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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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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誰是戀愛腦?

算了,那小子心眼兒多着呢,也用不着操心。

眼看着師傅的臉色越來越陰,我趕緊提議休息,一左一右拉着師父和美人向客棧進發。

「兩間上房。」

我話音剛落,師父就跟着開口:「三間。」

「師父?兩間就夠了,我還能保護……呃……你叫甚麼?」

「林靈!」

「好,師父,我同林姑娘住一間就好。」

「不行。你同她一起住,作亂之人肯定不會下手,我們豈不是白等。」

師父傳來的祕音語氣堅決,不容置喙,我只好又掏出一塊碎銀,要了三間房。

「若是我夜裏害怕,能去你房裏尋你嗎?」林靈搖着我的胳膊撒嬌。

「不能。」師父替我回答了這個問題,目光鎖定林靈:「晚上在你自己房間老實待著,否則沒了性命別怪我沒提醒你。」

說完就轉身上樓,留了個決絕的背影。

「……師父?」

師父今天太奇怪了。

得找他談談。

我跟着師父的背影一起進了房間。

「師父今日心情尚可,見到徒兒後卻一直面色陰沉,這是爲何?若是徒兒做了甚麼不對的,還望師父明示。」

「你……你……你同那林靈太過親近了。」

啊!

明白了!

「師父放心!弟子此生敕修無情道,絕不動凡心,對男子不會,對女子更不會,只是想起小師妹,所以才同林姑娘親近些罷了。」

師父滿臉愕然,半天才回過神。

「穆卿卿,你真是修無情道的奇才。」

「嘿嘿,都是師父教得好!」

「別……爲師自愧不如。」

解決了這樁心事,給師父填了新茶,我便回房打算休息。

翻來覆去睡不着,夜半三更剛有睏意時,窗外人影閃過,我登時清醒,拿起佩劍,屏住呼吸貼近林靈房門。

兩個人!

屋內昏暗的燭火在門上映出兩個人的影子。

握緊劍柄,我一腳踹開房門。

……

另一個人是師父。

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師父不是擔心我喜歡,是他自己喜歡……

可是又不像。

師父現在的狀態更像是要發怒打架。

難道……那個啥之前,狀態就跟打架一樣?

大腦宕機,顧不得甚麼無情道,顧不得甚麼查案子,顧不得已經出鞘的劍,我閉上雙眼,後退一步,默默關上房門。

門開了。

林靈一下撲在我懷裏。

「卿卿姑娘,你這師父怎麼這樣輕浮!嗚嗚嗚——」

……啊?

「師父……你喜歡林。姑娘?」

陰着臉走到我。面前,師父彆扭地說:「穆卿卿,你記住,我雲霽這輩子,絕不會喜歡其他女子。」

而後薅起我懷裏的林靈,從牙縫裏擠出來:

「你好自爲之啊,楚、漓。」

楚漓?哪呢楚漓?

林姑娘訕訕地笑了。

然後我眼看着林姑娘變成楚漓。

哈哈,荒謬,太荒謬了。

「喂!說變就變,老頭兒你不講信用啊!」

「要怪就怪你管不好自己的手。」

「卿卿主動抱我的!」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想甚麼。」

「我——」

頭疼。

實在聽不下去,我閃回自己房內。

明白了,這回真明白了。

師父功法高出好幾個楚漓,那天交手卻故意不躲。

魔都大殿上,楚漓暗示我爹讓師父帶他去。

而師父拉起楚漓笑得那麼愜意。

剛找到師父的時候,師父看起來那麼開心。

但看見我和楚漓親近之後又那麼生氣。

一生要強的楚漓,就算爲了查案也不會同意化形成女子,所以我從來沒懷疑試探過。

但在師傅身邊,他竟然同意了?

師父又半夜三更出現在他房裏……

而且剛纔,師父說絕不會喜歡其他“女子”。

……

原來他們!!!

竟然!!

啊啊啊啊啊!!!!!!!

我不在的一年裏,他們竟然把彼此看順眼了,甚至還……?

還是說,從前他們只是打鬧,根本沒有互相看不順眼?

都說打是親罵是……

啊啊啊啊啊啊!!!

一夜未眠,我想通了。

做世間唯一的無情道修者沒甚麼不好。

嗯,沒甚麼不好。

裝少女的計劃泡湯了,楚漓提議回魔界守株待兔。

但扛不住小師妹的熱情邀請,說是要爲我們餞行。

飯桌上,五個人面面相覷,氣氛詭異。

小師妹拽拽師兄的袖子,小聲問:「他們怎麼了?」

師兄搖搖頭,反扣住小師妹的手。

他能知道個屁啊?在這藉機牽甚麼手呢?

師父開口打破了寂靜:「斐然,你倒是將霏兒養得白白胖胖的。」

「那是自然。反倒是穆師妹跟着師父,清瘦不少,如今又面色發青,雖說無情道只剩這一個弟子,也不該讓師妹如此用功啊。」

呃……

「我不是,我沒有,我——」

「是啊是啊!要我說,卿卿就該早回魔界跟我成婚,喫香的喝辣的,還修甚麼破道!」

楚漓嚷嚷着打斷師父的話。

我第一次沒有阻止他亂說話。

明明心悅師父,卻礙於我爹,不得不裝出想要娶我的樣子,楚漓一定很辛苦吧。

這次回去一定得讓我爹取消婚約。

「楚漓,你放心,等回了魔界,我就跟我爹說婚約的事。」

四臉震驚。

師父沒控制好靈力,整個屋子都冷了幾分。

真是的,至於這麼激動嗎……

「我我我我我不吃了!我先回去準備聘禮!」楚漓一下子彈起來。

聘禮?原來師傅是……

「我們也不吃了。」

師父拉起我,將我手腕攥得生疼。

一眨眼,已經回到了師父寢殿。

師父鬆了力氣,但依舊攥着我的手腕,湛藍的眸子像是淬了冰。

「爲甚麼要嫁給他?」

不是……我哪知道你爲甚麼要嫁給他啊……

「呃……因爲喜歡?」我試探着開口,不成想師父的眼神更冰了。

「爲甚麼喜歡?」

我也很想知道!!問你自己啊!!!

