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強烈的窒息感撲面而來——
池水一次次沒過頭頂，沈今月睜不開眼，划動的四肢也愈發沉重，卻仍勉力將懷中嗆水昏迷的幼童托出水面。
她用盡全力想要呼救，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反倒嗆了好幾口水。
下一刻，懷中一輕，她突然被人拽住後領，整個人騰空而起，不等反應過來又重重的摔在了池邊。
耳邊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她用力睜眼，只能依稀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男人動作輕柔，小心翼翼的脫下外衫，把地上的孩子包起來。
這是......
沈今月倏地睜大了眼，看着眼前的景象！
這是她二十歲那年，進宮參加夫君周棋慶功宴時發生的一幕！
那日，她早早被一道懿旨召進了宮，未曾親見大軍回城。
直到即將開宴，才聽到宮人悄悄議論，今日大軍回城之時，當着兩側夾道百姓的面，她那出征五年的夫君身側竟緊跟着一位嬌妾及一雙年幼兒女！
她一時胸悶心悸，獨自在荷花池附近散心，沒想到正好撞見兩個小太監將年幼的皇長孫推下池塘。
冬日天寒，荷花池內結了厚厚的一層冰，救下皇長孫後，沈今月就凍倒在了池邊，意識全無。
醒來後才得知，二叔家的女兒沈妙妙憑藉着和她有幾分相似的長相冒領了這份功勞，一躍成爲皇長孫的救命恩人，之後更是沒少仗着貴妃撐腰處處刁難她......
沈今月剛從前世的回憶中回過神，就見男人抱起皇長孫準備離開。
沈今月心下一驚，用力向前爬了兩步，死死抱住男人的腳踝不鬆開。
她這才注意到，男人鞋面上金線密織的祥雲圖案。
她仰頭看着輪廓模糊的男人，艱澀吐出兩個字，“救、我。”
......
頭顱裏像是有千萬根針扎一樣，持續、尖銳的刺痛讓沈今月險些喘不過氣來。
緩緩睜眼，入目是雕花拔步牀頂部的圓框，內雕鳳凰牡丹圖飾。
“謝天謝地，你可算是醒了，太醫，快過來替周夫人瞧瞧。”
一道清冷又不失威儀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沈今月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賢貴妃拉住了雙手。
太醫細細診完脈，拱手道，“回貴妃娘娘的話，周夫人只是受了點風寒，沒甚麼大礙。”
“沒事就好。”賢貴妃一臉慶幸地拉着沈今月的手，“周夫人，身子可還有甚麼不適？”
沈今月腦子還沒轉過來，眨巴了兩下眼睛，一時沒弄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見她久久不說話，賢貴妃一臉憂心。
“貴妃娘娘不用擔心，周夫人福澤深厚，必定會安然無恙。
周夫人既已經沒事了，貴妃娘娘不如先去看看皇長孫，周夫人這裏有奴婢幾個伺候着。”
賢貴妃冷眼掃過去，“多嘴！周夫人是皇長孫的救命恩人，本宮自然要確保周夫人身體無恙才能放心。更何況皇長孫身邊還有六皇子和皇子妃守着，本宮若撇下週夫人不顧，又如何代掌鳳印、做這六宮表率？！”
那宮人自覺失言，及時閉了嘴。
沈今月微微點頭，強擠出一個笑容，“多謝賢貴妃娘娘，臣婦無礙。”
賢貴妃話語軟了不少，“今日這事得多謝周夫人，本宮讓人備了些補品，已經送到府上去了，過兩日本宮再讓齊則和凌雅帶着孩子親自上門道謝。”
“貴妃娘娘言重了，臣婦只是做了分內之事。”沈今月連忙開口。
“好了，周夫人不必推辭，只管好好梳洗一番，切莫錯過了今日的宮宴，你可是主角。”
沈今月眸色一沉，脣角微掀，“娘娘，臣婦身子不適，想多歇息片刻。”
“也罷，你好好休息。”賢貴妃沒有強求，領着一羣人離開了。
沈今月哂笑兩聲。
主角？笑柄還差不多。
上一世，周棋用軍功爲他在邊境娶的商女程思思求了一個平妻之位，連帶着程思思生的一雙兒女都一躍從外室子成了嫡出。
而她這個沈家嫡女，一夜之間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丫鬟明月略帶擔憂的說着，“夫人，你怎麼說下水就下水了，這麼冷的天，你身子還不好，不知道又要養多久才能養回來。”
“那兩個小太監一看就是會武的，今日要不是首輔大人碰巧在附近，咱們可就都要沒命了。今日可是姑爺班師回朝的好日子，怎麼就出了這種不吉利的事兒？五年前您和姑爺的大婚之日邊關傳來急報，姑爺立即接旨趕往邊關平定叛亂，五年未歸，如今好不容易得以團圓，您又差點......”
