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解剖課
第004章 解剖課
解剖課,還是解剖青蛙。
亙古不變的青蛙。
似乎從高中的生物課開始,這種可憐的小動物就成了實驗室的常客。
我從最初害怕到全身僵硬,手腳冰涼,到現在,已經見怪不怪,格外冷靜。
兩人一組,像往常一樣。
解剖刀、解剖剪、解剖鑷子……整齊擺放在一旁,我看到曾子潔淡定地拿起針準備固定,從旁邊拿了鑷子打算遞給她。
她笑着瞥了我一眼,擠眉弄眼道:“我怎麼覺得你的胸變大了?”
我:“……”
她做作“唉”了一聲,又說:“其實我一直覺得你長得很漂亮,有這樣的顏值身材,光靠臉蛋兒都能找份好工作了吧?何必學醫,耽誤了青春不說,萬一以後工作遇到個脾氣暴躁的家屬,你這身板,真怕你扛不住。”
我知道曾子潔這些話沒有惡意,和她室友三年,雖然不像大學室友那樣的親近,但也算了解她的性子。她說的話我不是沒有想過,現在的醫院環境比起以前好像危險了不少,只是我們活在這世上,任何工作都會有危險不是嗎?既然是這樣,那我就沒有放棄夢想的理由。
何況選擇學醫,不僅僅是我喜歡,還有我父母的意思……
曾子潔已經開始動刀,我站在她斜後側,靜靜望着那隻四仰八叉的青蛙,餘光卻在盡情地看她。
或者說,貪婪地看她。
曾子潔跟我一樣,今年二十六歲,我們的臉看起來都是年輕的,朝氣蓬勃的。可是眼神,卻太不一樣。
她有幸福的家庭,以前在寢室通電話的時候我聽出她的父母都是老師,而且她還有一個妹妹,叫曾子悅,小她五歲,特別依賴她。在研一那年,曾子悅到學校找她,她們的模樣跟同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我羨慕極了。
晚飯時間,子悅一直黏着姐姐,纏着子潔問東問西,兩姐妹不停打鬧,那樣的場景,我也羨慕極了。
爸爸媽媽是在我大一那年去世的。
死於車禍,毫無徵兆。
可笑的是肇事車輛焚燬得比我父母的車還要厲害,我的父母是血肉模糊,而肇事者是屍骨無存。
警方查不到肇事者的身份信息,從監控器裏的車牌入手調查,找到車主,車主卻說他的車下午才被盜竊,他剛去做了筆錄回來。
所以我這個女兒到如今都只知道,兇手是個小偷。
無法索賠,無法追責,結局就是不了了之。
太久不知道“家庭”兩個字是甚麼意思,世界的明亮彷彿在那天就徹底離我而去,現在我這表面上還在苦苦維持的光鮮,也在被另一抹黑色不斷蠶食。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但是爲了我的夢想,我想繼續撐下去。
不想死,因此要用力活。
曾子潔解剖好青蛙,清洗擦乾解剖用具,眼神示意我準備。
我訥訥回神,看着那些銀亮的金屬,竟然有一絲膽怯。
那十二天幾乎讓我面目全非,儘管我想回到從前那樣,也不知道是否能回得去。
“快呀,”曾子潔眯起眼睛笑,“這都解剖多少次了,現在還‘心慈手軟’啊?”
我苦笑一聲:“不是……”
曾子潔卻認準了我就是下不了手,用胳膊肘拄拄我的腰,認真地看着我說:“其實我有時候也下不了手,並不是怕它這小玩意,是覺得這小動物吧,再怎麼說都是一條命,本來該好好活着,結果‘犧牲’在我們刀下。不過換個角度想想,它的‘犧牲’能讓我們以後更嚴謹地對待病人,救死扶傷是我們醫生的職責所在,所以爲了這身白衣,爲了以前那些付出生命的小傢伙,我們都應該更嚴肅認真去對待,是吧?”
這一碗雞湯來得莫名其妙,但確實讓我心裏暖洋洋的,重新振作了不少。我感激地對她笑了笑,深深吸了口氣:“是,我知道了。”
可當真正解剖了青蛙,視線落在那團混亂的臟器上時,我腦子裏不受控制地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如果,這是沈斐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