看着師父要喫人的眼神,我還是怯怯回答:「或許……大概……可能是因爲陪伴吧。」

「那我教你術法,陪你修煉,給你收拾爛攤子,甚至連你衣裳刮破了都是我補的!相處時間比你爹都多上許多,這不算陪伴嗎?」

甚麼亂七八糟的……

還沒理清思緒,師父冰涼的脣就貼了上來。

一瞬間天地失色,我甚至忘了推開。

良久,當我的脣舌都快沒有知覺,師父才喘着粗氣起身。

而後幻化出他的佩劍,塞進我手裏。

後退一步,他張開雙臂。

「來吧,你弒師證道。」

師父想通過讓我無法呼吸的方式責罰我嗎?

肯定不是。

我是修無情道,可我不是傻子。

師父剛纔親我了。

「師父,你……喜歡我?」

別過頭,師父飛速應道:「是。」

「既然師父從此無法再修無情道了……」

我深吸一口氣,做出大膽的決定。

「那這把無情劍能給我嗎?」

愣了幾秒,師父淡淡開口,「能。」

「多謝師父!」

抱着劍,我立馬飛回汴梁城。

剛邁進院子,師兄就急匆匆跑出來,「師妹啊,你聽我說,你不能嫁給那個小魔頭,師……」

「無情劍!!!!」

師兄的尖叫驚散了樹上的鳥。

「是啊,你說過,師父絕不可能把無情劍傳給我,否則就把珍藏的所有祕籍全給我。」

伸出手,我靜靜等着師兄的祕籍。

師兄捂着胸口,聲音顫抖,「師父他……還好嗎?」

小師妹提着包裹出現在師兄身旁,拽了拽師兄的衣襟,「要不跑吧?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晚了,不詳已經來了……」師兄放在胸口的手緊了緊。

「斐然,陪爲師過兩招解解悶。」師父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小師妹默默解下我腰間的平安符,回手塞進師兄懷裏。

「相公,保重。」

師兄哭喪着臉,「卿卿啊……」

情況不對。

「師父要是閒的話,隨我一道去探查吧?」

三個人聞聲都看向我,師父茫然,大師兄感激,小師妹……小師妹怎麼眼神這麼猥瑣?

御劍在汴梁上空,師父一直牽着我的手。

這種感覺很彆扭,但又有說不上來的安心。

「師父,見不到一個人的時候很想見他,見到了便覺得安心,這樣算是喜歡嗎?」

沉吟片刻,師父篤定地回答我:「不算,你只是和他相處時間久了,成了習慣,過段時間不見自然就好了。」

「那就好,我還以爲我也喜歡師傅呢。」

師父一怔,隨即面色發青。

劍緩緩停下,四周莫名眼熟。

「師父,我們來靈澤山下幹甚麼?」

「師父?」

「啊?啊,我之前在一個離家的少女身上施了追蹤術,她就在這。」

在靈澤山?難道有內鬼?

我拉着師父走向不遠處的宅院。

走到門口,一支弩箭飛速射出!

我拉過傻子一樣杵在門口的師父,弩箭避過胸膛,射進了師父後背。

「師父!」

「師弟!」

屋裏快步走出一個姿容卓絕的女子。

「哎呀呀呀,太不好意思了,我還以爲是穆丞那個老東西來了!」

我爹?他爲甚麼要來?

進了屋,師父靠在我肩膀上,疼得時不時發出悶哼。

那女子一邊隨意包紮一邊洋洋得意:「我和你爹年輕的時候就愛玩這個,後來練得啊啊,越來越快,越來越準,除了彼此,誰都躲不過!」

那你們玩的還挺變態的。

師父自然而然環住我的腰,我正要動作,就聽見一聲輕哼,「疼。」

……那就抱着吧。

她繼續喋喋不休,「我最近總帶人去魔界轉悠,以爲他能來找我,誰能想到你們先來了。」

「你和我爹……」

「包好啦!」啪一下拍在師父傷口上,乾淨的布條上又滲出血絲。

……

故意的吧!

扶着師父側躺在榻上,我想去問個明白。

「有甚麼想知道的問我就好。」師父拉着我的手讓我坐在身邊。

「她爲甚麼要帶走那些少女?」

「……不知,但那些女子定是無礙。

你就不好奇她是誰,不好奇你爹和她是甚麼關係?」

我搖搖頭,師父鬆開我的手,把被子拉過頭頂。

「那你去問她吧。」

後院,女孩們正成羣結伴操練着武功。

一,二,三……十九。

「少一個。」

那女子正坐在亭子裏等我。

「沒準是跑出去玩了,喂,小姑娘,可不是我拐走她們啊,這裏有家破人亡的,有離家出走的,也有單純想練功夫的,我只是暫作收留罷了。」

「那你爲甚麼要帶她們去魔界?」我在她對面落座。

「爲了看看穆丞。」

「我曾經是整個靈澤山的大師姐,也是無情仙尊最得意的弟子。」

「當年修煉的祕籍,我現在都還留着。」

師姑拍了拍桌子上的書。

我抱起這摞書,盤算着怎麼說服師姑把它們贈與我。

戀愛十八式?

愛情三十六計?

戀愛腦修仙指南?

……

我又默默放回去。

「明明修的是無情道,可後來遇見你爹,我一下子就墜入了愛河!」

理解,不墜才奇怪呢。

「他說回魔界處理些事就來娶我,讓我等着他,可後來……」

「仙魔兩界不和,阻撓了你們?」

「哪有啊!後來,你就出生了。」

……生而爲魔,我很抱歉。

「也不知道你娘是個甚麼樣的人物,肯定比我漂亮,比我溫柔吧?」

「我生下來她就不在了,我也沒見過。」

小時候,不懂事的魔修常說我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根本沒有孃親。

「嗚嗚嗚卿卿啊,我可憐的孩子,以後我當你娘好不好?」師姑抱着我開始痛哭。

「不好。」

師父不知何時穿戴整齊地坐在我身邊。

「師父,你的傷……」

「他裝的,不用管他。」

鬆開我,師姑冷下臉,「你有沒有點眼力勁?沒看見我和卿卿正母女情深?」

……倒也不是。

「你不能嫁給魔尊。」

「臭小子,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想甚麼呢,以後你叫我師姐,我叫你女婿,咱倆各論各的還不行嗎?」

……?

