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在有限的生命裏，爲自己而活
4
帶貨？直播？
難道上次我直播被人瞧見了？
可是那次直播間根本沒有幾個觀衆啊。
那個男人也是好心，給我娓娓道來。現下我才知道，上次有人將我的直播內容錄屏發到小綠書上，結果不知道爲甚麼瞬間火了。網友都說我的前半生太苦了，總是爲家庭爲子女活。卻從沒想過自己。鼓勵我早日脫離討債鬼女兒獨立生活。
也有些人藉機輸出觀點，要關注中年女人的生存環境和心理健康。一時間網絡上鋪天蓋地的討論起來。
愣了幾秒我才反應過來，我竟然火了。
前世女兒拼命想通過直播火，沒想到我卻做到了。
有些商家也尋到商機，想和我合作。
我翻看手機上，直播軟件的聊天窗口有好幾個人說想和我合作。
電話那頭，那人還在禮貌詢問。
「阿姨，不知道我們是否有機會合作呢。」
我陷入沉思，這對我來說都是太新奇的玩意了。
「那我要是甚麼帶貨的話，我會有錢拿麼。」
那人笑的更開心了
「當然了阿姨，您現在正是網絡紅人，我們當然是要給您合作費的。」
我沉默了半天，沒有回應他。
當晚，我又開啓了直播。
和上次不一樣，一開播，就有很多人湧了進來。我用的還是女兒丟下來的舊手機，畫面都被衝擊的有些卡頓了。過了好一會纔看清出畫面。
面對這麼多人的打招呼，我有些慌張，嚥了咽口水後開口道
「大家好，我是黃春燕。」
黃春燕，這個大半輩子都沒有被人叫過的名字。
「感謝大家對我的關心和支持，我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人對我的故事感興趣。」
喝了水定住神後，我繼續表明來意。
「首先我暫時不會去接甚麼帶貨的，這東西我也不太懂這些東西。另外這種錢來的太快，不心安。」
說完，我拿出了自己得空時針織的好些小玩偶。都是挑的現在年輕人喜歡的花樣，甚麼庫洛米，澱粉腸之類的。
「這是我自己織的，如果大家喜歡的話我可以送給大家，滿意的話給阿姨一點開心費就好了。」
直播畫面一頓，連彈幕都沒有了。
心底一沉，不由得有點慌。果然，現如今沒人喜歡這老手藝了吧。
沒想到，下一秒，手機底部鋪天蓋地的彈幕彈出來。
「阿姨我要我要，我要那個澱粉腸。我給你包個大紅包！」
「這手藝不錯啊，比學校門口擺攤賣的看的精緻多了。」
「阿姨真的厲害啊，接受定製麼。」
「阿姨我也要！」
…
空前的熱度讓我花了一會才消化完，原來不是不受歡迎呢。
原來我也不是一事無成。
抬起頭，我衝屏幕前的大家露出一個久違的真心笑容。
「大家不用急，阿姨會把現織好的都給大家寄過去。」
折騰了好一會才搞明白直播的一些功能。網友突如其來熱情讓人招架不住。我揮揮手準備下播，瞄見了一條炫彩彈幕。
「阿姨你要注意點啊，你現在爆火了。你女兒肯定也知道。小心她又找上門借錢。」
5
我知道女兒會來找我，卻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
直播完的第二天中午，我坐在屋子前勾針曬太陽。
遠遠聽見了一聲脆響「媽—」
是女兒王瑩，她帶着張文。兩人大包小包的過來了。
一見到我，她就飛撲過來。抱住了我。
「媽，你怎麼走了也不和我說一聲啊，嗚嗚嗚我好想你。」
我怔住了，多久了，女兒沒有主動抱過我。
王瑩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是那年我在農田裏幹活，聽到一聲聲嬰兒的啼哭聲。一走進是個雪禁品嫩的孩子，被包在箱子裏，我看她可憐便收養了她。
小時候她活潑開朗，見誰都笑。但最愛的還是我，小小的身體幫襯着我的家務活。也不嫌累，做完傻呼呼的對我說。
「媽媽，我厲不厲害。」
