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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含恨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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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和元年,臘月初九。

烈風把冷宮破敗的窗子,吹的吱嘎作響,鵝毛似的雪片子,被風帶着,呼呼的直往屋裏灌。

沈安寧被灌了藥,渾身無力,她手腳被鐵鏈子拴着,整個人都癱在地上。被小丫鬟翠微踢過的肚子疼的厲害,身下有些黏膩膩的感覺,像是血跡,她隱隱能感覺到孩子流逝。

沈安寧艱難的抬手,捂住肚子,蜷縮成一團。

額上的傷口,血流的更多了。

地上的乾草,還有灑在地上的餿飯,都被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紅。

“哼……”

翠微瞧着沈安寧,傲氣的冷哼。

“皇后娘娘,我家娘娘給你送飯,讓你喫這最後一頓,那是想讓你上黃泉路,做個飽死鬼。你不知感恩,還把飯都弄灑了,未免太不識趣了。”

“放肆……”

沈安寧艱難的開口,恨意湧動。

只是,被囚禁太久了,又被灌了藥,她的吼聲虛弱極了。

翠微聞聲一笑,“放肆?叫你一聲皇后,你還真當自己是娘娘呢?從你被皇上打進冷宮的時候開始,你就甚麼都不是了,甚至連狗都不如,奴婢放肆了又如何?”

翠微說着,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一隊禁軍走了進來。

“翠微姑娘,喂完飯了?”

“她不喫。”

“不喫就算了,皇上還在等着呢,別讓皇上久等。”

領頭的人揮了揮手,即刻有人上前拖住沈安寧,像拖死狗一樣,拽着沈安寧往冷宮外走。

外面的雪更大了,雪片子撲棱棱的直往臉上砸,冷的刺骨。

皇宮西華門,城樓上。

蕭景煜穿着一身明黃的龍袍,負手而立,柔貴妃謝瑩柔依偎在他身側,與他低笑耳語。

被拽上來,看着兩個人,沈安寧只覺得作嘔。

她十五歲就傾心相許的男人,那個說會愛她一生一世的男人,不過如此。

翠微快步去蕭景煜、謝瑩柔身邊。

“皇上、娘娘,人帶到了。”

聞聲,蕭景煜回頭,他淡淡的瞟了沈安寧一眼,“把她給朕吊起來。”

“蕭景煜……”

沈安寧眸子腥紅,她盯着蕭景煜,下意識的掙扎。

就在這時,禁軍上前。

兩把鐵鉤子瞬間穿過沈安寧的琵琶骨,溫熱的血噴灑出來,猶如寒梅落雪,散落滿地。

強烈的痛感,把沈安寧到嘴邊的話堵了回去。

下一瞬,禁軍將鐵鉤子上的繩索,拴到木樁上,連帶着沈安寧身上原本的鐵鏈子,也被綁在了木樁上。

沈安寧被高高的吊起來,身上的傷口,還有隆起的肚子,到處都疼。

“蕭景煜,爲甚麼要這麼對我?”

沈安寧聲音很輕。

那虛弱的聲音,在呼嘯的冷風裏,似乎一吹就散。

揮揮手,讓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去,蕭景煜抬頭,眼裏全是嫌惡,“朕這麼對你,難道有甚麼不對嗎?”

蕭景煜理直氣壯。

那樣子,一下子就把沈安寧的心掏空了。

過往深情,支離破碎。

沈安寧慘白的臉上,更多了一抹自嘲,“是,沒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敵國破謀臣亡,你如今是大鄴煜和帝,你能有甚麼錯?是我蠢罷了。”

十五歲,她從邊境回京,路過北堯山時遭遇山匪劫殺,她受了重傷,九死一生。

娘娘廟裏,那一夜她幾乎斷了氣。

是蕭景煜救了他。

那時,蕭景煜溫潤如玉,俊雅無雙,一雙墨玉般的眸子,憐惜又深情。

蕭景煜的溫柔,讓她一頭栽了進去,再沒回過頭。

蕭景煜非長非嫡非賢非能,是一衆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他曾爲皇上厭棄,爲朝臣輕視。那時的蕭景煜,不會說他鬱郁不得志,不會說他的野心,他常掛在嘴邊的,是他還不夠好,沒能給她最好的生活。

