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01章：一個農村出去的娃兒看不起農村
何新宇放寒假回來的第一天，任村支書的父親何永軍問：“這研究生也快畢業了吧？”
“嗯，在準備論文。”何新宇看着電視淡淡的應着。
何永軍喝了一口茶又問兒子：“工作還沒找吧？”
“有幾家大公司，銀行。給我發來邀請信。我還在考慮。”何新宇這樣說，是不想父親爲他工作的事操心。他是農村出去的孩子，城裏找工作，又沒人。父輩們都覺得是很困難的事。
“回來吧，城裏的那些大公司，大銀行不缺人才。我們農村非常缺。特別像你這樣有文化，有知識的研究生。”何永軍給兒子減輕一下找工作的壓力。
何新宇看了一眼父親，問：“我回來做甚麼？我大學學的是工商和財經管理。研究生課題是市場經濟貿易。”
何永軍沒好氣的問兒子：“工商管理和財經管理，經濟貿易，喫的就不是農民種出來的糧食，瓜果蔬菜了？”
何新宇看了一眼父親：“爸，不是這樣講的。”
何永軍怒氣的對兒子說：“你學的那兩個管理和經濟貿易，回來管理一下農業經濟。剛好對你的經濟貿易。”
“ 爸，不是你講的那樣，這專業不對口。我承認，我是農村出去的娃兒，可我也不懂農業。”
“別扯，現在大力發展農業種植與養殖經濟。還有鄉村度假旅遊經濟。這些不是市場經濟貿易？你老子是村官，不是文盲。你學的都用的上。”
“爸，我知道，村裏每年都有大學生村官幫扶扶貧。你是學了很多東西。可我回來能做甚麼？天天聽你罵呀，讓村裏人笑話。我讀了一肚子書，是甚麼都不會。”
“那些來的大學生村官，就會講一些不務實的大道理，都是來度金的。當然也有做事的，可我們德梧營村沒分到。
前年有一個村官大學生，一來就殺了貧困戶的雞喫，說是給建養雞場。一年後甚麼都沒做。被我罵回去。到市裏開會，我對領導們說，以後那樣的扶貧幹部我們不要。”
“一個**分子，不能代表全部扶貧幹部。這兩年都有扶貧幹部來吧？”
“有，但是，我們村十個村組。只有九組和十組，就是巖寨與喜鵲營兩個寨子。都還生活在貧困線下。這兩個村組是苗寨，大多是老年人在家。
他們都是苗族，大多比我和你媽年紀都大。又沒讀過書，與你阿公阿婆他們年紀的老年人，有的連漢話都不會講。
村裏的年青男女不是嫁了，就是都出去打工。扶貧幹部去了也開展不了工作。
你回來吧，我們是本地人，雖然我們也不會講苗話。但是，工作要好做一些。就算幫爸一把。爸想把那兩個寨子都給帶富裕了。
我們德梧營村就剩下這兩個寨子了，村村通公路，從村委會開車過去，二十分鐘就到。”
“爸，你是勞模，優秀基層幹部。兩會代表，你都沒法子做好的的事，我怎麼能行。何況，我也不會講苗話。”
“你是我們德梧營村，何家莊出去的第一個大學生，學校就入了黨，還去北京讀的研究生。爸相信，以你的才學，能讓他們脫貧致富的。”
“爸，你北京，省城你都到開過會。你覺得，我一個財經管理，貿易經濟的研究生，回到這農村來真有用武之地？”
“書上不是講：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稻粱謀嗎？”
“哎喲，爸，書是書，生活是生活。書上也講了，百無一用是書生。”
“照你這樣講，我和你媽白送你讀書了？”
何新宇不小心給自己挖了個坑，被父親將了一軍，他一時答不上來。
