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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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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隕

他拎着食籃。

“阿瓊,你好些了嗎?”

他眉眼柔和,彷彿又回到了那些年夫妻情深的時光。

“你看,我帶了你愛喫的栗子糕。”

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心中冷到極點。

“皇上,栗子糕是阿鳶喜歡喫的,我從來沒喜歡過。”

李沐愣了一下,不自然地低咳一聲掩飾剎那的尷尬。

“阿瓊,朕知道你受了委屈。”

“將你打入冷宮只是權宜之計,我的身邊終會給你留一席之地。”

我心中一片悲涼。

突然想起從前,每每李沐有所求的時候,都會溫聲細語哄我,逗我開心。

如今,怕也不例外。

“所以,皇上想要我做甚麼?”

我的直率讓李沐有片刻的心虛。

“阿鳶有孕,天佑我大陳。我想封她爲後,但她身份低微,你能否說服太傅將其認在庾氏門下?”

我心頭一震,不敢置信看向他。

兜兜轉轉這麼久,還是回到了起點。

我深深看他一眼,不明白爲何曾經耳鬢廝磨的人如此陌生。

或許我從來也未看清過他。

我端端正正跪在地上行了大禮。

“皇上,庾瓊七年無所出,有違婦德,懇請皇上給封和離書。若是和離書不方便,休妻書也可。”

我是真的倦了,不想再摻和在他們的愛恨情仇中。

他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雲霧。

金龍靴停在我眼前,頭髮被猛然揪起。

我被迫看着他陰沉的臉。

“庾瓊,是不是我這些年太寵你,讓你不知天高地厚,敢來威脅我了。”

“我告訴你,上窮碧落下黃泉,你只能是我李沐的女人。你想逃,沒門!”

“庾太傅沒教你,夫爲妻綱,我吩咐的事,你必須去完成。”

他一把拉起我,又將我狠狠甩在牀上。

江嬤嬤跪地不停磕頭。

“皇上,請息怒。娘娘生病未愈,又受傷,經不起折騰!”

轉瞬間,江嬤嬤額頭已一片紅腫。

“庾瓊,若三日內你還不回去辦妥此事,我會讓你後悔!”

李沐頭也不迴轉身就走。

這一瞬間,我無比清晰地知道,李沐再也不是當年將我寵在心尖的那個人。

我死死地捂着嘴,胸中腥甜不斷翻湧。

待他的腳步聲終於消失,喉嚨瘙癢再也控制不住,聲聲撕心裂肺。

江嬤嬤屈膝上前,慌慌張張扶起我,手邊的手帕不久就一片猩紅。

江嬤嬤悄聲抹着眼淚,聲帶哭腔。

“皇上怎麼可以這樣對您?”

無非是人心涼薄,愛你時你是他的全部,不愛了,就算你病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多看一眼。

第二日,我還是出了宮。

我想家了,想念祖父和祖母。

李沐登基,卻遲遲不肯封后,想必祖父母在家也會憂心萬分。

我這一日不如一日的身體,能見他們一面就少一面。

一想到如果我沒了,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該多麼傷心,我就忍不住悲從中來。

當我來到庾府門外,看着落葉滿地,牌匾蒙灰,突然心中慌亂無比。

當年庾府是百年世家,又是太傅之家,賓客往來如雲,何時如此冷清凋敝。

我推開門,徑直往祖母起居的院子走去。

“阿婆?阿爺?”

庭院深深,往日絡繹不絕的僕人不見了蹤影。

垂花廊下,祖母斷斷續續的聲音隱約傳來。

“我這病,熬不過幾天,不知還能不能看到瓊兒封后。”

“你我都是要邁入黃土的人了,我最擔心的是你我走後,庾家後繼無人,瓊兒若受了欺負,連個避風的地方都沒有。”

祖父沉默良久,安慰祖母。

“你放心,我走之前無論如何也會安排好瓊兒。”

聽着祖父母絮絮叨叨擔憂着我,我的心裏如同熱油翻滾。

若他們知道他們的瓊兒活不了幾天,該是怎樣的絕望和難過。

我擦了擦眼角的淚,掀簾走了進去。

多日不見,祖母消瘦良多,屋中瀰漫着濃重的藥味。

她的手冰冷乾枯,不復往日的溫暖。

她費勁從枕頭下摸出一枚符籙。

“祖母年輕時不信鬼神,只相信自己。不知是不是因此褻瀆了神靈,讓他們早早收走了你父母。”

“以往,我想着總歸我還在,還能護住我的阿瓊。”

“但如今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指不定哪日就撒手人寰,護不住你了。”

“如今只能懇求神明,看在我誠心悔過的份上,庇佑我的瓊兒,無憂無難,長命百歲!”

