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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火燒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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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火燒店鋪

那個年代,在所有人的眼裏,這樣的鐵飯碗是多麼讓人羨慕,它又是維繫家庭穩定的基石。面對突如其來的下崗潮,父親其實早有準備。兩三年前,新聞就開始報道了,沿海城市的工人紛紛下崗。父親心裏明白,就算自己身處西北邊陲這個偏遠的小縣城,也總有面臨的那一天。用新聞聯播裏的話說,這叫“順應時代發展”。

父親在單位裏是個修理工,會鉗工,電焊、甚麼的。他想以後短不了有用人的地方,滿足溫飽不成問題。我還記得父親和他的同事們被告知要“下崗”的那天,天氣特別的冷,外面下着大雪。臘月的北疆很冷,再有十幾天就要過年了,可是單位領導完全不顧人們的情緒。匆匆召集所有人,開了最後一次全體職工大會。等會議結束了,人們還是久久不願意離去。他們捨不得那個爲之奮鬥了快一輩子的工廠,平時開會老是講:“我們要以廠爲家,”雖然說這個家已經散了,誰願意離開呢?

家屬院裏擠滿了人,大家頂着風雪,討論着一些讓人不能夠理解的話:“是停薪留職還是徹底買斷?”“買斷工齡的錢到底有多少?”“如果一直沒有工作,那以後我們該怎麼辦?一家人要喫飯吧?”儘管人們的心裏充滿了疑問和不安,但是轟轟烈烈的“下崗潮”還是無法抵擋地到來了。最後的名單公佈了,70%和父親一樣的普通人下崗了。被留下來的,不是官家子弟,就是上了年紀、馬上就要退休的老人們。

父親的好朋友老李叔叔的親戚是市裏的官員,當初進單位也是走了後門兒才進來的,所以下崗跟他關係好像不大,但是我父親就慘了,只好選擇了買斷工齡,他還自己替自己解釋:“反正單位效益已經不行了,就算空留個職位佔個編制,未來也不會有甚麼改變。”在買斷工齡的合同上大筆一揮,領了單位最後一筆少的可憐錢,這就意味着多年的鐵飯碗和自己再無關聯。

當時我們家的危機感還沒有那麼嚴重。母親所在的企業效益不錯,房子是早幾年低價買的單位房,已付清了錢,家裏就我這麼一個男孩兒,父母發愁娶媳婦拿不出彩禮。所以總是節約開支,父親下崗後,踏踏實實地過了個年,一家人一起,聽着《相約98》這首不知道誰唱的歌,任憑它一直在大街小巷循環播放。

等開春雪化了,有個親戚介紹,父親用自己的“遣散費”租下了鬧市區的一間小店面,開了一家出租影碟的小店。那時候電視裏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頻道,所以大家茶餘飯後、朋友聚會都喜歡租幾個碟兒回家看。普通電影押金10塊,當天借第二天還,租金3元,晚一天加2元。若是周潤發、周星馳等這幾個當紅明星的新片,租金一天5元也是有人願意租的。父親把我上學時的作業本兒都拿去,上面密密麻麻的記錄着客人的姓名、電話、碟片的編號和名字,以及出租的時間和預計歸還的時間。

父親基本上一日三餐都在店裏。早出晚歸的。一個月下來,猛一看收入還可以。可大家一合計碟片也是有損耗的,何況要託人進貨,樣樣都要花錢。算來算去等於沒掙錢,父親覺得好不容易找了個活兒幹不願意就這麼放棄,父親又給店裏安了個座機,那個時候公共電話還沒有流行起來,一分鐘3毛錢的電話費,每天也能帶來點兒額外收入。

每天我放學以後也會去店裏待一會兒,換父親出去喫個飯、上個廁所休息一下甚麼的。常常有高年級的男學生在我看店的時候,來店裏打電話給自己心儀的女孩兒,電話接通後總要請我說第一句:“請問誰誰在家嗎?我是她同學。”這樣對方的父母就放心的讓女兒接電話,等到女生自己接了電話,我再把話筒遞給滿臉期待的男生。這樣結賬的時候,他們通常顯得非常大方,“零錢不用找了。”