何永軍說：“黃金屋我不要求，顏如玉那是你自己的事，你也有26，7了。可以考慮個人問題了，這個我和你媽都不管。重點是回來後，你把書中的千鍾粟，稻粱謀給我展示出來就好。”
何新宇爲難的說：“爸，我真不想回來，一輩子窩到山裏頭。”
“讀了幾年書，看不起家裏了？我告訴你，不管你走到哪裏，你的根都是吉龍縣，洪巖鄉，德梧營村何家莊的種。
你要是不給老子回來，以後都不要回來了！德梧營村沒有你何新宇這個人。我和你媽都沒生養過你。哼！”說完何永軍站起來出去了，他沒想到，讀了研究生的兒子會不想回來。
還講，不想一輩子窩到鄉里。這是甚麼話，一個農村出去的娃兒看不起農村？
這讓何永軍十份氣憤。沒想到考上大學給家裏帶來榮耀的兒子，讀了幾年書不想回來。
何永軍叫兒子回來，他是想，兒子是讀了研究生的人，用自己的知識去改變深山裏那兩個寨子貧困面貌。
可是兒子明確的拒絕不回來，還說甚麼專業不對口，不懂農業。真是氣人。
何新宇知道父親生氣了，他也沒心思看電視。站起說：“阿公，阿婆，媽。我回房了。”他就離開了客廳。何阿公看着高大的孫兒嘆了一口氣。
母親向桂珍看着二子何新華，讓他去勸勸哥。何新華某陸軍事學院學生。
“哥，不要與爸生氣。”何新華推開哥哥的房門進去坐下，“這些年來，我們德梧營村經濟平均值總是上不去，主要是山裏的巖寨和喜鵲營拖了後腿。爸心急。”
“他心急就拿我的前程當兒戲？一輩子窩到這山裏頭。那我還讀甚麼書，考甚麼研究生。”何新宇倒在牀上，一肚子氣。
他當年努力讀書考上大學。只有一個想法，不想再回到來，過這鄉村生活。何新宇這個心思他對誰都沒說。
雖然父親當支書後，德梧營村變化很大，特別是前幾年政府開展脫貧致富新模式，公司加農戶，成立合作社。這讓德梧營村的農業經濟又大大的上了一個臺階。
可是，深山裏的巖寨與喜鵲營兩個苗寨還是沒有甚麼變化。
何新宇坐起來：“我回來，新華你不覺得，哥是大材小用了嗎？到頭了像爸一樣當個村支書？”
何新華說：“哥，雖然我們生活在農村，可是我們對農事一點都不懂。
爸和媽結婚時，我們家就已經富裕了，我們沒體會到窮的滋味。我們一直讀書，喫的，用的，穿的，爸媽都以我們縣城最好的給予。我們一直都是爸媽的驕傲。”
“是呀，我不回來，在外面工作，還一樣是他們的驕傲。”
“哥，要是你回來，把德梧營村全面脫貧了，爸和媽可能比你考上大學，讀研究生還要風光。”
“我可真的不懂農業。”
“爸這些年經驗很多。”
“可我怎麼回來？就這樣回來當個農民？你都講了，我們對農村甚麼都不懂。到時準和爸吵架。”
“哈哈哈，我明白了，哥想要個身份是吧？”
“那你講，我就這樣回來，村裏人議論，讀那麼高的書有甚麼用。還一樣回來當農民，不如不讀。
你看新峯哥，比我大兩歲多，開着農家樂，兩畝魚塘，老婆娃兒熱牀頭，日子過的很滋潤。
我回來，村裏人準講我，找不到工作。還不如在家早娶妻生子甚麼的。我心裏更窩氣。”
“哥，你網上查一下，考我們市的**。要是考上了，你就以扶貧幹部的身份回來。任村官，扶貧蘇記高爸一頭，哈哈哈。”
“我，考慮一下，先把畢業論文寫好。”
“寫的怎麼樣了？”
“還在寫。”
“寫好還要查重吧？”
“嗯，大學畢業時有個室友寫好了去查重，他誇自己與某大師一樣的見識與水平。”
“哈哈哈，我們都得有點阿Q精神。哥，不管怎麼樣，我都支持你的決定。”
“今年放暑假回來嗎？”
“可能八月底回來幾天，我們要參加軍區大演習。放寒假前就通知了。”
“好好當兵保家衛國。”
“是，哥。”兄弟倆聊着其它。沒在說何新宇回來的事。