祖母,孫女要辜負你的一番心意了,孫女活不到白頭了。

我趴在祖母的懷中,悲從中來。

“傻孩子,你如今是宮中的人,不能肆意任性。早點回去吧!”

但那雙手卻緊緊握着我,眷戀不捨。

我要回去求李沐,無論如何要找最好的御醫來給祖母看看。

祖父似看出了我的心事。

“阿瓊,你回來肯定不是臨時起意?可是皇上有事?”

我倉惶找着藉口,不想他們再爲我操心。

“阿瓊,是不是皇上爲難你了?你有事要跟祖父講,祖父如今雖然無用,但總歸還有張老臉,能去求一求別人。”

當年我嫁給李沐,祖父爲避嫌,退出官場。

人走茶涼,更何況祖父一生耿直,得罪了不少人。

我不願他臨老還受委屈。

“阿爺,我真的沒事,就是想念您和阿婆了。”

那天的最後,我不知怎麼走出的庾府。

只覺得陣陣寒涼,刺骨錐心。

我直直跪在御書房門口。

李沐聞聲走了出來。

“你想明白了?還是事情已經辦好了?”

我慘然一笑,心中如同漏了個口子。

“皇上,祖母病重,臣妾懇請皇上派宮中御醫給我祖母看看。”

他似笑非笑,“庾瓊,你是採取懷柔之術了嗎?”

“我的話你不聽,你憑甚麼覺得我會如你所願?”

他轉身吩咐太監,禁止宮中太醫去庾府出診。

我怒急攻心,口不擇言。

“皇上,妾自知愚鈍,懇請下堂回庾府,此生再不入宮門。”

至於他想封誰爲後,都已與我無干。

李沐的譏誚凍結在嘴邊,臉轉眼陰沉下來。

“皇后出宮半晌,就給朕這麼一個答覆?看來朕對你們庾府太寬容了。”

寬容?庾府已無明日,他還說寬容?

“皇上,我真悔啊!早知如今,當年我死也不會讓阿鳶給你送東西!”

話音還未落地,李沐勃然大怒。

“你住口!你沒資格提阿鳶!當年是阿鳶省喫儉用自己的花用,與你何干?”

“倒是你的祖父,處處刁難我;你處處容不下阿鳶。”

“當年若不是阿鳶逃出來找到我,說不定她就香消玉殞了!”

原來如此。

原來那麼早他們就在一起。

可笑我,竟然以爲他對我情根深種。

不過是一個笑話!

“你和你的阿鳶當真是天生絕配,一樣的白眼狼!”

李沐猛然抬手,一巴掌將我掀翻在地。

“你是我的妻子,你怎可如此說我?”

御書房一片死寂,我的心再也沒了溫度。

“妻子?皇上可有真的當我是妻子?這麼多年,我操持內務,自認盡心盡責。你呢?你可有如當初提親時所說,待我如珠如寶?”

李沐氣急敗壞,下令關了我禁閉。

如若知道我的一時衝動,會害了祖父母,我一定隱忍求饒。

可惜。

一切終究是如果。

江嬤嬤也被李沐刻意調走了。

冰泉宮只剩我一人,真正的孤家寡人。

夜半,冷入肺腑,喉嚨幹癢。

一口一口的血,不知染紅了多少布巾。

第二日當清凌凌的日光照進來時,我方纔覺得自己尚還活着。

黃昏時分,江嬤嬤端着一碗麪來找我。

碗中白湯綠葉,當中還臥着一隻橙黃的荷包蛋。

“娘娘,今日是您的生辰。”

“奴婢無用,只能給您做一碗麪。”

自有記憶以來,每年生辰江嬤嬤都會給我做一碗這樣的面。

她說在她的家鄉,生辰當天喫這樣的面,意味着長命百歲。

一路走到今天,身邊最愛我的人也僅僅只剩他們三個。

他們都希望我能長命百歲。

可惜……

眼淚撲簌簌掉進碗中,湯更鹹了。

新婚第一個生辰,李沐收集天下明珠,打造了一池星河送給我。

“阿瓊,上窮碧落下黃泉,只要你要的,我都會給你!”