師父和師姑吵起來了。

我也不知怎麼的,腦子一抽,搖響了我爹給我的鈴鐺。

不過片刻,我爹出現在面前。

「誰欺負你了?爹來了!別……」

四下無聲。

「清漪……?」

師姑無語凝噎,我爹老淚縱橫。

「清漪……我以爲你這輩子都不想再見我了,嗚嗚嗚嗚……」

「還不是你先拋棄我去跟別人結婚生子!」

我對我爹的情史毫不好奇,拉着師傅要走。

「瞎說!這輩子我連其他女子的手都沒牽過!」

我不由得腳步一頓。我根本不是親生的?

「難道……難道……」

果然,師姑也想到了吧。

「難道卿卿是我的女兒!!!」

……師姑,別太離譜。

「哎……如今卿卿這麼大了,我也就不再隱瞞了。」我爹痛心疾首。

這回換成了師父要拉着我走。

「當年你說要遊遍三界,不受拘束,可魔界長老逼着我早日留下子嗣,我就尋了塊有靈氣的靈石,日日以心頭血滋養,再……」

哦吼,確實很不得了。

我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我就是石頭本石。

師父抱着我飛上了山。

躺在草地上,我思緒放空。

怪不得都說我是修無情道的奇才呢。

「卿卿不開心了。」師父坐在身邊,輕柔地將我的髮絲別到耳後。

「石頭也會不開心嗎?」我看着師父出神。

剛要收回去的手又抬起來,放在我頭頂揉了揉。

「石頭不會。」

「但卿卿會,她會開心,會難過,也會……心動。」

看着師父逐漸放大的臉,我緩緩閉上眼睛。

隨即呼吸糾纏,師傅一手摟住我的腰,一手拖着我的後腦將我抱起,整個人窩在他懷裏。

隨後抵着我的額頭喃喃道:「你現在不是小石頭,是穆卿卿,是我的寶貝徒弟,我的心上人。」

「你甚麼都不用想,你不懂的一切,我這個當師父的,全都教給你。」

「再待一會,我們就回去,嗯?」

木訥地點點頭,我猶豫着環上師父的腰。

暮色西沉,我的糾結和鬱悶被山坡上的清風一掃而空。

還有師父懷裏淡淡的蘭花香。

意料之中,我爹和師姑重修舊好,膩膩歪歪。

師姑擺了一大桌子菜,說要慶祝團圓。

飯桌上,我爹的眼神總是瞟向我和師父,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爹,不用擔心我,我想通了。」

舉起杯,我一飲而盡。

「啊……那好,那好,哈哈……但是……呃……還有一件事……」

「哦,你和清漪師姑擇日成婚吧,這件事女兒支持你,絕無意見。」

我昂頭飲盡第二杯酒。

「不是,卿卿啊……你是不是還忘了點甚麼?」

「啊!我打算以後就跟着師父一起遊歷四方或是立宗收徒,總之是和師父在一起,不再修無情道了。」

雖然今天我對我修的到底是不是無情道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在我即將喝下第三杯酒時,我爹語速飛快:

「哎呀爹是想說,楚漓還等你成親呢!」

我:……

師父:……

師姑:「……誰?」

亂套了,全亂套了。

魔界張燈結綵,好不熱鬧。

「來看一看!人間最火爆的話本子!」

「話本子話本子,最新的話本子!」

我拉着師父走過去,賣話本的小魔立馬笑臉相迎。

「您看看,前兩天才出來的話本子,戀愛腦仙尊和清冷女弟子的曠世奇緣!」

「據說這女弟子的原型,是咱魔界的公主呢!」小魔賤兮兮地說。

……

翻了兩頁我就知道,這破書是小師妹寫的。

因爲書裏有師兄的插圖。

師兄啊……

給話本配這種香豔的畫……

就不用蓋章了吧!

「還是抓緊時間辦正事吧。」

師父嘴角一抽,牽着我快步往魔都走去。

也對,得先找楚漓說清楚。

推開門,入目即是楚漓高大的背影。

他一身紅衣,正盯着玄玉鏡出神。

鏡子裏,是我和師父並肩而立的背影。

一股涼意從心頭泛起,我鬆開師傅的手。

鏡子裏的我也鬆開手。

「你監視我?」

楚漓回過身,故作輕鬆地調笑道:「恭喜啊~」

「卿卿,你先回去。」師父面色不改。

誰?

我回避?

楚漓真的是在等我成親嗎……

望着淚眼婆娑的楚漓和神色凝重的師父,我又一次默默退出去,關上房門。

算了。

這個世界還真不是我一塊石頭能理解的。

邁了沒兩步,眼前景物逐漸模糊,我突然睡意昏沉,毫無知覺地倒在地上。

最後的畫面,是一襲玄色錦雲大袍。

我送給楚伯父的生辰禮。

醒來的時候,我被捆住手腳扔在地上。

法力使不出來,渾身也沒有力氣。

「待我一統三界,魔界的子民都會對我感激涕零!」

楚伯父坐在王座上,氣勢磅礴。

站在一旁的楚漓目光掃向我,意味不明。

「你拋下魔界不管,跑出去談情說愛,算甚麼魔尊!」

楚伯父向大殿另一頭的我爹喊道。

有點道理……

成大事者怎能耽於情愛?

「還有你!作爲魔界的公主,整天和個神仙廝混在一起,成何體統!」

……

師父例外。

「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除了你們父女倆!」

……不是,你一個魔頭,替的甚麼天啊?