過春節，因爲何新宇與父親的不‘和’。這個年一家人也過的不怎麼開心。
在何新宇，何新華兄弟倆去上學前，何永軍在家是一句話都沒說。也沒用正眼看過長子何新宇。天天村委會值班。
初六，何永軍與妻子向桂珍一起送兩個兒子去省城坐飛機。
他們從洪巖鄉上高速，一路近五個小時的車程到機場，何永軍是一句話沒講。
車是何新宇與何新華兄弟倆換着開。
到機場拿機票，把大件行李託運。他們排隊過安檢，何新宇對母親說：“媽，今天累了。酒店住一個晚上，明天回去叫爸開車慢點。兩個小時到服務區休息一下再走。”
“放心吧，”向桂珍對兩個兒子說，“好好讀書，不要掛家裏。”
“他心裏有家嗎？”何永軍終於開口了。
何新宇與何新華知道父親口中的家是整個德梧營村。
“走。”何新華拉上兄長排隊過安檢。
兄弟倆排隊過安檢，向桂珍一直站在紅攔線外看着。何永軍在大廳遛達。
看到兩個兒子都過了安檢，向桂珍才轉過身來找何永軍。
今天累了，他們一家小賓館住下。
小賓館裏，向桂珍對丈夫說：“這幾天來我一直在想，新宇不想回來你逼他有甚麼用？要是他順了你的意思回來，就像前兩年那些大學生村官一樣。不作爲，到時你還要慪一肚子氣。划算嗎？
當年新宇考上大學，我們家是何等的榮耀。後來又去北京讀研究生，現在你叫他回來，回來做甚麼？
兩個娃兒讀書時，你就天天給他們講，好好讀書考大學，不要像爸一樣，沒文化，部隊提幹沒提上，復員回來一輩子當農民。”
何永軍生氣的說：“我當時是鼓勵他兄弟倆好好讀書。要是我知道國家發展這麼快，我當時就不會說那樣的話。”
“瞧你講這話，又沒文化了不是，發展這麼快，還不是有文化讀大書的人帶的頭。你看你當過兵，上過初中敢做敢爲敢擔當，明年就要改選了。你講你不參加競選，你試試看，沒有一個人會報名競選你這個村支書的。”
“你還真看大你男人。我們德梧營村有能耐的後輩多着。”何永軍打開行李箱拿換洗的衣服。
向桂珍繼續說：“不是我看大你，事實情況它就是那樣的。我們德梧營村十個村組，除了巖寨和喜鵲營。在你的帶領下都過上好日子了。你有威望。”
“你誇你娃兒爹誇的真好。可是，我就帶不動巖寨和喜鵲營。”
“他們像我們年紀的大哥大嫂，沒有讀過書。像爹和娘他們年紀的，有的連漢話都沒會講。你講，他們又聽不大懂。
比新宇他們大幾歲的娃兒，倒是出山讀了點書，可是十七八歲都出去打工了，妹子嫁了就不回來了。兒子做上門女婿的也不少。要不就是光棍。”
“難辦呀。唉。”
“新宇讀書就是想出去，走出農村。你看村裏那些娃兒17，8歲。還不是都想飛出去。”
“可他們出去打工那是飛出去了嗎？你看新峯他們出去打工的，打幾年還不是又回來了。”
“這還是要感謝你這個何支書，讓他們回村有奔頭了不是。哈。”
“都是我的錯，沒有把村子給發展起來。留不住人。”何永軍拿上換洗衣服去洗澡。
一個小時後何新華先上飛機。半個小時後，何新宇上飛機。他們都給母親打了電話。
兒子們忙着學習專心寫論文，何永軍忙着全村的春耕生產。兒子們每個星期都打電話回來。都打給母親向桂珍。
何永軍也不再問何新宇的任何情況，他壓根兒就不關心何新宇了一樣。
何永軍今年的重點是巖寨與喜鵲營。北京開會回來後，他寫了一份報告，把巖寨與喜鵲營的困難向上級反應。
一級一級往上報，五月份，何永軍接到上級的正式批文，巖寨與喜鵲營兩個村組，考慮整體遷出。
鄉政府選址，村幹部去做搬遷工作。最好年底能做好村民們的搬遷工作，明年就整村搬出來。有勞動能力的村民都給安排工作。