那時的我,日日祈禱和嚮往的就是如此和李沐一生一世一雙人。

如同阿婆和阿爺一樣。

那時的我肯定想不到,有一天李沐會完完全全忘記我的存在。

冷宮的日子煎熬漫長。

第一場雪降臨的時候,李沐執意要封阿鳶爲皇后。

傍晚時分,江嬤嬤跌跌撞撞跑來。

她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娘娘,太傅大人歿了。”

“太傅大人從城樓摔下去……”

江嬤嬤的話未完,我倉惶推開她。

上次見面,阿爺明明還很康健。

他明明說過會在我身後護着我的。

怎麼可以……

我不信,我不信。

我飛快地朝着城門跑去,胸中空氣越來越稀薄,刺痛蔓延。

城門口圍滿了下值的官員。

而我眼中只有地上那抹刺眼的血紅。

最重禮教、最愛體面的阿爺,此刻鬚髮凌亂,衣衫被鮮血浸透。

他一生桃李漫天,如今就這樣孤零零一個人,躺在漫天飛雪中。

我跌跌撞撞跑過去。

對着支離破碎的阿爺,想伸手卻又無從下手。

身邊有好心的人低語。

“太傅大人是因爲反對皇上封后,纔出此下策。”

“娘娘當珍惜身體,方不辜負太傅大人一片心意!”

原來阿爺是爲了我。

他以己身死,徹底阻了阿鳶的皇后之路。

“阿爺,不值得啊,不值得!”

阿爺,我後悔了。

後悔當年對李沐的一時憐惜!

慕然一口鮮血噴濺而出,我眼前一黑,陷入無邊黑暗中。

再次清醒,李沐陰沉不明的臉映入眼簾。

他輕咳一聲。

“太傅蔑視皇權,有損天威,看在師徒一場的份上,我赦免你們庾府死罪!”

“我已令人將太傅和你祖母合葬……”

祖母?

是了,祖父和祖母鶼鰈情深,一輩子兩人兩人相依爲命。

若祖母還健在,祖父不會丟下她。

若祖母沒了,祖父自然也沒了生的希望。

臨死用自己的死阻撓李沐另立新後的打算,也算爲我鋪好了路。

“那我要多謝皇上的寬宏大量!”

“此處是冷宮,皇上在此實爲不妥,還是儘快離開吧!”

李沐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快得讓我覺得那只是一時錯覺。

李沐前腳剛走,阿鳶隨着來到我身前。

她的眼中盛滿憤怒和不滿。

“那個老不死的,臨死還膈應人!你們庾家沒一個好東西!”

我睜眼冷冷看着眼前的女人,無數次後悔當年將她從人販子手中買來。

“我們再不好,也好過一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當年我讓你給李沐送東西,你卻冒領功勞,挑撥離間!”

“拋開所有,別忘了,當初是誰救你出苦海!”

她挑着眉梢,揪着我的頭髮。

“那又如何,成王敗寇,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皇上只信我的話,要怪就怪你那個迂腐的祖父,沒給皇上留下好印象!”

“我的祖父一生恪守規矩,遵循禮教,忠君愛民。”

“你和李沐自詡看不起禮教,如今樁樁件件又遵循禮教,真是又當又立!”

阿鳶似未料到事到如今我還如此咄咄逼人。

她突然抿嘴輕笑,惡毒的話脫口而出。

“你的祖父因你而死,你怎還有臉活着?”

她得意地笑着,眼中惡意漸濃。

“你知道爲何當初你們成婚多年爲何遲遲沒有孩子?”

“那是因爲皇上不願意要你生的孩子,那尊你日日拜的送子觀音,可摻雜了不少麝香。”

我遲疑抬頭,“那後來我的孩子?”

話剛出口我就反應過來,是了,懷上孩子那會是因爲我那段時間住在寺廟爲他祈福。

“說起你肚子的孩子,那可是皇上親自設計沒的,他怎會要一個流着一半庾氏血統的孩子?他此生最痛恨姓庾的。”

我心中巨震,愣在原地。

說完,她突然後撤倒在地上,帶着身邊的桌子砸向她的腹部。

去而復返的李沐陰沉着臉,漠然下令。

“若阿鳶有事,我會讓你身邊所有人陪葬!”

李沐。

真狠啊!

