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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楔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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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路在瀋陽城北柳條湖劃了一道弧線。寂靜的夜色下,河本末守的心就象那天上的彎月,黯淡消沉。他雙眼死死盯着八百米外的北大營,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河本桑的確是一位優秀的帝國軍人。”何本身邊的松岡軍曹心中讚歎道,“無論在甚麼時候,他總是保持着鎮靜!”

面色凝重的河本末守沒有注意到部下對他崇拜的目光。他謹慎地看了看腕上的手錶,時間是晚間十點十九分。“東北軍會不會迅速做出反應?”河本反覆考慮着這個問題,“這裏畢竟駐紮着一個支那旅呀!”想到這裏,他卻有了一種要哭的感覺:“帝國真會開玩笑,把這副千斤重擔壓在我一個小小的中尉身上……”

“河本中尉!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了?”松岡軍曹提醒他。

“再等一等!”河本低聲說道,回頭瞧了瞧高粱地裏的今田大尉,和幾具身穿東北軍軍服的屍體。

“河本中尉!大隊部和特務機關的坂垣大佐恐怕要着急了!”松岡軍曹將起爆器遞給他。

“支那人沒有甚麼反常舉動吧?”河本面無表情地問道。

“沒有!他們剛剛發了餉兒,還完全沉浸在和女人‘火拼’的美夢裏。”

“好!”河本微微點點頭。“今夜!就讓我們爲大日本帝國和天皇陛下盡忠吧!”說罷,他顫抖着雙手,用盡全身力氣按下了起爆器……

“轟……”

南滿鐵路柳條湖東段一截不足一米的鐵軌,在巨響中微微一顫……

此時的時間是1931年9月18日晚10時20分。

“糟糕!”松岡軍曹皺皺眉頭,“效果不太理想,怎麼才炸燬一點點……”回身望去:在今田大尉的指揮下,半蹲着的士兵們,從腰間拔出了刺刀套在了“三八”式步槍上。

“喂喂!大隊部嗎?我是河本!向您報告一起嚴重事件:支那軍人炸燬了南滿鐵路,目前我方該如何行動,請您指示!”

“馬上通知奉天特務機關的坂垣大佐!就說支那人已經按耐不住了!”

“哈依!”河本放下電話,立刻搖通奉天特務機關的值班電話……“坂垣大佐嗎?支那人已經按耐不住了!”

“知道了!”電話中坂垣的聲音顯得很興奮,“很好!努力吧,帝國的勇士們!”

“哈依!”撂下電話的河本大聲喊道,“今野一等兵!”

“哈依!”

“你馬上通知駐文官屯的川島中隊長,就說北大營的支那兵炸燬了鐵路,我們正在與之戰鬥!”

“哈依!”

“帝國的勇士們!前進!”今田大尉跳出高粱地,從腰間拔出指揮刀,向着北大營用力一揮.....

“啥事兒?咋地啦?”從睡夢中驚醒的中國士兵們慌慌張張擠進了院子,有的人僅僅穿着一條軍用褲衩。

“柳條湖出事了,八成又是小日本鬧騰妖蛾子!”一位排長喊着,雙手還緊緊提着沒系皮帶的褲子。

“操他媽小日本!昨天搞演習今天又放炮,到底還讓不讓人睡覺啦?媽個X的!老子遲早要鑽鑽日本娘們的被窩去鬧騰鬧騰!”連長鄭東貴拎着駁殼槍跳腳罵道。

“連長,小鬼子太欺負人啦!再不教訓教訓他狗日的,那咱還算是啥老爺們?穿開襠褲得了!”士兵們吵吵嚷嚷,邊喊邊罵。

“把傢伙都給老子扛上,奶奶地!小日本再他媽敢吱毛,閹了他個舅子的!”鄭東貴瞪圓了眼睛,掰開手槍機頭。

整座北大營全亂套了,七旅的弟兄集中在校場,拎着從武器庫取出的武器,吵吵嚷嚷要跟小日本幹上一架。

“你們要幹啥?”中校團長朱芝榮跳上檢閱臺喊道,“要造反哪?”

“團長!”鄭東貴喊道,“情況不對啊!你聽聽這外頭的聲音,八成是小鬼子要吱毛!”