那樣的深情,讓她迷失在那個漩渦裏。

沒有人脈支持,蕭景煜爲人輕視,她就用鎮國將軍府的戰功人脈,爲蕭景煜鋪路。

與皇子博弈,蕭景煜文不成武不就,不夠出衆,屢戰屢敗,爲人構陷,險些喪命,她就步步爲營,替蕭景煜佈局,她就親自領兵,衝鋒陷陣,她用身上的二十七處刀傷,用一個月連奪十一城,以壓下大鄴戰神蕭景宴的傳奇戰功,將蕭景煜捧上神壇。

蕭景煜贈她一世情深,她自可以犧牲一切。

可蕭景煜愛她嗎?

曾經,她以爲蕭景煜愛她入骨,可但凡蕭景煜心裏有她,哪怕是一絲一毫……

她又怎會淪落至此?

堂堂鎮國將軍府嫡女,當朝皇后,被囚禁冷宮,被像拴狗似的拴着,被丫鬟輕賤,被謝瑩柔折磨,如今更被打穿了琵琶骨,連她肚子裏的孩子,大約也熬不過這個雪夜……

愛?

都是戲吧?

沈安寧盯着蕭景煜,淚眼裏恨意沸騰。

那樣子,讓蕭景煜不喜,像是發泄一般,他語氣裏更多了些許歇斯底里。

“少說甚麼兔死狗烹的話,沈安寧,你以爲你是誰?

是,百姓說你這個鎮國大將軍府的嫡女,是個曠世奇才,你熟讀四書五經,善兵法之道,能運籌帷幄,制勝千里,能領兵打仗,戰無不勝,你是將門醫女,妙手回春。

可那又如何?

沒有朕,你這種毫無溫柔,全無端莊,只知道舞刀弄槍,打打殺殺的女人,如何能榮登後位,坐享榮華?

沒有朕,鎮國將軍府哪來的機會建功立業,哪來的從龍之功?

是朕給你們機會,給你們權利,也是朕給了你們榮耀、臉面和前程。

可你們呢?

操控輿論,居功自傲。

說甚麼沒有沈家,沒有你沈安寧,就沒有今日的朕。

朕得了這天下,手掌江山,那是大勢所趨,是天命所歸,這是朕應得的,與你們何干?

踩着朕的臉面往臉上貼金,他們想造反嗎?”

虛僞,自私……

蕭景煜甚至連裝都不願意再裝。

他將心裏所有的不滿,都發泄了個徹底。

謝瑩柔柔弱無骨的手,輕輕的拍着蕭景煜的背,“皇上,沈家不知好歹,沈安寧也不識抬舉,他們全家上下俱是無心之人,跟她講這些有甚麼用?皇上不要爲了這些將死之人發火,若傷了龍體,臣妾還不得心疼死?”

“還是柔兒好。”

抓着謝瑩柔的手,蕭景煜聲音溫柔了不少。

依偎在蕭景煜身側,謝瑩柔笑得花枝亂顫,“皇上,別拉拉扯扯的,皇后娘娘瞧着,那眼神好嚇人呢。”

“將死之人,又有何懼?”

謝瑩柔和蕭景煜纏綿嬉笑,可那些,沈安寧早已經顧不上了。

她瞧見皇宮西邊鎮國將軍府的方向,火光滔天。

那火幾乎點燃了京城雪夜。

“蕭景煜,你做了甚麼?你把沈家怎麼了?”

“怎麼了?”蕭景煜笑得邪佞,“你那麼聰明,難道還猜不到?放心,黃泉路上,整個沈家上百口人陪着你,你不孤單。”

“蕭景煜你禽獸。”

“北堯山下,從你遭遇朕安排的劫匪,遭遇刺殺時,你就已經輸了。成王敗寇,你沒資格怪朕心狠,要怪,你也只能怪自己蠢。”

蕭景煜的話,像刀一般,紮在了沈安寧的心上。

怒到極處,沈安寧吐了一口血出來,她看着鎮國將軍府的方向,雙目泣淚。

“蕭景煜,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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