北方的冬天特別的冷,人們用鐵爐子生火取暖,每天下班父親都把爐子裏填滿煤炭,上面用爐灰覆蓋一層,防止他着的過快,這樣第二天就不用生火了,屋裏也不太冷,一天晚上颳大風,風特別大,可能是風隨着煙囪倒灌了進去,把爐子裏的煤炭吹着了,或者是有火星子跑出來,你想啊,滿屋子的用膠片自成的碟片,見火就着,半夜三更的誰能知道着火了,火越燒越大,附近的人們起來救火,那裏能就得了啊,有人打了消防隊的電話,過去的平房都是土木結構,等消防隊來了,房頂也塌下來,一頓大水,終於把明火撲滅。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房東早在那裏等着裏,他滿臉怒氣的說:“兩個條件你自己選,一、按着現在的市場價把房子賣給你,第二按原樣修起來,”父親答應給人家修房子,本來光靠母親那點工資養活着一家人就已經捉襟見肘了,母親聽了父親說大火把租來的房子燒了,還得賠人家,一着急一頭栽倒地上,我們父子倆急忙送往醫院,經過搶救,命算保住了,可是落下了半身不遂的後遺症,好在生活還能自理。丙子瑤瑤頭:“這真是雪上加霜。”我本來可一考上大學的,我在學校裏一直都是前幾名,但是我不能上學了,不能讓父親一個人承擔那麼大的壓力。父親又在前邊租了一間更小的房子,繼續做他的租碟片的生意,他說:“這一行做習慣了,不願意改行。”

老張叔叔跟我父親是一個單位的,原先在財務科,效益好的時候油水很多,所以這次下崗他跟父親選了不一樣的方式,他是停薪留職,總想着等單位效益好起來,還有回去的可能。用老張叔叔自己的話說,就是“留個念想,畢竟以前的鐵飯碗給自己賺足了面子”。

等了好一段時間,確定單位不會再找他回去,老張叔叔纔是去給人家打工做會計,但是,私營企業規矩多、管理嚴格不說,還經常加班,他受不了那樣的約束,很快就辭了職。後來又自己跑起了麪包車,從銀川到烏魯木齊,有時候送貨,有時候拉人。

那年老張叔叔剛滿30歲,還是個光棍,跟他娘擠在一棟老平房裏。我聽父親說,老張叔叔年輕的時候好玩兒,手裏有錢的時候經常給我買漂亮的衣服,等窮的時候連飯錢都沒的喫,只好來我家蹭上幾頓。老張叔叔一直沒結婚,這可急壞了他娘,相親的事幾乎天天有,可那些女孩子們一旦知道他以前的那些事,就都婉言謝絕了。

記得好像是前幾年,老張叔叔好不容易談了個女朋友,叫思甜,還帶過來我家喫飯。我記得她長得很漂亮,穿着那時後最流行的白色皮草外套,說話柔聲細語的。那天,父親和老張叔叔很高興,喝了許多酒,興致勃勃地說:“等過了年就結婚,讓她給我生個大胖兒子!

可沒想到,等老張叔叔辦好停薪留職的手續,思甜掉頭就和一個幹部子弟好上了。這時候我才感覺到鐵飯碗有多麼重要。老張叔叔年輕氣盛,去找人家鬧過幾次,那有甚麼用呢?等兩個人的心漸漸涼了,也就這麼算了。有人跟父親說,自從跟思甜分手以後,老張叔叔成天價把自己喝的爛醉。父親沒當回事,他每次來店裏,父親還是一如既往,拿出自己珍藏的好碟兒,讓他拿回家看。後來老張叔叔好像又找了一個女朋友,他經常用店裏的電話跟新認識的女朋友聊天,一聊就是一個多小時,父親從來也不收他的錢。總希望着他有一天能找到自己心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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