“你說甚麼？”沈今月倏地扭頭看向她。
明月微微一愣，“今日是姑爺班師回朝的好日子......”
“不是，誰救了我？”沈今月又問。
明月訥訥的說，“是首輔——凌大人。夫人讓我去找人，我見凌大人在外面，就求他了。”
原來是他......
怪不得那人能做出把皇長孫的救命恩人扔在池邊的事情來，若是凌霄堯，那也就不奇怪了。
估計是昏迷之前她抱得太用力，凌霄堯沒有掙開，這才讓人把她送到了賢貴妃宮裏。
“夫人，姑爺快到了，咱們收拾收拾過去吧。”
算算時間，周棋現在已經進宮，在去見皇上的途中了。
沈今月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眉心，立刻起身出殿去攔周棋。
這一世，她一定不會讓這對狗男女得逞！
“誒，夫人，宮宴的方向不在這邊......”明月立刻跟了上去。
沈今月對宮裏的路線熟悉，很快就在去養心殿的必經之路上攔住了周棋。
見到周棋那一刻，上一世的記憶接踵而至——
沈家被誣陷謀反。
沈父慘遭車裂之刑，沈母在牢中被人欺辱，而她則是死在了枕邊人手裏......
滔天的恨意將沈今月團團圍住，她眼底的S意快要凝結成實質。
“今月，你怎麼在這兒？”周棋眼底的心虛一閃而過，作勢張開雙臂要去摟沈今月。
沈今月立刻將他推開，哂笑道，“我倒是更好奇，將軍爲甚麼會出現在這裏。”
生疏的語氣讓周棋有些心慌，立刻道，“皇上召見，我得立刻去。你在這兒等我，我們一起去參加慶功宴。”
沈今月長睫微閃，目光晦暗不明。
“將軍是不是要去爲程思思請封平妻的聖旨？”
她的嗓音溫吞沙啞，卻氣勢十足，立刻將周棋釘在了原地。
程思思是周棋在邊境瞞着她另娶的女子，出身商賈，這等身份做個妾室足以，奈何周棋不想委屈自己的一雙兒女只得個庶出的身份，便特意拿自己 的軍功去爲程思思請封平妻。
沈家勢大，沈父如今雖身體抱恙，但手裏可是實打實的兵權。周棋擔心他與程思思的事情暴露之後被沈家阻止，這才趕在慶功宴之前去向皇上請封，想先坐實這件事，讓沈家喫下這個啞巴虧。
皇上忌憚沈家，近幾年一直有意削弱沈家，甚至扶持周棋來制衡沈家，在這種事情上自然是樂得看周棋和沈家有隔閡。
周棋眸光忽閃，不敢看她的眼睛，“你聽誰說的，我只是......”
“別急着否認。”沈今月立刻打斷他，冷聲道，“我早就得到消息了。”
周棋懊悔不已，藏了幾年了，沒想到在最後關頭暴露了，“今月，我......”
“噓——”沈今月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莞爾一笑，“先皇在位時曾獨寵淑貴妃，當今皇上和太后幾次險些死在了淑貴妃母子手裏。因此皇上繼位後特意修改律法，凡寵妾滅妻者，仗責二十，官降三級，將軍不會不知道吧？”
周棋瞬間驚出一身冷汗，險些忘了這些事。但沈今月這麼快就得到消息，難道在他身邊安插了人手？
“今月，思思她是......”
不等他說完，沈今月立刻出言打斷，“不知將軍可瞭解首輔凌霄堯？”
“此人性情古怪、乖張暴戾，連皇上都要忌憚他三分。尤其喜歡針對武將，京城內被他搞垮的武將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我沈家是世家大族，在京城根基頗深，這才能與之抗衡。但不知道寒門出身的周家，能否獨自應付凌霄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