“滾回你的狗窩睡覺去!媽個巴子的,小日本再怎麼吱毛,難道他還敢胡來不成?你一個小小連長瞎咋唬個啥?擾亂軍心當心老子斃了你!”

“團長!真的不太對頭啊!你聽聽剛纔那爆炸聲,離咱們纔多遠哪?這明顯是衝咱們來的!”

“媽了個巴子的,少廢話!”朱芝榮不耐煩地擺擺手,“剛纔王旅長來電話說了,這只不過是一場小誤會,叫咱們都別大驚小怪的,該睡覺就睡覺去!還拿着槍幹啥?都給我放回庫裏去!”

“團長……”鄭東貴不幹了。

“鄭東貴!是不是就屬你小子廢話最多?把槍給我放下,聽見沒有?”

鄭東貴趕緊把槍扔在地上……

“這就對了!”朱芝榮點點頭又道,“軍人嘛!必須要服從命令是不是?我告訴你們,小日本再咋吱毛,那也不過就是蹦躂幾下嘛!他鬧累了自然也就消停,我就不信他還能鬧一宿是咋地?”

趁朱芝榮不注意,鄭東貴偷偷拾起手槍塞進了褲襠…… “寶貝呀!你可千萬別走火,我可是沒關保險……”鄭東貴心裏暗暗唸叨。

校場又變得空曠起來……

“奶奶的,我咋總覺得這心裏跟長草似的?”頭枕手槍的鄭東貴翻來覆去睡不着,“小心駛得萬年船,把命交給別人終究不是啥好法子。”

“轟…… 轟……”北大營在震顫中迅速被濃煙包裹…… 鄭東貴被氣浪翻卷着,從炕上拋到地下,塵土菸灰夾雜着磚頭瓦塊,砸了他一身……

“媽個巴子的,小日本動手啦!”鄭東貴大叫着從碎石堆中爬出,“弟兄們!跟他狗日的幹了!”他顧不得穿鞋,拎起槍就向外衝……

“弟兄們!咦……”躲避着四處橫飛的彈片,鄭東貴回頭瞧瞧跟出來的弟兄,“咋就你們幾個,其他人呢?”

“連長!”一個士兵喊道,“能喘氣的全在這裏,你說咋幹咱就咋幹!”

“好樣的!拿上傢伙,跟老子往外衝!”

“是!”

每一具屍體被刺了幾十、幾百下後,今田大尉率領的日本兵已經殺紅了眼睛。剛剛入睡的中國士兵,被破門而入的日本兵用刺刀和槍托瘋狂地捅着,砸着…… 關東軍的士兵就象受了驚的兔子,端着步槍在原地跳着、嚎叫着,……慘叫和血沫飛濺的聲音充斥着整座北大營。

“弟兄們,咱們和小鬼子拼啦!”中國軍人終於清醒地意識到忍耐是一種甚麼後果。他們不顧一切想要砸開武器庫大門,取出擺放整齊行序有秩的武器……

“小鬼子真他媽不是人咒的……”事後有人回憶道,“他們就連躲在糞坑裏沒穿衣服的兵都不放過…… 那一刀刀捅的,連糞帶血的……”

“去他媽的!”鄭東貴馬上駁斥這種言論,“當兵的光屁股逃命就夠他媽丟人了,大敵當前居然還躲進了糞坑?操他奶奶的,中國人的臉全叫這羣兔崽子給丟盡了!”他拍着胸脯喊道,“你瞧瞧咱的兵,那個個都是爺們,那天晚上……”

鄭東貴的那天晚上用書面語言來表達應該是這樣:

他率領七八個兄弟衝出倒塌的圍牆後,便一頭鑽進了高粱地。沒等勻口氣,一顆划着破空聲的子彈便削斷他耳邊的高粱秸……

鄭東貴向弟兄們做出個“噤聲”手勢,雪亮的三角眼向四周敏銳地巡視……

一名頭戴鋼盔的日本兵慌慌張張溜進高粱地,一邊跑還一邊向身後不停地張望……

鄭東貴沒有動,他想看看小鬼子到底想幹甚麼。出乎意料的是,這傢伙居然邊跑邊解褲子,沒過多久,一陣“稀里嘩啦”斷斷續續的流水聲“悠揚”響起……

“媽個巴子的,原來是個新兵蛋子。”鄭東貴心想,“一聽槍響就他媽尿褲子……” 他冷笑一聲,從靴筒裏拔出匕首,到嘴的肥羊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叫它跑掉。

