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夢瀟然
“小姐,夫人她們又請了裁縫來做春衣,你好歹去看看嘛。”清幽寂靜的院落裏,丫環梅清三兩步從外面跑到顧瀟然跟前,話裏帶着幾分催促意味。
衣衫素淨的顧瀟然正低頭翻看兵書,聞言有些好笑的抬起頭:“我有衣服穿,你急甚麼。”
話是這樣說,顧瀟然心裏明白自己在尚書府的待遇到底如何。好歹是嫡女,卻衣着樸素到連丫環都看不下去了。再說她們做新衣,無非是爲了即將到來的春日交遊。
只是今年,她們的態度似乎積極了些,春衣已經做了好幾撥,尚書的俸祿這些女眷花掉不少。顧瀟然清楚,如今自己和兩個姐妹都已十三四歲,一年半載的便要及笄,也是時候談婚論嫁,怎麼都應該注意形象。
梅清自然不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只是對她這不爭不搶的性子很是不滿,微噘着嘴嘟囔:“小姐,你哪有幾件像樣的衣裳呀,她們故意冷落你,還怕了她們不成?”
顧瀟然笑笑:“我又不出門,穿給誰看?”
梅清微怔,想起一年多前小姐生母去世,她大病一場後便似變了個人,恬淡得幾乎叫人遺忘。過了一會兒她才恢復了神色,怕被顧瀟然看出端倪:“穿給我看啊,小姐長得這麼好看,梅清都看不夠呢。”
顧瀟然搖搖頭輕笑:“你這小嘴啊,跟在我身邊真是委屈了,你該說書去!”
她含笑看着梅清,眼眸深處有哀傷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慶幸和珍惜。如今她才明白,能夠每日這樣和丫環說笑,也是一種幸福。以前的她太不懂事,爲了一個白眼狼辜負了太多人;這一世,她必要盡力讓所愛的人一世安好!
思緒翩飛,爲了掩飾自己的情緒,顧瀟然的目光移回書上。她剛剛死而復生之時,恰好是母親去世不久,她藉着大病掩飾了異樣,終於是適應了這夢一般的事實--她回到了十三歲。
對她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前世,她愛錯了人,用錯了心,付出全部心力,卻死在她最愛的夫君舒靖涵手中。她竭誠以待掏心掏肺,他口蜜腹劍兔死狗烹;她以尚書嫡女身份助他登上大統,他轉眼神色狠戾將她親手誅殺!
顧瀟然脣角輕挑,就當它是個噩夢好了,一夢瀟然。
花有重開日,她也用自己的經歷證明了人有再少年。所以,既然已經經歷了一次死無全屍的慘痛,已經明白自己犯了一次大錯,即便是夢,她也不能讓歷史重演!
這一世,她魂魄歸來,性情已改,絕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軟柿子。
他們以前如何對她,必將百倍奉還!
不過眼下,她依舊是一個深閨之中的稚齡少女,一切都無需着急。她只需要安安分分的等待,命運的拐點依然會再次出現。而她,這次只需要做出正確的選擇,然後一路堅定地走下去!
然而,每每想起前世,她不可避免的想起一個男子--展楚巖。她的夫君負了她,她卻負了展楚巖,她的悔不比恨少。
她前世那般倨傲,哪裏明白付出了真心便會愛得卑微?展楚巖出身低賤,愛上了明豔的她,心從此便只能低到塵埃裏。她的相負,是必然的。
可是,也是在她被所愛之人負了之後才明白,那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痛……
很長時間裏顧瀟然一直在想,這一世,她要如何待展楚巖呢?是不去招惹以避免後來發生的一切,還是用盡全力去補償?
真是個難解。
梅清看着小姐忽然沉默,只是眨了眨眼,也沒有多問甚麼。小姐自大病後就哪裏變了似的,比以前沉靜多了,又是心思縝密,讓人看不透。
顧瀟然忽然問道:“每年的春遊宴,都是甚麼時候?”
梅清嘴角一彎,以爲她終於開竅了,答道:“一般都是三月三前後,聽說各家的公子小姐都有參加,可熱鬧了。”
看着梅清一臉期待,以爲自己對春遊感興趣了,顧瀟然忍不住笑意,這小丫頭是個真心待自己的。
顧瀟然之所以問起春遊這事,是考慮已久的。這一世她不再不知天高地厚飛揚跋扈,而是安分內斂。不過她不會一直安分下去,總該做些甚麼,爲日後復仇好好鋪墊。
所以,她不介意在某些時候膈應二夫人她們一下。畢竟,要是論起前世悲劇的源頭,卻是要從這尚書府中開始算起的。
梅清看着含笑的顧瀟然,又是欣喜,又是驚訝:“小姐也想去玩嗎?”
顧瀟然點頭,算是承認了:“以往我身子不好,一直沒有出現在外人面前,一個朋友都沒有,如今可再不能這樣下去了。”
梅清也沒有多想,只是歡歡喜喜的跟着顧瀟然朝二夫人的院落去了。
……
錦繡苑,顧瀟然四下打量了一下,心裏沒有太多評價。二夫人住的地方簡直富麗堂皇,卻帶着一種土財主的味道,連附庸風雅都不屑做做樣子。
二夫人李氏和庶姐顧朗月看到顧瀟然來的時候,都先是有些詫異,這顧瀟然向來是呆在自己的小院子裏像是不存在一樣,甚麼時候主動到她們這裏來過?
卻是轉念一想,她們找人做春衣的事情顧瀟然大概是知道了,這才顛顛的跑來,想必也是想要衣裳,於是又不詫異了,而是隱隱有些鄙視,連下巴都抬高了幾分。
顧瀟然當做沒有看見她們的眼神,臉上依然帶着淺淡的笑,一掃屋裏,看見除了幾個裁縫外,庶妹顧採嵐也在這裏。顧採嵐見到她,略略低了頭,低聲道:“姐姐好。”
這倒是個乖巧的。
顧瀟然兩世爲人,對自己家這幾個人的性子再清楚不過了。二夫人出身不高,眼界品味自然也是不高,偏偏還有幾分小聰明,於是少不了損人利己的勾當;
顧朗月是她親生的,倒是和她差不多,卻是更驕橫了幾分;
而顧採嵐,則和自己的處境很是相似,在府裏不得寵也沒甚麼靠山,整天也是乖乖巧巧的,見誰都是一副笑臉。
不過要說起來,她到底是比顧採嵐幸運的。好歹她是尚書府嫡女,母親的孃家福家也不是甚麼小家族,卻是因遠在辰州照顧不到她罷了。而顧採嵐呢,則是依附於二夫人,沒有絲毫違逆的。
顧瀟然對二夫人福了福身子,柔聲道:“瀟然給二孃問安。”她本是天生麗質,此時看起來更是乖巧可愛。
只是落在二夫人的眼裏,怎麼看就怎麼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