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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命不好的俊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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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村是一個四面環山的小山村,雖然有條鐵路經過這兒,可是幾乎沒有停留的,羣山環抱中是一片幾十裏地的狹窄平原,整個鎮子劃分成三個村,一條曲曲折折的小河蜿蜒地繞着村落流向遠方。

這裏的山,林木蔥鬱,而且多是果木,我是省城一家貿易公司常年派駐在這兒的果品收購站的站長,叫王冰,今年二十歲,說是站長,可我手下卻只有兩個僱傭的本村人。

果品收購站是個挺大的院子,東廂是一排倉庫,西廂是一排棚子,尚未區分劃類的收購物品就堆放在這兒。兩廂夾着的三間正房,就是我住的地方,忙的時候,我僱的兩個人也住在這兒。

我所在的公司是國營正規的公司,本來誰也不願到這山溝裏來住,我因爲和上級發生過矛盾,被髮配到這兒,再也沒提讓我調回去的事,我也懶得打報告請求調離,雖然這裏的條件沒有省城好,一臺20寸的彩色電視機還常常有聲沒影的,可是日子久了,我發現我在這裏居然可以像個土皇帝。

我說過,這裏是個偏遠的小山村,本地的居民除了土地耕作,滿足一日三餐外,幾乎就沒有甚麼額外收入,所以我這個果品收購站就成了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

本地喫皇糧的就只有小車站的職工、鎮裏的幹.部,還有我,而且他們有求於我,所以見了我,比見了鎮長還要恭敬。

可是我同這些沒甚麼文化的鄉下人不怎麼談得來,除了看看電視,就是看些讓人從省城捎來的書,再不就從鎮裏借些甚麼《三俠五義》、《大刀記》、《李自成》、《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總之是有甚麼看甚麼,很少和他們來往。

一天晌午,我正在屋裏趴在炕上看書,忽然聽到果棚那邊傳來一陣吵嚷聲,不耐煩地摞下書,我走了出去,兩個收購員看到我出來,連忙說:“站長來了,別吵,別吵,聽站長說。”

幾個送鮮果來的人也不再吱聲,我閃目望去,一眼看到幾個土拉吧嘰的農民中間站着個高挑個兒,白晰臉蛋,兩道彎彎的柳眉,長得很清秀的女人。

我走過去,問:“怎麼了,甚麼事?”

收購員連榮子哈着腰諂笑着說:“站長,您看這兩筐梨子,我算她四等品,一毛二一斤,她倒還嫌少,你看這妮子刁蠻不?”連榮子五十多了,長得瘦小枯乾,一臉的舊社會,不過是個人精,最會精打細算,我本來不擅言語,有他在,幫了我不少忙。

我看了那清清秀秀,臉色漲紅,一雙明亮的眼睛裏含着一抹委屈和執拗的女子,低頭看了看她挑來的梨子,黃澄澄的,個大皮薄,水靈靈的,算是一等品也不爲過,連榮子未免太黑了一點,不過我在這窮山溝裏,也靠這種方法,壓價收購,向上報時再還按一等品價格,從中撈取好處,所以並不想責備他,只是皺了皺眉說:“嗯,還可以嘛,得了,算是三等品,算她二毛五一斤吧。”說着又看了那漂亮女人一眼,希望她會感恩戴德,向我道謝。

想不到那女人不識好歹,***地對我說:“站長,你這話可不公平,我這是上等的梨子,是我男人從南方搞來的樹苗嫁接的,這種好梨子運出去起碼一塊五角呢,你這價,可不成!”

我聽了臉上一紅,有些掛不住了,冷笑一聲說:“既然這樣,你就運出去賣吧,我這小廟伺候不了您這位菩薩。”說着轉向連榮子,說道:“以後,她的東西,咱這不收。”

連榮子哈了哈腰,呲着黃板牙說道:“是,是,這妮子不識像,聽您的,站長。”

那女人眼眶裏晶瑩的淚花兒轉了轉,強忍着沒有掉下來,她彎下腰,拾起扁擔,纖細的腰肢一扭,將扁擔擔在了削瘦的肩膀上,咬着嘴脣,起身就走了。

這女人如此不知好歹,倒把我氣得夠嗆,幾個送果子來的農民誰也不敢接我的話茬,另一個收購員老劉忙過來把我拉到一邊,嘆着氣說道:“站長,您別生氣,唉,這女人也不易呀,都是家裏窮,沒辦法呀,她呀,還是咱們鎮唯一一個考上大學的大學生呢,可惜家裏沒錢,去不了,又……唉!”

我聽了心裏一震,驚訝地說:“是她?陳鳳?”

這鳳嫂,是石頭他老婆,的確是個苦命人,她連續考了三年,總算考上大學,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可誰料錄取通知書還沒下來,老母親生了一場重病,原本還不錯的家景,把錢全花光了,通知書下來時,老母親病死了,老爹一股火也癱在炕頭上,她是家裏唯一的孩子,只好含淚燒了錄取通知書,全心全意伺候臥病在牀的父親。

誰想到有一天,這位十里八鄉的大美人,卻被人在家裏摸上牀給強.奸了,女孩子臉皮薄,也沒敢聲張,可是偏偏肚子不爭氣,慢慢地大起來,她偷偷找土郎中用土法兒打胎,胎是打下來了,可是身體受了傷害,從此不能懷孕了,這樣的女人誰肯要?老爹聽到風聲,急火攻心,也去了,剩下這麼個豆芽兒似的嬌弱弱女孩子,還欠了一屁股債。

是鎮裏的老鰥夫石頭替她還了債,她也就感恩圖報,嫁給了這個比她大了二十多歲的老男人。

才嫁過去一年半,老石頭中風癱在牀上,剩下她一個人,還替老石頭拉扯着兩個女兒,命真是夠苦的,聽說她兩個繼女對她也不好,說是她剋夫,這都是前幾年的事了,鎮里人都知道,我也聽說過。

我想到這兒,狐疑地說:“不對吧,她今年該快三十了吧?我瞅着怎麼才二十三四歲的樣子?”

老劉嘆氣道:“所以說紅顏薄命嘛,她今年二十八歲,深山育候鳥,柴屋出佳麗嘛,她呀,是個俊妮子呢,唉,命不好呀!”

我忽地想起一件事兒來,說:“唉,這連榮子不是她親孃舅嗎?怎麼……?”

老劉低聲說道:“她這個孃舅,和她家一向合不來,人家說是親三分向,可他……這也是鳳嫂着急給兩個孩子張羅學費,其實以前她送東西來,連榮子都是壓價壓份量,唉,還不是都忍了?”

我聽了也替她難過,抬頭望去,那纖瘦的女人身影,擔着兩筐梨子,艱難地走在山路上。我忍不住抬腿追了上去,老劉在後面詫異地喊道:“站長,你去哪兒?”

我擺了擺手,沒有理他,緊着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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