“誰?”日本兵猛然回過頭。

“噗……”雪亮的軍刀從日式鋼盔的帽沿下齊柄沒入,鄭東貴輕輕捂住這倒黴傢伙的嘴。“孫子,聽話,別叫……”鄭東貴趴在他耳邊低聲地規勸。手腕一用力,這把被骨茬崩飛刃口的匕首,拖着血沫子從小日本左眼被生生拔出……

鄭東貴感覺自己的心情舒暢了許多,與此同時,他的血在沸騰,身上有着說不出的舒適。一股溫熱從下肢湧到頭頂,彷彿這股熱氣馬上就要躥出酸脹的百匯穴。“殺小鬼子的感覺真他媽爽,就象是在寒冬臘月洗了溫泉吃了快熱乎乎的粘火勺……”他閉着眼睛,體會這種百年不遇,可遇不可求的縹緲境界。

一位兄弟在他耳邊低聲喊道:“連長,快瞧瞧你下半身……”

“下半身咋地啦?”鄭東貴低頭一瞧:小鬼子蚯蚓般的小傢伙還在“瀝瀝啦啦”淋着熱氣騰騰的尿……

“你個鱉犢子,翹**也沒忘記糟盡人!”鄭東貴破口大罵,伸手向自己的褲腿抹去,“媽呀!我咋也尿了呢……”他心裏暗暗叫苦,臉上一陣紅似一陣。

“連長,咱們快走吧,再晚就出不去啦!”

“媽個巴子的,你瞧瞧這亂的,還能上哪兒?”鄭東貴對瀋陽的時局感到了絕望。

“咱們去找少帥,我尋思別的弟兄也會去找少帥。只要少帥在,咱們東北軍就有希望。”

“嗨!”鄭東貴重重嘆了口氣,“好端端的地盤就這麼白白扔了,我他媽真不甘心!”一拍大腿,鄭東貴向北大營咬牙切齒地罵道:“王八操地小日本!只要老子不死,這輩子咱就算耗上了!老子到要看看,幹到最後到底誰是爹?”

北大營的上空被火光和濃煙籠罩着,從睡夢中被驚醒的老百姓紛紛走出家門……

“北大營這是咋地啦?”有人問道。

“你還不知道啊!小鬼子進攻咱東北軍啦!”

“進攻東北軍?那不是要打仗嗎?”

“誰說不是呢?兵荒馬亂的,快帶上你家大妞逃吧!腿腳快的,興許還能趕上最後一班去關裏的票車!”

“日本人和東北軍打仗關咱啥事兒?誰坐龍椅咱們不都得納糧啊?”

“你愛跑不跑,我可告訴你,小鬼子正滿大街找花姑娘,就你家大妞那水靈樣兒,八成是躲不過去……反正你自己尋思吧!”

“哎哎!你等等……嗨!”瞧着滿大街沒頭蒼蠅一般亂躥的老百姓,這位要“納糧”的仁兄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驚慌,轉身向屋裏喊道:“大妞她娘,趕緊帶上面口袋!”

“她爹!這是咋地啦?”

“跑反啦!咱們闖關裏啦!”

京奉鐵路奉天總站……

“少帥嗎?我是王以哲……”北大營七旅旅長王以哲捧着鐵路值班室電話,向遠在北平的**哭訴:“少帥啊!七旅完了!瀋陽完啦!”

“鼎方,(王以哲字鼎方)你彆着急,慢慢說。”剛剛從戲院匆匆趕回的**,頭上也見了冷汗。

“少帥呀!我對不起你啊!我把瀋陽給丟了。”王以哲泣不成聲。

“鼎方!你別說了……你馬上來北平,馬上過來!”**說着,手中的電話不知不覺摔落到紫檀木的辦公桌上……

“喂喂!少帥,少帥!”王以哲大聲呼叫。

開往北平的最後一班列車發出一聲嗚咽,在“哧哧”不斷的蒸汽聲中,吐着白煙,緩緩駛出月臺……

這一天,是公元1931年的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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