我的身邊人,也只剩下江嬤嬤而已。

我想起前幾日偷偷來看我的江嬤嬤。

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短短數日就佝僂的背,手上的凍瘡又大又紅。

我還真是災星啊。

我身邊的人都因我而遭遇苦難。

我活着的意義何在。

想到此,看着眼前陌生的李沐,我輕笑出聲。

李沐皺着眉頭看着我,突然上前推我。

“你笑甚麼?”

他輕輕一推,我身不由己跌倒在地。

他似沒想到我會如此不禁推。

胸中腥甜上湧,這次我沒控制。

那一股股熱流滴落胸前。

李沐震驚,上前一步想要扶我。

“你怎麼了?”

我甩開他的手,慢慢坐起身。

“李沐,我婚後無子,是不是你做的手腳?”

“還有那個孩子,是不是你?”

李沐有片刻的狼狽和心虛,他轉頭看着別處。

看到此情此景還有甚麼不明白的。

我苦笑一聲,心中痛得已沒了知覺。

“李沐,我恨!”

“恨自己年幼心軟,一眼看中你,偷偷使人給你送寒問暖!”

“恨自己心志不堅,當年看不破你的花言巧語,以身相許!”

“恨自己看不破,一直想給過去六年的我們一個機會,才讓你有機會一次一次傷我至此!”

“這一生,看錯人,是我的錯!”

“我這一輩子,就是一個笑話!”

“李沐,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們永不相見!”

我推開李沐,看都不看他一眼。

一步一步朝內室走去。

口中的血一口一口,點點滴落。

“阿瓊……”

我聽見身後李沐低低的呼喚。

如同夢囈一般。

隨風散了。

江嬤嬤回來了。

她說是李沐欽點讓她回來伺候我。

江嬤嬤欲言又止。

“娘娘,我看皇上似有後悔之意,您……”

我心靜如水,無動於衷。

一日日蘸着自己的血抄寫經文。

身體迅速衰弱下去。

直到有一日迷離。

朦朧中似乎看到李沐,在我牀前握着我的手。

如同沒了孩子那年。

“阿瓊,我們終究還會有孩子的。就算不爲你想,你也要想想我,沒了你我怎麼辦?”

我心如止水,了無生意。

他崩潰大喊。

“庾瓊,你若敢死,我讓江嬤嬤陪葬!”

我喫力地動了動眼珠,眼中的光慢慢匯聚。

對,還有江嬤嬤。

小時候發燒遲遲不退,江嬤嬤時時刻刻抱着我。

“囡囡乖,嬤嬤只剩下你了,囡囡可不能丟下嬤嬤!”

那次病好之後,我窩在江嬤嬤的懷中。

“嬤嬤,我以後會一直陪着你,長大後給你養老送終,這樣你就不會孤零零了。”

我強逼着自己吃了半碗粥。

李沐似是很高興。

那日之後,他時不時來宮中坐坐。

只是每次來時,我都躲入帳中或關在佛堂。

小年夜時,我終於抄寫完所有的經書。

阿婆的。

阿爺的。

還有那個未曾出世孩子的。

“嬤嬤,我早先時候在江南買了莊園,都是庾府曾經的下人在打理。”

“如今年關,不知那邊收成如何。”

“你替我出宮一趟,將此信交給大槐樹下那戶人家,幫我對對賬。”

如今李沐對我身邊的人倒也算寬容。

想必不會爲難江嬤嬤。

“可娘娘獨自一人可還行?”

我朝她笑了笑,“如果有事,我會叫其他人的,放心吧!”

江嬤嬤一步三回頭走了。

“嬤嬤,對不起,答應給你送終的。但是我太疼了,我要食言了!”

“嬤嬤,永別了!”

江嬤嬤走後,我緊鎖宮門。

回到室內,將抄寫的經文一頁一頁放入炭盆。

希望我愛的人,都能早登極樂!

最後我拿起蠟燭,點燃了身邊的牀帳、衣物。

火光沖天,濃煙滾滾。

我長嘆一聲,終覺得釋然。

火光中,慈祥的阿婆領着一個小女孩,阿爺在身邊護着他們。

他們微笑着,齊齊朝我看來。

江嬤嬤篇

庾瓊是我從小看着,一把屎一把尿親自帶大的姑娘。

她年少時,雖然頑劣,卻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小時候因着一場病,我告訴她我孩子亡故,夫家將我驅逐,我如今只剩她了。

