,這些年你對伯府的付出,母親也都看在眼中。”
“但周家的香火斷不得,我和伯爺也決不能眼看着周家的長孫是沒名分的私生子......瑜清,你最是懂事賢惠,此事怎麼就不能讓一步呢?”
姜瑜清定定望着許氏。
她常年月事都會腹痛,嚴重時甚至會昏迷不醒,直到認識了一名神醫,才勉強調養好。
從前她的身子是不錯的,但十四那年,周景辭鬧着去京郊冰嬉,卻不慎落水。
他不識水性,幾個呼吸就沉了下去,同遊的公子小姐們又只是半大孩子,都是揹着僕人們跑出來的,一個兩個全嚇傻了。
她那時才初潮,數九寒冬的天跳下去撈人,硬是將周景辭救了回來。
周圍的冰全碎了,根本站不了人,她泡在水裏,託着周景辭游到安全的地方,才上岸就疼得暈了過去。
再醒來,大夫說她體內寒氣深重,日後恐怕要受罪,也難生養。
那時的許氏摟着她千恩萬謝,說是周家欠了她的,還說周景辭若是辜負她,便要打斷他的腿。
周景辭跪在她牀邊眼睛哭腫,當晚便赤裸着上身揹着荊條去見她父親,說今後非她不娶。
......不過一夜之間,全都變了。
她回過神,掀起脣角看向許氏:“好的,兒媳知道。”
“若是此事沒有斡旋的餘地,該讓的,兒媳全都會讓。”
許氏聽見這話,心裏一喜。
她知道姜瑜清同景辭感情多深厚,何況她現在已經是周家媳婦,哪怕不情願,又能怎樣?
“好好好,既然你鬆口,此事便定下了,明日母親讓那楚綿兒給你磕頭敬茶,絕不委屈了你。”
“景辭跟她的婚事,也要勞你費心......”
姜瑜清眸子暗了暗,開口打斷了她:“母親,我近日身子不適,恐怕沒有這個精力。”
許氏皺眉。
平日裏家裏有甚麼事情,都是姜瑜清來操持打理,從來沒推諉過,哪怕前陣子難受得牀都下不來,一應中饋還是操持妥當了的。
這會子看着也沒甚麼,故意推諉不做事,是想拿喬?
她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姜瑜清是相府嫡女,但父親兩年前牽扯進一樁貪污案,在查清前不明不白病死,雖說聖上念在往日情分上,草草了結這事,但誰都知道,他們一家早成了聖上的眼中釘肉中刺。
姜家人丁少,眼下也沒剩幾個男丁,還都是遠房親戚,薑母去世得早,她外家雖然豪富,卻遠在南邊,早是個沒仰仗的了,有甚麼好拿喬?
若不是伯府護着,她嫁去別人家,不知被蹉跎得多慘!
她也沉下了臉,不鹹不淡道;“那便好生養着吧。”
姜瑜清看出她不快,卻當沒瞧見,由她走了出去。
陽春咬緊牙關:“小姐,你可不能心軟啊!您當年嫁到淮安伯府算是下嫁,是爲了跟姑爺的情誼才同意的!這些年您爲候府做那麼多,姑爺的消息也是您的人打聽到的,他們現在就這樣欺負您,以後還得了!”
說着說着,陽春越來越生氣,只覺這一家都不是甚麼東西:“這不就是覺得您沒人撐腰了嗎!要是相爺和夫人在,他們憑甚麼敢這麼對您!”
姜瑜清心如明鏡,這些道理她自然門兒清。
她並未多說甚麼:“無妨的,你別隻顧着氣,我有重要的事情交代你,去叫王掌事和周嬤嬤叫過來,避着些伯府的人。”
陽春不解:“是府裏和鋪子上的帳有甚麼差錯麼?”
姜瑜清搖頭:“你只管去。”
......
這夜,她院中的燈火亮了很久。
一大早,姜瑜清還未起身,跟着陽春的小丫鬟跌跌撞撞跑了進來。
“——夫人,不好了,陽春姐姐捱了打!”
小丫鬟眼睛都哭腫了:“姑爺帶着那個女人動了您壓箱底的首飾,陽春姐姐去攔,捱了一記窩心腳,您快去看看吧!”
姜瑜清從牀上坐起來,眼底浸着冷。
她讓丫鬟爲她梳洗穿衣,行到後院,便看見周景辭領着那楚綿兒站在庫房前。
“不知死活的奴婢,我自己府中的東西要怎麼用,還需得你指手畫腳?”
他冷冷看一眼被按在地上的陽春,而後拉着楚綿兒的手柔聲道:“綿綿,你喜歡甚麼儘管挑,我都給你。”
“許諾過你的十里紅妝,我一定會給你,哪怕想要天上月,我也去給你摘下來做聘禮。”
姜瑜清看着,嘴裏發苦,居然險些笑出來。
噢,原來是要用她的嫁妝,給別人做聘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