楚漓不露聲色站在我身前,隔離了楚伯父刀一般的目光。

「爹,我們將來就要成爲一家人,何必……」

「啪——」

一聲脆響,楚漓捱了一個大巴掌。

我被魔氣裹挾,甩到一邊。

我爹想上前,卻走不過平地而起的結界。

一片死寂中,楚伯父的笑聲幾乎要震破我的腦袋。

完嘍。

楚伯父是把談戀愛的功夫用在學習上的好學生。

要來肅清後進生了。

「喂,楚雄。」

我還沒搞清狀況,師父便逆光而來。

「你怎麼,是打算直接住進浮屠塔嗎?」

劍氣逼得楚伯父面色發紫,有口難言。

「你說能解決好,就是這麼解決?」

師父在我面前蹲下,解開繩索,細細揉着我手腕處的傷痕,眼神卻鎖定在楚漓身上。

「想保你爹一條命?」

「還是幫他瞞下拿少女煉藥的事?」

……怪不得。

怪不得師姑那裏的人數對不上。

「那卿卿呢?」

師父臉上帶笑,眼神卻像是淬了冰,揉着我手腕的手微微發抖,不知是氣是怕。

「你爹功法大漲,馬上要突破九重,你知道嗎?」

「卿卿體質特殊,你爹下一個就要對她下手,你又知道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

轉眼間,楚伯父已然無恙,正悠然踱步。

「雲霽,你這消息可真是不太靈通。」

「傳說仙尊上聽天命,下查衆生。我還以爲這些小事,你早該知道了。」

師父輕咳兩聲,尷尬地轉過頭。

而後與楚伯父大打出手。

意外的是,楚漓毅然站到了師父身邊。

可看起來,他們並不是楚伯父的對手。

跌坐在地上,楚漓閉上了眼。

「我與父親血脈相連,我死了,他就……」

沒聽楚漓說完,師父便又凌空而起。

霎時間,地動山搖。

「別想這樣讓卿卿記你一輩子。」

楚漓不語。

眼看着師父又要落了下風。

而楚漓正施法準備自戕。

「申時了。」我大聲喊道。

癲狂的楚伯父一下變得萎靡,堪堪落地穩住身形。

賭對了。

這個世界就是沒有正常人。

老謀深算的楚伯父也不例外。

每日申時一到,他就要在伯母的牌位前跪一炷香,十幾年來日日不變。

我爹不知道,楚漓也不知道。

我每日偷偷練劍到子時,才偶爾得以窺見。

楚伯父規規矩矩跪了一炷香,而後被天兵帶走。

我爹將魔尊之位傳給楚漓,帶着師姑出發雲遊。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個時辰裏。

我甚至就在原地,動都還沒動一下。

贏了。

但比輸了還難受。

師父從背後環住我,低頭埋在我的頸窩。

「還是卿卿聰明,和我們這些莽夫就是不一樣。」

「胸口好痛,幫我療傷好不好?」

「或者我們先去給掌門報個平安?」

不對勁。

話太密了。

「楚漓跟你說甚麼了?」我靈光乍現。

師父一滯,雙手摟得更緊了。

「他說……」

大殿之上,楚漓不知在想些甚麼,神色漠然。

但這種漠然沒持續太久,就成了恐懼。

「恩人,我做的晚飯你怎麼沒喫?」

一個扎着雙髻的女子端着燒雞衝了進來。

「你英雄救美了?」

我暗戳戳問師父。

「不是我!

我就連救雌兔都會幻化成女人的!」

你多荒謬啊。

女孩蹦躂到楚漓身邊,像是絲毫沒感受到威壓。

對殿內的一地狼籍更是視而不見。

「我最後說一遍,我不需要你報恩,回你自己家去。」

楚漓鮮少有這樣的語氣。

「我沒有家。」

撿回來的?

「而且我已經以身相許了,不能走了。」

???

我和師父兩臉震驚。

楚漓扶着額,咬着牙。

「你這不叫以身相許。」

「那甚麼叫以身相許?」

女孩一臉天真。

平常滿嘴胡話的楚漓到底一個字也沒憋出來。

「楚漓跟我說,讓我別插手,他能處理好。」

「要是今天過後,他還能活着,就和我公平競爭。」

「現在看來不用了,有人拉他出局了。」

師父笑得得意,身形一閃,帶我御劍飛回靈澤山。

「那你爲甚麼又來了?」

「因爲我回仙界才聽說這老頭拿少女煉藥,功法大漲。」

「可你連小師妹跑下山買了甚麼點心都能感知到,這種大事不是應該早就知道了?」

難道因爲動情,師父的法力退步了?

「呃……」

「他抓少女的時候,你剛出關。

他功法突破的時候,你讓我給你解釋甚麼是雙修。

他集結魔軍的時候,我們在練習……」

夠了。

我伸手捂住師父的嘴。

師父眨眨眼睛,舉起雙手,狀似無辜。

算了,都結束了。

手掌上移,蓋住師傅的眼睛。

我踮腳吻了上去。

我第一次做出這樣的動作,還不甚熟練。

身前的人愣了半晌。

而後摟上我的腰,傳來祕音:

「卿卿。」

「我的神識看得見。」

回靈澤山之後的日子很平靜。

就像我少年時那樣。

晨起練劍,午後讀心法,晚間陪師傅喝茶。

但清風正氣的師父一去不復返了。

「昨日議事,他們說仙界的出生率下滑太嚴重了。」

……

你們神仙這種事也要拿出來議嗎?

「還說是我們無情道的責任!」

望着師父不安分的手,我不置可否。

所以我們真的是叫無情道嗎。

「還說我應該率先垂範……」

「你覺得呢,卿卿?」

「我不覺得。」

拍掉作亂的手,我起身往廚房走去。

從魔界回來後,師父就把大師兄和小師妹一起叫上了山。

美其名曰相互陪伴。

小師妹廚藝了得,總是能鼓搗出我從沒見過的玩意兒。

這個時辰,應該是在做宵夜。

廚房裏不見人,反倒是回了房間,見着了笑開了花的小師妹。

「師姐!小花給我寫信了!師兄今天回村子裏收拾東西發現的!」

「你帶我去看看她吧!」

爲甚麼是我?大師兄呢?

