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母親說你是我的髮妻,雖是我不記得你,但也願意給你幾分顏面,只讓綿兒做平妻。”
“她眼下已經有了身孕,若你爲難她,我絕不會輕饒你。”
姜瑜清站在院中看着三年未還的丈夫,分明是眼下正是暑熱盛夏,心卻冷得如墜冰窟。
他們大婚當日,周景辭便領旨前往益州剿匪,臨行時拉着她的手,俊俏的郎君眼圈通紅,說一定早去早回,要她等他回來洞房花燭,還說要給她帶最甜的鮮花餅回來。
可他回來時,卻帶的是個已經懷孕的女子。
也忘了說要給她帶鮮花餅,甚至忘了她。
姜瑜清壓下喉間漫上的血氣,緩緩看向他身邊那名小腹微隆的女子。
我見猶憐的女子怯生生縮在周景辭身後,細聲細氣開口:“景哥哥......”
說完,小姑娘又好像自覺做錯了甚麼似的,低頭片刻後,再抬頭眼中已經蓄滿了淚水:“姜姐姐,我知道你討厭我,可是我遇到景哥哥的時候,不知道他已經娶妻,你、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不想我的孩子和我一樣沒有爹爹......”
姜瑜清覺得好笑。
她還甚麼都沒說,這位姑娘已經一頂帽子扣了上來。
周景辭將人摟進懷裏,冷冷掃了姜瑜清一眼,溫柔刮過她鼻子:“綿綿莫怕,景哥哥護着你。”
姜瑜清聽着那聲綿綿,驀然覺得嘴裏血腥味更重:“......你叫她甚麼?”
周景辭擰眉,嗓音冷漠:“她的小名而已,有何不妥?你莫非連這個都要計較?”
姜瑜清心中苦楚萬分。
她同周景辭青梅竹馬,小時候他促狹得很,說她像個軟綿綿的小懶蟲,私底下偷偷喚她綿綿,被表兄聽到時還疑心周景辭是不是有勾搭別的世家姑娘,而現在,他當真這樣喚另一個人。
女子不安揪着周景辭衣角,眼中分明帶着挑釁,卻裝得萬分弱勢:“姜姐姐,我叫楚綿兒,景哥哥一直都是這麼叫我的。如果你不喜歡,我、我娘她想必會,體諒姐姐的......”
姜瑜清只覺眼眶發熱,鼻尖也酸澀得慌。
真是老天爺都在跟她開玩笑,竟然讓周景辭在剿匪時被圍困失蹤,還給了他另一個綿綿與他耳鬢廝磨。
上蒼作弄,她沒法子和一個失憶之人發火。
他纔回來時連親爹孃都不認得。
姜瑜清努力保持着宗婦該有的冷靜和體面,衝那位楚姑娘輕聲道:“能否請姑娘先回避,我想同景辭私下說幾句話。”
萬一她多和他說一些舊事,他便好了呢?
楚綿兒聽見她這麼說,咬着脣看向周景辭,眼神帶着些委屈:“景哥哥,那我......”
“你不用走。”
周景辭將她抱得更近,看向姜瑜清,眼中滿是不耐:“沒有甚麼是需要避着綿綿的,你也不必用這套無聊的法子離間我們。”
“綿綿單純,不會跟你搶甚麼管家權和主母的位置,以後府中該怎樣還是怎樣,只要你不欺負她,她不會同你計較。”
姜瑜清感覺心又冷了一寸。
從前時,他也同她說,甚麼都不會避着她、此生只愛她一人,還說若是負了她,天打雷劈永不超生。
她努力忍着嗓子裏那股啞意:“景辭,你曾經答應過我,絕不納妾。”
“我當時重傷失憶,並不知曉自己已經有已經娶妻,才主動求娶綿綿。”
見姜瑜清欲說還休,周景辭更加煩躁:“她是我的恩人,我不能背信棄義,眼下也允你繼續做我正妻,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
姜瑜清笑了兩聲,字字泣血:“景辭,我哪句話咄咄逼人?”
她從始至終,沒說過一句針對他們的話,哪怕她苦等三年等來這麼個結果,幾乎已經是全京城的笑話,恐怕馬上就會被連夜寫成話本。
周景辭一噎,一時間竟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姜瑜清的話,確實挑不出錯。
可他現在沒心思跟她糾纏不清,更不會讓她阻止他娶綿綿做平妻。
“我不欲與你多言,父親母親已經同意我與綿綿的親事,你再說甚麼,我也不會動搖。”
扔下這句話,他轉頭便要離開。
姜瑜清藏在袖中的指尖顫得厲害:“景辭,我只有一個請求。”
她紅着眼看向他,語氣卑微到了極致:“先將這位綿......姑娘安置在府外,等你想起來了,再決定是否要納她,好嗎?”
周景辭頓住腳步,轉頭看她:“我想起來又如何?”
楚綿兒面色蒼白,身體晃了晃,拉着他衣角的手又緊了一寸。
姜瑜清張了張嘴,想對他說他們那十餘年曆歷在目,想說她也曾救過他,想說以前的周景辭,將姜瑜清看得比自己的命都要重。
可沒來得及開口,周景辭冷笑一聲,亮出與楚綿兒十指相扣的手。
“我心悅綿兒,這些年,我同她患難與共,早已將她看得比命都重,無論想起甚麼,我都不可能不要她。”
“母親不是說你是相府嫡女,名門淑媛麼?連個平妻都容不下,你也配得上淑媛二字?”
姜瑜清張嘴,眼睜睜看着周景辭抱起楚綿兒,頭也不回離開。
真可笑。
從前對她說過的話,都要對楚綿兒說一遍,反覆提醒她,她就是個笑話嗎?
她明明知道該放手,說好的一生一世一雙人都做不到,她大可就此和離。
可是一想到那些年疼她入骨,求娶到她那夜,歡喜得只會傻笑請人來喫喜酒的周景辭,她又覺得心疼。
她應過景辭,不會不要他。
就這樣放棄,哪裏對得起從前的他們?
姜瑜清閉了閉眼,轉身回到自己院子,卻覺胸口空空蕩蕩。
貼身丫鬟陽春瞧見她那副模樣,心疼得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落下:“小姐,姑爺怎麼能這樣!怎麼樣、再怎麼樣小姐也是他的正妻啊!”
“那個甚麼楚綿兒救過他,您從前還爲了他差點命都丟了呢!他就這麼對您!”
姜瑜清握住陽春的手:“別哭,我不礙事......讓我先歇一會。”
周景辭生死不明那三年,她沒有睡過一夜安穩覺。
每日打理淮安伯府的家務,求人打聽他下落,真無事可做了就去佛堂抄經祈福,求菩薩保佑他能平安回來,夜裏稍有風吹草動,她都會覺得是周景辭回來了,和從前一樣冒着捱揍的風險翻越圍牆溜進她閨閣,給她偷來一壺桃花釀。
可眼下他回來,她卻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周景辭不如就在外面同那個“綿綿”長相廝守,至少她能覺得他還深愛她,從不曾違背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