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年,養心殿。
烏雲壓城,悶雷滾滾,一霎間,盆傾瓢潑般的大雨如流如注而下。狂風颳在窗檐上,湘竹簾子扶搖不定,撞得“啪啪”作響。弘曆睡得甚淺,聞見雨聲,便醒了過來,起身坐在涼塌上。景桃朝外頭當值的太監打了手勢,麻利捋起明黃帷幕,屈了屈膝,跪在踏板上伺候皇帝穿鞋。
弘曆惺忪怠倦,並不說話。
司衾尚衣太監捧着衣冠魚貫而入,弘曆穿上圓領右衽大襟常服袍,推窗一望,庭中霧氣茫茫,雨勢肆疾。陳進忠高舉朱漆御盤呈上紅紗綢帽,景桃雙手捧帽,正欲伺候皇帝戴冠。
弘曆卻轉了身,徑直往殿外去。
景桃愣了愣,復將御冠放回漆盤,與陳進忠交了神色,衆人一齊悄聲退下。
午後事少,弘曆立在廊下看雨,吳書來領着儀仗隨在後面,見皇帝面色不悅,料是朝中有事煩心,甚是惶恐,連大氣也不敢出,底下伺候的人見如此,越發呆若木雕般,站着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圖惹禍端。明明一大幫子的人,卻除了雨聲,半死雜音也無。
雨水急烈有如破竹之勢,吳書來以爲御駕不會去後宮,卻不想弘曆忽而洪聲道:“去備轎子。”
吳書來問:“這樣大的雨,怕是不好行走。”
弘曆淡淡瞥了一眼,面無顏色。
吳書來唬得半死,連忙後退三步方轉身下去吩咐。
出了養心門,直往西去。抬轎太監腳下如有風,雖冒着大雨,卻半點鬆懈也無。吳書來撐着傘隨在轎邊,鞋袍衣袖,皆被淋了通透。到了長春殿門口,潛邸福晉富察氏被宮婢湊擁着候在階下。
弘曆下轎,富察氏忙屈膝請安,道:“臣妾恭請皇上聖安。”
弘曆道了聲“免”,穿過庭院,直入殿中。換過衣衫,淨了手臉,弘曆盤膝坐在炕上,富察氏往他對面坐了,見他沉靜不語,也不敢開口。善柔姑姑呈上清心蓮子茶,弘曆隨手擱在花梨木透雕雲紋炕几上,緩緩道:“朕登基已過二十七個月,孝期已滿,應當冊封后宮了。”
富察氏胸口一跳,在皇帝還是寶親王時,她奉旨成婚,立爲寶親王嫡福晉。自先帝駕崩新帝登基,已過兩年。她雖統攝着六宮,卻並未正式冊封爲後。今聽皇帝如此一說,自然欣喜不已,卻不敢在皇帝面前有所表露,只低眉恭順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