厲害，厲害的壓碎了我一身脊骨。
我忍住回抱住她的衝動。故作冷漠。
「你來找我幹嘛。」
她嘟嘟嘴，臉上全是欣喜
「媽媽不會還在生氣吧，哎呀我錯了嘛。」她纏着我的胳膊，假惺惺認錯。
被她纏的沒了辦法，我放下手裏的活，把兩人迎進了屋。
這次倒是下了血本。兩人大包小包買了不少，水果也變成了櫻桃草莓等。
我沒吱聲，等着她說出真實來意。
果然，見我一直沒回應，她跺跺腳，還是暴露了真面目。
「媽，我看網絡上最近您火了，是不是有不少人找你合作啊。」
果然。
「怎麼，我不火你就不來找我是吧。」沒忍住我反問了一句。
她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語氣，有點被嗆住。但還是滔滔不絕。
「這個合作應該會給你不少錢吧，媽。你到時候拿到錢了再借我二十萬吧。」
雖然預想到了，親口聽到還是被刺痛到。
這十幾年我一直被當做提款機吧。
但，重活一世，我絕不會讓歷史再重演。
「我沒有合作，你死了這條心吧。」
她愣在了原地，不明白有錢不賺是甚麼道理。
「媽，你傻啊。那麼多商家找你合作你怎麼都不同意啊。這幾個合作一下來咱家就富起來了啊。」她急得火竄腦門子，在家裏來回踱步。
我冷眼旁觀
「富起來以後呢，這錢是你的還是我的。」
女兒面色一白，又着急解釋。
「咱們都是一家人啊，你的不就是我的呢。」她站起來，臉色微紅。
「行，我告訴你，我沒錢，也不會借給你。」說完，我走進了屋內，沒管她的死活。
又過了幾天，她一直留在我這沒走，時不時給我端茶倒水說好話。話裏話外都是讓我趁着熱度趕緊帶貨。
我一直沒接她的茬。終於，一個星期後，她坐不住，跑走了。
這兩天我加班加點，把上次網友要求的玩偶都給織出來，累的也是夠嗆。
晚上，我如約打開了直播。
觀衆比我想象中還要多，我微笑着介紹了這次的玩偶。大家都很捧場。
可是突然，彈幕的畫風變了。
有人在底下詢問
「阿姨，你女兒也在直播。你知道麼。」
「阿姨你快去看看啊，你女兒瘋了。」
「火速圍觀。」
我草草收場，立馬跑到女兒的直播間。
只見她衣着打扮都和平時的光鮮亮麗不同，十分樸素，臉上脂粉未施。此刻一副可憐相，在鏡頭前憤憤其詞。
「家人們，你們都被我媽騙了！她根本就和直播裏說的一樣。」
說完，她掀起胳膊，露出一片斑駁的燙傷痕跡。
開始哭泣
「這是我嗎小時候虐待我，把開水往上澆留下來的疤。我不是她親生的，她就死命虐待我，讓我給她幹活。」
「你們千萬不要被她騙了啊。」
6
原來，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我親生的了。
可又憑甚麼一直理直氣壯找我借錢呢。
我盯着手機，看她越說越起勁。最後嚎啕大哭，張文在旁邊安慰着她，還火上澆油。
「丈母孃對我老婆的所言所行，我也是現在才知道，以後我一定會對老婆加倍好的。」
彈幕一堆刷着神仙愛情的人。
熱度噌噌冒上來，已經超過了同期的主播。
我冷眼看着，盡力壓制住心頭的苦澀感。
她手上的燙傷，是丈夫喝醉時，吵着鬧着要喝水。我當時在煮飯騰不開手，便讓她幫忙倒一下。
酒鬼是喝不下滾燙的開水的。
丈夫嚐了一口被燙到，氣的揚手扔了杯子。
那開水全部倒在了女兒胳膊上，她燙的哇哇大叫。我連忙把她送到醫院，雖然沒有大礙，這傷疤卻一直留了下來。
時至今日，它變成了女兒用來誣陷我的工具。
我緩緩蹲下身，雙手環肩抱住了自己。終於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原來這些年，我對女兒的真心，終究是錯付了。
也罷，這女兒，不要也罷。
洗了把臉，我繼續鉤針，腦海裏開始想着下一步該怎麼做。
一些見風使舵的網友，在後臺不斷罵我，無非是說甚麼我好狠毒的心，活該我被丈夫打。