計劃兩年內完成。
何永軍覺得這非常好，春耕忙完，何永軍帶兩個村幹部去做搬遷工作。
巖寨與喜鵲營兩個的村民們聽何支書說要他們搬出去。祖祖輩輩都住在這裏，村民們是一萬個不願意。何永軍就耐心的去解釋搬出去的總總好處。
村們知道是搬遷的事，就不聽，說多了，他們用苗話罵人，再去解釋也沒人聽了。這讓何永軍很頭痛。做了一個多月搬遷工作，一點成效都沒有。有人看到何支書來還朝地上吐口水，要不就都關門不出來。
七月初，何新宇給母親打電話，他畢業找到工作了，在某市財政局。向桂珍告訴一家人這個情況。
何永軍一臉的不稀罕。他的搬遷工作一點進展都沒有，他心情和這天氣一樣焦躁。
放暑假，何新華參加完軍演，八月中旬回來一個星期。何新宇一直沒回來。
何永軍也不關心兒子的工作情況，讓他頭痛的還是怎麼去做巖寨與喜鵲營的搬遷工作。
在家休息一個星期後，何新華又去上學，何永軍要送他去省城坐飛機。
何新華說：“爸，我去市裏坐火車。我們邀好去看一個同學，演習時他受傷了，在家休息。”
“嗯，我送你去市裏，走高速一個多小時。”何永軍去拿車。
何新華推着箱子，阿公，阿婆，母親送他上車。
一個半小時後，何新華安檢進候車室。何永軍就走了。
何新華把行李箱放到寄存處出了車站，上公交坐兩站下車，兄長何新宇站的那裏等他。
“哥。”
“新華。”兄弟倆擁抱一下。向火車站方向邊走邊聊。
何新華問：“哥，怎麼樣？”
何新宇說：“憑我個人的能力，我考進市財政局，帶編的。”
“太好了，你回家嗎？”
“回，但是不是現在。”
“甚麼時候？”
“市裏每年都有幹部下鄉扶貧任務，財政局也分有名額。要是我選上了，我對扶貧辦分配工作的領導說一下。”
“你申請回吉龍縣，洪巖鄉，德梧營村？”
“對，我也打聽了，像我這樣的黨員研究生，又是從農村出來的。下村扶貧不是第一村主任，就是第一蘇記。”
“哈哈哈，爸到時會講你以官職壓他，爸只是個支書。”
“我沒有，要是分配工作的領導分我回去，我回去看爸給我甚麼樣的工作。我也證明給他看，我的知識在農村，無，用武之地。”
“氣話了，哥，一事無成，你不是打自己的臉嗎？真印了那句話，百無一用是書生。”
“嘿嘿。”何新宇拍了一下弟弟的頭。
何新華說：“哥，你要是回去了，爸可能會讓你去做巖寨和喜鵲營的搬遷工作。”
“怎麼講？”
“我這個星期在家，聽爸提到過，巖寨和喜鵲上級要整體搬出來，村民們都不同意。爸和村幹部做了兩個多月的工作都做不通。這事讓爸很惱火。”
“我回去，他讓我去這工作，他不是故意難爲我嗎？我又不是學勸導宣傳的。”
“心裏還是抵制回去？”
“那也不是，我是想，把我們德梧營村，在現有的基礎上給推出來，讓他何支書看看我的才能。實話實說，農業我還是不懂。”
“對我講一下，你是怎麼轉變的？”
“還真是親兄弟，一點都瞞不過你。”
“我是誰呀，考軍校前剛選拔上特種兵，在陸軍軍事指揮學院，學的也是這個。首先就是觀。不說了，快告訴我。”
“我是這樣想的，我這樣出來不是真正的走出來。”
“甚麼意思？”
“就是像周莊，烏鎮，張家界，鳳凰呀那樣，名聲在外，讓外面的人都走進來，這纔是真正的走出去。”
“懂了。哥，你就當扶貧幹部衣錦還鄉。”
何新宇看着前方：“沒那麼大的榮譽。”
何新華問：“甚麼時候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