也許是看出了我臉上的疑惑,師妹把信塞到我手裏。

霏兒:

見字如晤 。

不用擔心,我現在過得可好啦!

一開始,我被抓到不知道甚麼地方,有個怪老頭要把我扔進爐子裏,英俊帥氣溫柔體貼的恩人救下了我,我按話本子裏寫的,每天給他洗衣做飯,打掃房間,還給他做了好多好多小玩意兒。(恩人不肯告訴我甚麼是以身相許,霏兒知道嗎?)

我很想你,但是這個地方有結界,我怕出去了恩人就不讓我回來了,恩人是個很好的人,我很喜歡他,霏兒可以來這裏找我玩!

落款是一朵畫得潦草的花。

……

熟悉,這語氣太熟悉了。

翻過背面,是一張簡易的魔界地圖。

在楚漓原來的房間畫了顆星。

嚯。

這小姑娘,連禁地都知道在哪,還在上面畫了好幾個大紅叉。

好奇,太好奇了。

「那現在就出發吧。」我隨手拽了件披風。

我越來越不像塊石頭了。

我竟然產生了迫不及待看話本子的心情。

腹黑溫潤魔尊×陽光鬼馬少女

想想就……

「斐然說他也想去,收集下一本話本子的素材。」

師父領着大師兄推門而入。

「非要我陪着。」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

大師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卻還是咬着牙「嗯」了一聲。

到魔界的時候,我還以爲自己在幻境裏。

「師父……魔界被收編了嗎?」

「呃……可能?」

陽光燦爛的魔界。

聽起來多離譜啊。

看起來更是。

金燦燦的光照亮了每一條街。

每一座用頭骨砌成的牆,和每一條奔騰的紅色河流。

「我當是誰呢,不管不顧就闖進來。」

楚漓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走吧,給你們準備喫的。」

剛一進殿,一身鵝黃的小姑娘風一樣衝到小師妹身邊。

「霏兒!你真來啦!」

兩人難捨難分,落了座還拉着手嘰嘰喳喳。

我依舊坐在離主位最近的位置上。

師父和楚漓寒暄幾句,師兄偶爾附和。

一頓飯就這樣心照不宣地喫完,楚漓拎着酒罈,邀我去竹林敘舊。

師父笑笑,用口型說「等你」。

我不常來竹林,因爲魔界的竹子也不好看,黑壓壓的,死氣沉沉的。

如今看來卻不一樣。

「爲甚麼突然要幻化出白晝?你不是堅定地厭惡陽光嗎?」

楚漓聳聳肩。

「沒辦法,那個煩人精要種花,還說人曬曬太陽纔會開心,魔應該也一樣。」

「你走了之後我不開心,魔界又沒有太陽可曬,就只能幻化了白晝。」

「你還喜歡我?」

就着壇口飲下一大口酒,楚漓沒回答,反而扔了一罈酒給我。

「不喝。」

「我是塊石頭,你知道的,酒和水對我來說沒甚麼兩樣。」

默了默,他笑起來。

「是,我一開始就知道。」

「就連我喜歡你,都是我爹一早就告訴我的,所以你選擇那個心機男是對的,他的愛比我純粹得多。」

甚麼心機男……

「我總是覺得不公平,憑甚麼我要知道這一切,知道你是塊傻乎乎的石頭,根本沒有情絲,知道要娶的不僅是你,還是魔尊的位置,知道我爹圖謀不軌,卻有口難言。反正……渾渾噩噩,也過了這許多年。」

「但是穆卿卿,我說娶你的時候,是真心的。」

「我知道。」

相視一笑,他又飲下一口酒。

好像有甚麼東西悄然流逝了,在我和楚漓之間。

我帶着師父走遍了我生長過的地方。

自然而然走到了禁地。

突然想起來那封信上鮮紅的叉。

「師父,你知道這爲甚麼是禁地嗎?」

二十餘年,在我爹的三令五申下,我從不曾進入過這裏。

一塊石頭,也沒甚麼好奇心。

「因爲這裏養了個小動物。」

拉我我的手,師父向禁地深處走去。

而後我見到了那個小動物。

檮杌。

……

我轉身就要走,師父卻嘮起了家常。

「胖了。」

檮杌嗚嗚叫着。

「那你活該,有甚麼委屈的。」師父笑道。

「甚麼?」

「他說小花端着喫的走到這裏,他張嘴想喫一口,結果被楚漓打了。」

想象了他張開後比小花還高的嘴……

是啊,他有甚麼好委屈的。

「楚漓應該也傷得不輕。」

師父一邊給檮杌療傷一邊說。

「這傢伙看着可愛,實際上兇狠着呢。」

看着……?

回去後,我徑直去找了小花。

又英雄救美?