這一切我都沒理，突然，有人發了一個紅包給我。
是那個在直播間裏說想要澱粉腸的女孩子。
她說收到了禮物，很開心。給我發紅包表示辛苦。
末了還來了句，
「阿姨我相信你不會這樣做的！你是個大好人。我希望你能走向另一個軌道。」
嘴角忍不住上揚。
連陌生人都比女兒懂得關心我。
一個星期後，我約女兒在飯店見面。
此刻的她恢復了光彩奪目，手上帶着新買的戒指。已是初春，她還穿了貂皮大衣。
怕是上次的直播讓她吃了不少紅利。
見我進來，她頭都沒抬。
也是，這樣她就不會知道，這房間早已被我在角落裏放了手機。
而手機此刻已經打開了直播。
7
我裝作傷心，一聲不吭落座。
她抬頭，眉眼間都是不耐煩。
「說吧，找我幹甚麼。我可沒錢借給你。」
我嗤笑一聲，眼角微抬。露出輕蔑的神色。
「王瑩，雖然你不是我親生的。但我自認對你和對待親生的沒甚麼兩樣。」
「你爸不讓你讀書，說一個女孩子家家早點結婚得了。是我拼命找幾份工作給你攢學費供你讀書。」
「你說要和張文結婚我也同意了，家裏東拼西湊也給了五萬的彩禮。婚後你們倆我是能幫襯的都幫襯了。結果呢，三天兩頭借錢。我自己交保險的錢也惦記着。怎麼，要是我不給的話你是不是要一把火燒死我。」
我越說越激動，太陽穴突突地跳。心臟被無端的情緒扯得發痛，差點呼吸不過來。
王瑩面色一僵，不自然的扯了個笑。
「說甚麼呢，S人放火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貂皮大衣，緊接着神情又變得倨傲。
「再說了，我現在有錢了。沒必要找你借。」
見她那副模樣，只覺得搞笑。
「有錢？讓我猜猜，這錢能用幾個月。到時候用完了你又準備開直播造謠你媽是吧。你自己心裏清楚，這燙傷是怎麼來的。」
王瑩面色漲紅，沒想到我直接說出來。還是昂着脖子解釋。
「那又怎樣，被你還是我爸燙的又怎麼樣。重要的是我現在有錢了，我和張文能過好日子了。」說道張文，她起勁了。
「我知道你看不起張文，可是他對我好啊。他在我生病的時候給我煮白粥喝，可是你呢。你都不肯借錢給我！」
「我把你當做親媽對待啊！可你呢，你就這麼對你女兒的麼。」
直播間的觀看人數直線上升。
彈幕也吵開了花。
「我靠怎麼回事，這王瑩就這麼對她媽說話的麼。」
「原來是自導自演，我就說阿姨這麼面善怎麼會幹出虐待女兒的事。」
「怎麼女兒老是錢錢錢的。掉錢眼裏去了麼。」
「嗚嗚嗚阿姨好可憐，一輩子爲家庭而活卻落到這個下場。」
…
我從包裏拿出一份合同，遞到了她面前。
「這是斷絕母女關係關係協議書，把這個簽了。從此我們再沒有瓜葛。我想你以後，也不需要我了吧。」
她瞳孔微弱，長了張嘴不知道該說甚麼。
「不用擔心我會纏着你，王瑩。從今以後，我要爲我自己而活。」
半晌，她思緒良久，還是簽了字。
我拿走合同，走出了門口。側首回頭看了一眼。
王瑩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從今天起似乎她擁有新的人生了。
我微嘆，確實，是不一樣的人生了。
這場背地裏的直播引起了多大的熱度，可想而知。
王瑩趁着熱度再次直播時，收穫的不是觀衆的可憐，而是鋪天蓋地的謾罵。
「你這個狠毒的女人，還敢誣陷你媽！」
「大家不要給她熱度，不然她又有錢了。」
「阿姨對你這麼好，你怎麼敢這麼做。」
她一時懵了，匆匆下了播。翻到了當天，我們在飯店裏說的話都被直播進去，開始慌了。
我見着她好幾天沒直播，在媒體平臺上解釋了一下。又被喫瓜羣衆罵的不敢再說話。
見着她手機上不停的給我發信息，我一律沒管。
見着她高樓起高樓塌。
網絡上倒是討論的熱火朝天，一時間大家對女性在婚姻裏的關係討論和自由權的使用成爲熱門話題。
那些都與我無關。
