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有時我也想不明白,爲何金尊玉貴的侯府世子偏尋死一般自請戍邊,去尋個馬革裹屍的大悲情。
權勢地位都是現成的,爲何不要?
穆凌越離京時,我沒問出口,也沒去送,只讓崔明哲送了一副護心甲給他。
遙記得崔明哲大罵我冷血,還說皇家人果然都是些冷心冷肺的無情人。
我摸一把臉上噴濺的唾沫星子,很想告訴他,單憑他這句話,別說新謀的大閣領職位不保,滅他個三族都綽綽有餘。
但還是忍住了,穆凌越走了,荀夫子手下教出來,尚留京都的也就剩我倆相依爲命了。
可他卻像惱了我,有時宮中碰了面,除了行禮連個話都沒得說。
如今穆凌越戍邊而歸,回想一切很有些恍若隔世的虛幻。
穆凌越回頭,他一向愛極了玄色衣裳,今兒卻出奇換了件月牙白錦袍,外罩墨竹輕紗衫,隨他起身,清淡冷冽。
隔着三年光陰,我再次看向我曾經的同窗。
一道暗紅色疤痕由眉尖一路蜿蜒到鼻骨,猙獰着三年來的心酸和不易。
記憶裏的青澀羞赧盡數終焉,邊疆的風和雪淬出的鋒利,觸目驚心。
可脣角的笑還在,像長在那兒,讓人從不疑心他是滿懷了誠意和你相交。
我的心不受控的一陣抽痛,我也想像他那樣笑,久別重逢的會意。
可我知道我做不到,因爲他慌張的伸手去捂那道象徵功勳的舊疤。
嘴上的歉意十足真金,「實在抱歉,嚇到了郡主殿下」
說着去懷裏尋摸,轉瞬又反應過來,有些懊惱,隱藏疤痕的物什被崔明哲帶了去。
很好,崔明哲再次得逞,在我心上狠狠劃出一刀,鮮血淋漓的。
我喉頭哽住,壓了半晌,掙扎出一句,『大周子民都很是感念你們』
末了又補了一句,『我也是』
話出口,蠢的連我都想給自己一耳光。
我們曾經要麼親近,無話不談,如今倒要端着身份,說些冠冕堂皇的屁話,用來填補幻想過無數次的重逢。
我恨我自己,恨這天大的偏差。
可這偏差分明是由他引出的,他叫我……『郡主殿下?!』
我再次想起許久前的那個吻。
我因貪玩而誤了課業,只好拿着穆凌越的文稿交上去。
在夫子嘖嘖稱讚中,寬大的戒尺也將穆凌越的左掌打的通紅。
他騙了我,騙我說在夫子來之前,他還能趕出一篇。
我信了他,安安靜靜趴在一旁,看他飽蘸濃墨的筆在白紙上揮灑。
誰知,末了卻又心甘情願挨一場本該由我來受的苦刑。
盛夏的樹蔭,可以遮蔽一個少女情不自禁的吻,卻無法埋葬一個少年幾欲跳出胸膛的心跳。
眼尾那抹猩紅,幾乎是猝然登場,蠱惑人心。
吻便不再滿足於落於掌心的淺嘗輒止。
鼻尖相錯間,是崔明哲隱入樹蔭裏的悵然若失。
『參見郡主殿下』
稀鬆平常一聲請安,偏要在此時響起,我恨透了請安的人。
我想發火,當然,我可以隨時發火,因爲我是他們口中的「郡主殿下」。
我回頭,臉上的怒意卻僵住。
是個明豔非凡的異域女子,大周的綵衣繡襦穿在她身上別有一番韻味。
身子微微下沉,姿勢給了我,目光卻如網一般撒向我身後。
那般濃情蜜意。
對我的懲罰似乎還不夠,我看到了女子身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