楚漓可不是個熱心腸。

「你是說他其實在乎我?!」

小花眼睛亮亮的。

「他就是個死傲嬌,你堅持一段時間,他就能接受自己的心意了。」

師父一邊喝茶,一邊爲小花指點迷津。

小師妹拿着紙筆,在一旁記得起勁兒。

「好!」

「從今天開始,我要徹底展開追求,讓恩人知道我的心意!」

小花說到做到。

不管是放了幾倍鹽的飯菜,打碎的無數名貴瓷器,還是把針落在香囊裏,把軟骨散當做香薰。

總之在她無微不至的照顧下,楚漓在二十多年的魔生裏,第一次病了。

於是在如何追到楚漓的第二十八次會議上,師父罕見地出席了。

「我覺得,你還是離開一段時間比較好。」

「有道理,話本子裏都說,離開了他纔會想起你的好!」

小花衝師父瘋狂點頭。

「不是……師父是說,你離開一段時間,對他的身體比較好。」

小師妹弱弱地解釋。

小花頹廢地趴在桌子上。

片刻後,突然又彈起來。

「姐姐,他以前不是喜歡你嗎,你以前是甚麼樣的,教教我唄!」

我以前……

「呃……大概是專心修煉吧。」

小花噌一下站起來。

「那我也要認真修煉!」

在沒通知楚漓的情況下,我們風風火火回靈澤山開始了集訓。

五個人,五個水平。

有以葉爲劍,十里之外正中靶心的。

也有搖搖晃晃,扎不穩一刻鐘馬步的。

還算是有一種詭異的和諧。

不和諧的因素在一旬之後來了。

「仙尊,咱們的靈寵……呃……就是……它們……好像談戀愛了。」

小侍迎着師父關愛的目光,硬着頭皮說完。

我一點也不驚訝。

感覺若是靈澤山的桃樹能生出靈智,第一件事都是談戀愛。

靈寵算甚麼。

「哪個?」

師父淡淡地問。

「每個!」

小侍兩眼一閉,心下一橫,大聲喊道。

……

到了御獸堂,我就明白了。

不是它們談戀愛了。

是楚漓給小侍施了障眼法。

「你說,喜歡是甚麼感覺?」

盤腿坐在桌上,楚漓隨手指了一頭小豬。

「呃……喜歡……喜歡就是……」

離譜。

「楚公子,你……?」

小師妹抱起嚇得發抖的小豬。

「姓雲的。」

楚漓從桌子上跳下來,徑直走向師父。

「我爹做了糊塗事,你押他去受罰,行。」

「卿卿喜歡你,要跟着你走,也行。」

「你把她帶走幹嘛?」

楚漓把小花拽到自己身邊。

「你們靈澤山就缺這麼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還事多矯情的祖宗?」

小花:?

「你的房間還在西院最裏。」

師父面不改色回應道。

「我沒說要住這!」

「不過既然你盛情邀請……我就勉爲其難住幾天。」

師父默默翻了個白眼,拉着我離開。

「……他怎麼變得這麼奇怪?」

「心裏在意,還死活不承認。」

「可是他以前喜歡我的時候不是這樣啊?」

「你們剛來靈澤山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他也不是要時時跟着你,但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他就會立馬出現。其實他……」

「其實他喜歡的真的是你?!!!」

師父腳步一頓。

「……我是說,他只是想與我爭個高低。」

「哦……」

都怪小師妹,天天大半夜給我講甚麼心機仙尊×傲嬌魔尊的邪門CP……

楚漓還是每天招貓逗狗,神出鬼沒。

有時候不知去哪鬼混,混一身傷回來。

順便嚇走每一個想去找小花的門內弟子。

好久沒見他,聽說他還學會做飯了。

日子過得到也算安寧。

但這天,清早還沒起牀,掌門的怒吼就傳進了耳朵。

「是誰偷了我的錦鯉!!!」

師父大手一揮,用結界隔離了噪音。

「吵死了……再睡一會。」

在師父溫暖的懷抱裏,我緩緩閉上眼睛。

突然想起……

「昨天小花說……想喫甚麼來着?」

「魚吧。」師父哼哼着。

……

彈射起步,我們衝向小花屋裏。

桌上只擺着白粥和鹹菜。

呼,虛驚一場。

「怎麼了卿卿?」

「沒事,哈哈,我看看你早上喫甚麼好喫的呢。」

「那你來得巧哇!我們一起喫!」

小花兩眼放光。

「不了不了,我不喝白粥,就先回……」

「你的紅燒魚。」

楚漓啪一下把盤子放在桌上。

……

「你們小兩口大清早有何貴幹?」

……

「你哪來的魚?」師父凝眉問道。

「池子裏抓的。」

「哪個池子?」

「老頭房間門口。」

我輕拍師父的胳膊,企圖寬慰他。

不成想他順勢坐下,還給我搬了個椅子。

「一起喫。」

「好多年沒喫過了,還有點想念。」

……

掌門,看好你的魚啊!!!

……確實香。

「怎麼,魔尊當膩了,要當廚子?」

師父戲謔道。

「不然讓她做?我可怕我自己被毒死。」

楚漓邊喫邊說,假裝漫不經心。

「誰說你們……必須在一起喫飯?」

師父一臉不解。

「喫飯堵不上你嘴?!」

楚-氣急敗壞-漓。

魚喫完了,師父撐得眯起眼。

「你甚麼時候回去?」

「用不着你操心,我把事務都交給左右護法了,他們會處理好的。」

「你……確定?」

師父默默從袖口裏掏出一本話本。

——左右護法別太愛。

「他們好像,沒甚麼心思幫你處理……」

隨手翻了幾頁,楚漓的臉越來越黑。

「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談情說愛,擅離職守,簡直是罪不容誅!!!」

……

你要不要看看你現在在哪啊!