我還是在網上幹起了老本行，賣鉤針玩偶。大家都很給面子，直播間裏大家也總是熱情地和我聊天。
就這樣，我也稍微積攢了一點錢。
拿着這些錢，我去報名了駕照。
我要離開這個城市，這個我待了快兩輩子的城市。
8
前半輩子我是個農村女人，爲家庭操勞了一生。從沒踏出過這個城市。
重來一生，我想着，走出去看看也是好的。
我已經履行完社會意義上的所有母親職責，50歲了，月經已經從我的身體消失。記憶的衰退和皺紋一起加速闖進我的生命，我覺得自己不能再等待了。
已經這個歲數，日子反倒比前輩子過得還有滋有味。
白天去學駕照，鉤針。晚上有空就直播。
那個第一個收穫我禮物的小姑娘也經常和我聊天，還給我提了不少建議。
她讓我學好駕照，存錢買房車出門旅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旅行，這是上輩子我不曾想過的詞語。
而現在，我想此刻就出發。
只是王瑩過的不太好了。
在網絡上她徹底成了過街老鼠。沒有一點熱度。更別想着甚麼直播帶貨。成爲大主播的夢想這輩子上輩子她都沒能實現。
張文似乎要和她離婚了。
聽說王瑩敗家子花光了之前的直播費用，還去賭博，又欠下了不少錢。
張文有錢以後也飄了起來。在外面找女人，認爲王瑩已經配不上他了。
這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終於，我存錢買了基礎款的房車，準備踏上另一種日常生活。
臨走前，我回到之前和王瑩生活的屋子，準備收拾哪些能帶走。
卻沒想到王瑩還住這裏。
她面容枯槁，臉上還有被人打的痕跡。正窩在角落裏，喝着悶酒。
見到我來，她抬起來，看清了來人之後。眼神變得怨毒
「怎麼，你是來看笑話的麼。」
「我可是你女兒，你就這樣對我嗎。」
將手裏的酒一飲而盡，她開始哭泣。
「我做錯甚麼了，我只是想有錢啊。」
看着哭的涕泗橫流的她，我微嘆。走過去，蹲下身。最後抱了一下她，並在她耳邊低語。
「王瑩，你知道麼。你曾是我的驕傲。」
說完，再沒有回頭。
身後，她的哭聲越來越大。
過了幾天，我開始正式踏上房車之旅。
第一次感覺到，風是自由的。
一切都是那麼的新鮮，所有的未知伴隨着喜悅填充了我的生活。
我也會在旅途期間進行直播，一羣大學生大小的孩子總是阿姨阿姨的叫着，陪我聊天給我出主意。
那個給我鼓勵的女孩叫蘇敏。我們加上了vx，成爲了忘年交。偶爾她也會開開玩笑
「阿姨，讓我當你女兒吧，我爸媽去世的早，還沒有享受過母愛呢。」
短短几句又是一個女人的不幸。
第二年，我通過直播賣貨掙了不少錢。換了個要沿海城市定居，定居後我就將蘇敏收養了。
兩人相依爲命，倒也活的自由自在。
張文的死訊是很久以後才穿到我耳朵裏的。
那時蘇敏陪我回家祭拜父母，聽到了鄰居的閒言碎語。
說張文不依不饒非要和王瑩離婚，王瑩愛他愛的要死又怎麼會同意。兩人糾纏起來，爭吵間王瑩一時上頭拿刀捅死了他。
聽說張文倒在血泊裏，而王瑩清醒過來後抱着他的屍體又哭又笑。
王瑩被判有期徒刑二十年，從此後半生在監獄裏度過了。
聽完消息，蘇敏小心翼翼問我，要不要去探望王瑩。
我沒有說話，良久。還是搖了搖頭。
不用了。
在她蓄意燒火的那天晚上，我的心就早已死了。
現在的我，以黃春燕的名字活下去就可以了。
雖然沒有想好歸期，也沒想過將來，能確定的只有方向。我只需要開着車，往溫暖的方向前進就好。
番外
在重男輕女的村子裏，女孩子是沒有資格上學的。
我被迫承擔起了照顧妹妹的責任。
在無盡的家務活和父母的責罵裏度過了青春歲月。
那時還有過憧憬，如果遇到了良人，也算是有滋有味。
可現實總是會給我重重一擊。
十六歲，我剛來初潮。便被媽媽作主，許給了隔壁村的丈夫。
初見面時大家都善於僞裝。丈夫那雙大眼睛裏還是有些許柔情的。