她就吵吵嚷嚷說以後要給我養老送終。

真是個傻孩子,哪有官府小姐給一介僕人養老送終的。

十歲那年,我們從江南老宅回到京都。

瓊姐兒自小憐惜病弱,回京途中執意從人販子手中買下了個姑娘。

給她賜名,阿鳶。

阿鳶沉默寡言,但她眼中的卻時不時透露出野心。

瓊姐待她很好,讓她做了貼身丫鬟。

回京後,瓊姐偷偷隨太傅到了學堂,看上了那個備受欺凌的皇子李沐。

因着老太太常問我瓊姐的事。

瓊姐怕老太太責難,偷偷讓阿鳶給李沐送東西。

直到有一次,李沐和阿鳶的事情暴露,太傅大發雷霆。

瓊姐回來大哭一場,像是一夕之間突然長大的孩子。

她後來很少去學堂。

瓊姐漸漸長大,李沐重又回到了瓊姐身邊。

一日一日,一年一年,他們扶持着走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李沐登基後,突然迫不及待將瓊姐打入冷宮。

剛開始瓊姐常常自言自語。

“阿沐肯定有自己的難處!我信他會給我一個交代!”

時日漸長,阿鳶又出現宮中,他們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

瓊姐的身體漸漸衰落下去。

太傅和老夫人的死,更是讓庾姐備受打擊。

我曾經去求過皇上,看在當年瓊姐幫助他的份上,還瓊姐一份自由。

李沐卻不相信,說都是瓊姐誑他之言。

瓊姐自封冷宮,日日抄寫經書。

身體支撐不住昏迷那日,我又去求了皇上。

他似被瓊姐嚇了一跳,他說沒想到瓊姐會病成這樣。

他以我賭注,命令瓊姐醒過來。

瓊姐真的醒過來了,我又開心又難過。

我知她日日過得煎熬,但我又不忍心看她離去。

小年夜那天,瓊姐讓我去送信對賬。

往後的無數日子,我都無比後悔那一日。

那天當我將信件送到瓊姐說的大槐樹下那戶人家時。

那人拆了信封,又遞還給我。

原來裏面還有一個信封,上面寫着江嬤嬤親啓。

心中一種不好的預感飄過。

我迅速拆開了那封信。

“嬤嬤,對不起,阿瓊要食言了,不能給你養老送終。”

“我時長憶起江南,想起小時候那裏的青磚白牆。”

“我在那裏買了個莊園,原想日後有空帶你回去看看。如今怕是不行了。”

“嬤嬤,你代我回去看看吧!”

“嬤嬤,我太痛了,實在堅持不下去!如有來生,換我照顧嬤嬤,來彌補我今生的食言!”

信封中還有厚厚的地契,和銀票。

瓊姐,我的瓊姐。

她將我安置得妥妥當當,她卻……

我不能讓我的瓊姐孤零零走,我要回去送她。

我的瓊姐兒,小時候最怕疼了。

長大後,卻一聲不吭地撐着。

我跌跌撞撞跑回皇宮,只看到漫天的火光。

皇上李沐呆呆地看着,隨後卻發了瘋一樣要衝進去。

卻被侍衛們死死攔着。

李沐將我叫到身邊,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問我瓊姐以前的事,還問我瓊姐死前是否給他留言。

不知李沐是不是將我的話聽了進去。

他命人將阿鳶打入冷宮。

我聽見阿鳶的嘶吼。

“李沐,人都死了你還做甚麼假惺惺給誰看!”

“李沐,你就是個懦夫!其實你早就知道送你東西的是庾瓊,只是你自卑,覺得自己不配!所以你只敢偷偷肖想!”

“你說你看重我,只是爲了你可憐的自尊心!”

“你覺得庾瓊嫁給你是有所圖,是庾太傅有所圖!”

“所以你逼着庾太傅退出朝堂,你防着庾瓊生孩子!”

“登基後你覺得你揚眉吐氣了,將庾瓊打入冷宮,覺得你終於可以在她面前耀武揚威了!”

“李沐,你就是個可憐蟲!”

我不懂他們的愛恨情仇,我只知道我的瓊姐兒被他折騰沒了。

我恨他,但我又無能爲力。

我天天對他惡語相向。

但他卻對我出奇地好。

我還是偷偷跑了。

後來聽說那個惡人李沐,得了怪疾,沒活過我就死了。

死前吩咐要和庾後合葬。

真是惡有惡報。

他可能到死都不知,我換走了瓊姐兒的骨灰。

瓊姐兒,我可憐的乖女兒。

阿孃帶你回江南,看那青磚白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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