本來是楚漓打算回魔界找護法算賬。

但小花說,她不練功了,要跟着恩人走。

楚漓的嘴角瘋狂上揚,還嘴硬說他不想帶個累贅。

小師妹聽說了,拉着大師兄也要去。

說是左右護法的插圖要更新了。

而掌門還在找魚。

山上只剩下我們三個,難免被懷疑。

何況師父還是慣犯。

於是一行六人又風風火火回了魔界。

桌子上的公文歪歪斜斜摞了幾尺高。

左右護法一臉訕笑。

「投訴地府美食太少?那就引進人間的菜譜和食材嘛,大家自己種地養雞。」

小花不知道甚麼時候跑到案臺邊坐下,一邊小聲嘟囔,一邊用硃紅的筆在公文上塗畫。

「想找人清理河水?準了準了,漂的全是頭,也太嚇人了……」

閃着金光的批註閃爍幾下,又黯淡下去。

那邊應該是已經收到了指示。

左右護法滿頭大汗,忙不迭上去要攔。

楚漓擺擺手,「滾吧你倆。」

於是兩人立即逃了。

「呃……這是誰過生日?這甚麼名字,我不認識啊……名字裏全是鳥,乾脆送個鳥算了。」

「欸——」

楚漓阻攔不及,小花已經在禮品清單裏,工工整整寫下了——一隻鳥。

……鵷鵠,是師父的名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漓笑得直不起腰。

小花一臉羞愧。

「不合適嗎?抱歉抱歉,你重新寫吧。」

在師父還沒產生好奇心,用神識一探究竟之前,我決定把師父帶走,以避免一場戰爭的提前爆發。

「沒事,合適得很!你接着寫。」

楚漓幸災樂禍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

轉眼間,師父的生辰就到了。

我爹和師姑特地趕了回來。

師父很在意年齡,總是在各個方面證明自己年富力強,活力四射。

師妹問他這是多少歲生辰,他說他不記得了。

我爹在一旁大笑,拍拍他的肩。

「哎呀三千六百二嘛!這都能忘!」

……

師父苦澀地牽起嘴角,「多謝岳丈。」

爹啊,你真是……

又要回去安慰他不是個老男人了……

師父的生辰,是靈澤山的大日子。

但今年看起來……格外喜慶。

小花和師妹緊鑼密鼓地佈置着。

楚漓偷偷在小花搬東西的時候施法幫忙,結果另一頭的師妹摔了一個臉着地。

按理說楚漓會吹着口哨假裝路過。

上次他摘了小師妹種的花,又死不承認,小師妹就在最新的話本子裏寫魔尊是個肥頭大耳,容貌粗鄙的暴君。

後來在小花房間裏發現了那束花,又筆鋒一轉,寫魔尊得到了少女的真愛。

看得讀者直呼救命。

但這次他笑笑,說了句抱歉。

賀禮流水似的抬進來,師父看都不看一眼。

「束髮會看起來年輕一點嗎?編起來呢?」

「頭髮要不要變成黑的?」

「要不我找外宗的弟子換身衣服吧,他們總背後說我老派。」

師父圍着我喋喋不休,但語氣不疾不徐,溫柔更勝往常。

「生辰宴而已。」

搖了搖他的手,我無奈道。

「我不在乎生辰,只是這麼多人……我想看起來和你般配一點。」

一抹莫名的哀傷劃過師父眼底,又被隱去。

「般配 般配 般配!」

楚漓帶來的鳥不知道甚麼時候飛了過來,一個勁兒喊着。

「以後這小東西陪着你,倒也不會無聊。」

「有你陪我就夠了。」

我搖搖頭,攥緊了師父的手。

楚漓渾身是傷,別人不知道爲甚麼,但師父肯定知道。

師父滿腹心事,別人不知道是甚麼,但楚漓肯定知道。

這倆人……還真是。

「喂,伯父現在怎麼樣?」

師父走後,我站在楚漓背後。

他被我嚇了一跳,看我一眼,又回頭開始忙着點燈。

「嗐,還能怎麼樣,在那關着唄。」

彼此沉默良久。

放下手裏的燈,楚漓盯着我的眼睛。

「我爹不在了。」

有點尷尬。

原以爲是楚伯父不安分,又要幹甚麼壞事。

正想着如何安慰他,他就又低下頭。

「他以身獻祭……喚醒了檮杌的魂。」

紅色的綾羅綢緞在那一刻顯得那麼刺眼。

彷彿仙界要舉行一場盛大的葬禮。

給天下衆生。

或是給師父一人。

我問我爹,他偏過頭去。

我問大師兄,他不說話。

我問師妹,她說今天天氣真好哈師姐。

我問師父。

他說,今日是他的生辰,別不開心。

「那今日之後呢?」

師父吻住我。

「那也別哭。」

原來沒有人是戀愛腦。

楚伯父佯裝被捕,進了浮屠塔,接近了檮杌的魂魄。

楚漓來的那天,檮杌就被喚醒了。

他白天嘗試加固封印,晚上回來讓師父療傷。

我爹和師姑向各方掌門求援。

師兄師妹從各地說書人那打探消息。

大家齊聚一堂,各有心事。

只有我和小花想着給師父過生日。

還有那隻傻鳥。

生日宴照常進行,賀詞說了一遍又一遍。

師父端着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

觥籌交錯間,我意識越來越不清醒。

真是的……

我盯着師父的側臉,想把它印在腦子裏。

可一定……不能忘啊……

等我醒來,風和日麗。

四周安靜得很,只有那隻傻鳥,陪着我哭得通紅的眼睛。

我從小便聽掌門講故事,他講檮杌,是不死不滅的上古神獸。

而師父的師父,是個心懷大義的人。

他將檮杌暴虐的魂魄暫時封印起來,不讓它爲禍人間。

以自己爲代價。

每每講到這裏,掌門便會嘆氣。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沒關係,時光如白駒過隙,眨眼千百年後,我便能有和師父一樣的歸途。

我爹又出發了,他說總會找到其他辦法。

大師兄接過了師父的擔子,成了靈澤山的長老。

小師妹突然變得端莊賢淑,打理山上事務。

小花成了魔界的王后。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正軌。

我不願在靈澤山繼續回憶,於是便出發四處雲遊。

那隻傻鳥非要跟着我。

也罷,總比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強。

收拾行囊的時候,它趁我不注意把師父送我的珠釵扔進了包袱裏。

我拿出來,它放進去。

我拿出來,它放進去。

……

如此幾個回合後,我一把搶過來插在頭上,它便不與我爭搶了。

還真是隻傻鳥。

離了靈澤山,我再無定所。

今日在西城施粥,明天在汴梁懲奸除惡,後天又在山林裏喝個伶仃大醉。

一晃過去三年。

那隻傻鳥一直跟着我。

它越來越通人性,會給我尋來五花八門的果子,會在我不經意睡着之後給我叼來披風,甚至會在我難過的時候跑過來親親我的臉頰。

發現它有些奇怪,是最近的事。

回靈澤山呆了些時日,它開始說人話了。

這本也正常。

但是……

師妹生了個粉嫩的小女孩,最愛舞刀弄槍,纏着我聽遊俠故事。

就是不知隨了誰,這書是一字不讀。

這日晨起,小姑娘的哭聲又震耳欲聾。

「天地玄黃,宇,宇宙鴻荒,日……嗚嗚嗚嗚嗚日甚麼啊……」

我偷偷走到偏殿。

對面的鳥撲騰着藍色的翅膀,上躥下跳。

「日月盈仄!辰宿列張!不是都背了好幾遍了!跟你孃親從小一個傻樣!」

不但出口成章。

還……有點老派?