可結婚後就消失了。
他好像永遠都不開心。
工作不順心，咒罵老闆被辭。他在家裏連喝了幾天悶酒。
我在繁忙的家務中勸了他一嘴，只是希望他提起精神罷了。
那是我第一次被他打。
連環套的巴掌落在臉上，先是皮膚表層泛起疼痛，再慢慢落在心間。
我還沒來得及接受這種衝擊，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他卻已然成爲一種習慣。
我好像只是從一個隧道，走進了另一個隧道。
幸好，幸好，女兒出生了。
雖然是個女孩，依舊不被她爸爸喜歡。
誕生的那一日，我慢慢地嘆了口氣。
終究在這昏暗無邊的日子裏，能有口氣苟活着。
女兒還小的那些年，是這一生都難以忘記的美好存在。
她見不得我總是忙碌，小小的身影跟在我的身後忙上忙下。
脆生生的喊我
「媽媽，你累不累啊，我幫你好不好。」
在她之前，從未有人會問我累不累。
我沒讀過甚麼書，不知道怎麼教育孩子。只能將自己最真心的那顆心捧給她。
我總是竭盡所能對她好。即使丈夫從不給我零花錢，在晚上我也做着手工活換點錢。用這些錢去給女兒買些漂亮衣服。
我的女兒，不能輸給別人。
可是人，好像總是會不知不覺爛掉。
在你未曾發現的某時某刻。
女兒不再追隨我的身後。
她開始對我不耐煩起來，她鄙夷這個家給她帶來的貧窮。
上高中的錢是我日夜操勞兼職給她賺來的。
她卻抱怨沒有合適的衣服給她上學穿。
也忽視了我臉上被丈夫打紅的臉龐。
心痛和無奈大概是那時候出現的吧。
甚至在又一次被丈夫家暴後，我頂着青紫的臉龐在燒飯，女兒見到了，卻是嫌棄。
「你爲甚麼老是和爸爸作對，看你的臉，醜成這樣了。幸好我沒遺傳你。」
「我警告你以後不要出現在學校門口，同學們看到你會嫌棄的。」
我被困在無盡的漩渦裏，掙脫不開。
等到丈夫因車禍去世，我才勉強歇了一口氣。
再沒人可以隨意凌辱我，我也有資格，隨心而活了。
可那一日，我見女兒手挽着一人進了家門。
那是張文，我第一眼就覺得不靠譜的張文。
女兒陷入情網，任憑我怎麼勸也不同意。甚至偷了戶口本和張文領了證。
雖不是良人，但終究是她選擇的。
我只能祈求上天對她好點，讓她不要成爲第二個我。
可笑的是，上天聽見了我的祈求，於是苦難降臨在我身上。
在一次又一次的女兒向我借錢後，我開始疑問，人生的苦難終點到底在哪裏。
她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
「媽媽，張文發不出工資了，我們快喫不上飯了。」
「媽借點錢，我想學個手藝，學成了就還給你。」
「媽還有錢麼，我想買設備直播，到時候我火了你就能跟着享福了。」
那一夜，她再一次來到家裏，向我借一萬塊錢。
可我自己的保險卻很久沒交了。我想至少，能爲自己留條路。
是的，經歷了太多苦難的我，決定把拯救的權利放在自己手裏。
但女兒，把這最後一條路斷絕了。
我們爭吵了很久，她又哭又鬧，吵的鄰居都找上門。
最終我還是拒絕了，她帶着滿臉不忿離開了。
不曾想，半夜她竟偷摸進家門，偷走了我僅有的存款。
我其實知道的，可是甚麼都沒說
過了很久，我以爲她走了。但是聽到隱隱的響聲。
她把桌子上沒喝完的水倒在了插線板上，離開了。
很快，電路短路，引起了火災。
火光升起的時候我是有時間逃離的。
可是我太累了。
就這樣吧，算了吧。
五十多歲了，活了大半輩子。沒有甚麼東西是寫了我的名字的。
漫天火光中，被火苗纏身的那一刻竟然是不痛的。
因爲敵不過拉扯心臟的痛。
在閉眼之前，我突然想。如果有來生，我要好好爲自己過一次。
在自由的風下，以自由的靈魂。不論怎樣，只爲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