「跟掌門學的?」我走近,抓住它頭頂的兩根羽毛。

「啾啾 啾啾啾? 」

裝傻,很好。

「啾——!」

給了它一個**鬥,我懶得再理。

今天心情實在太好。

因爲我爹回來了。

「爹!師姑!」

「嘿!閨女!快過來快過來!爹有個好東西送給你!」

師姑笑嘻嘻拿出一盞燈在面前晃了晃。

「……聚魂燈?」

師父以身殉道的一瞬間我就想到了它,但仙君們說,早已不知它的去處,或許它只是傳說也說不定。

「對!爹這些年遊歷四方,四處探尋,歷經千辛萬苦,排除千難萬險,上刀山下火海……」

等我聽得快要睡着的時候,我爹終於說完。

「總之,去試試吧!」

我一秒也不能再等,拿着燈就飛身出去,直奔檮杌的封印處。

這是我唯一的希望,師父,你肯定會出現,對吧?

無情劍還在,但這次你要是回不來,我就真的送給大師兄了。

到了地方,一回頭,不是我爹,也不是師兄。

竟然是楚漓。

抱着那隻傻鳥。

「消息夠靈通的,你幹甚麼?」

「哈哈……這不是好兄弟要醒了嗎,我帶他的鳥來看看他,這也……很正常……吧……」

……

有毛病。

顧不上他,我點亮聚魂燈,默默祈禱着。

火光忽亮忽暗,我的心跟着起起伏伏。

楚漓抱着那隻傻鳥一點一點靠近聚魂燈,還以爲我沒發覺。

「再往前一步你倆都死。」

「呃……」

「爹!你怎麼活了!」

楚漓一聲驚呼,我立馬回頭。

然後身後啪一聲。

那隻傻鳥撞上了聚魂燈,沒了氣息。

燈也滅了。

我的世界彷彿在一瞬間分崩離析,而楚漓只是露出一個訕笑,像小時候捉弄我成功那樣。

哭也哭不出,罵也罵不出,只覺得喉嚨裏一片腥甜。

「你……幹甚麼?」

我聽見我自己顫抖的聲音,像是變了個人。

「喂,糟老頭子你快醒啊,萬一卿卿打死我,你可得給我立個好看的碑。」

楚漓不斷格擋着我的劍,卻從不曾出手。

片刻,一道白光自身後突破天際。

光裏走出來的人,是雲霽。

是靈澤山的仙尊。

是我的師父。

我的愛人。

「卿卿,饒他一次,嗯?」

他一把將我攬進懷裏,彷彿要我融進他的血肉。

「對不起,對不起……」

爲甚麼不早告訴我你就在我身邊?爲甚麼騙我?爲甚麼甚麼都不和我商量?爲甚麼?

我有一萬個爲甚麼要問。

我也知道,他會說一萬次對不起。

「師父……」

「我在。」

「師父……」

「在。」

就算是美夢,就算明天三界崩塌。

也請讓我過完這一天。

我真的,失去他太久太久了。

久到我以爲我不再期盼。

我知道他也等了太久。

久到他都快忘了,他是我的愛人,而不是苟活的一絲元神。

師父回來了,自然是皆大歡喜。

我爹又設宴。

又醉。

「哎,真是可惜,我要是早在乾坤袋裏發現這個破燈,我閨女一天活寡都不用守!」

「是我思緒不周,對不起卿卿。」

師父面色微紅,垂下頭傷神。

而我一下就捕捉到了重點。

「你在哪發現的聚魂燈?」

我爹喝的實在是太多,完全顧及不到一直用力使眼色的師姑。

「乾坤袋啊!就是無量仙尊前幾百年送我的那個,我忘了裏面有甚麼,一直沒打開過,嗨!直到前些日子和你師姑摘果子,實在背不下,想放進乾坤袋,打開一看!嘿!你猜怎麼着?聚魂燈!」

我爹越說越起勁,越說越激動。

我回他一個標準的微笑,隨後抽出無情劍。

「爹,打一架吧。」

師父從身後環住我,將頭擱在我肩上。

「不怪岳丈。」

「也不怪楚漓。」

「你打我吧,我於心難安。」

「你瘦了,本來就瘦,現在抱起來更瘦。」

「這幾年,我看着你哭,看着你笑,看着你爲我祈福,給我寫信,看着你對着無字碑跟我聊天……」

「卿卿,如果能回到從前,我一定花他個幾百年,也要找出別的法子。」

「我做了三界的英雄,單單對不起你。」

「我……嗚嗚嗚嗚嗚嗚……」

……

哭甚麼啊!

現在的氣氛不合適吧!

互訴衷腸這一趴不是已經過了嗎!

「別哭了……沒事的,都過去了。」

我拍拍他的背,有點哭笑不得。

師父好像變得越來越幼稚了。

還挺可愛。

「你原諒我了?我真的不敢相信……嗚嗚嗚嗚……那這樣吧,你跟我成婚,我們辦一場三界皆知的成婚禮,我就相信你原諒我了,好不好?」

……

爲甚麼會覺得他變單純了?爲甚麼?

「三個數,從我身上起開。」

「我就知道,你不肯原諒我……既然如此,我……我就……」

我靜靜看着他。

「……我就再等等。」

師父起身正了正衣冠,又恢復了仙風道骨的做派。

「用膳吧。」

「師父……」

「噓——食不言,寢不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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