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少年歸來時
他一隻手靠着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俊美的臉上毫無血色。
我心痛到不能呼吸，顫着脣質問他：“這是真的嗎？”
他捂住心口，神色痛苦，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自嘲一笑，大步朝門外走去。
到門口時，陸景卿扣住了我的手腕，慌亂地說道：“羨凝，你聽我......”
我毫不猶豫地甩開他的手，冷冷說道：“事已至此，你還有甚麼可說的？”
說完，我決絕地走了。
我回到房間拿出了那本我和他的結婚證，驅車駛向民政局。
工作人員看着我的結婚證，推了推眼鏡：“小姐，這結婚證是假的啊。”
言罷，他好像反應過來甚麼，眉頭緊鎖：“你該不是被騙婚了吧？要不我幫你查查？”
“不用了。”我搖搖頭，抓起桌上的結婚證，離開了民政局。
工作人員在電腦上搜索一番後，驚叫一聲：“真是奇了！”
9、
“你會找我，我很意外，也很開心。”季嶼白眉眼帶着笑意。
我低頭攪了攪杯中的咖啡，淡淡地說：“季嶼白，你到底有甚麼目的？”
季嶼白愣了一會兒，顯然沒想到我會那麼直白，嘴邊仍掛着笑：“我能有甚麼目的，就只是單純的喜歡你而已。”
我抿了抿咖啡，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聽說季家最近似乎和我們江氏有些合作...”
他看了我好一會兒，眼底有明顯的訝異。
“呵，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陸哥待久了，你竟然也學會威脅人了。”在這場無言的對視中，他率先敗下陣來，苦笑一聲，“我承認是陸哥讓我這樣做的，可是羨凝，我是真的喜歡你。”
心中的猜測愈加堅定了幾分。
胸口彷彿被壓了一尊大石難受，我將目光移向咖啡館外的街道，似不經意地問：“他爲甚麼要這樣做？”
“陸哥這個人陰晴不定，誰能揣測得到他在想甚麼呢？”季嶼白頓了頓，“也許是爲了和清婉在一起？”
我盯着他的眼睛，不像在說謊。
“謝謝，這頓咖啡我請了。”我拿起包，起身離開。
“羨凝！”
季嶼白叫住我。
我回頭，疑惑地看向他。
“你真的不試着給身邊的人一個機會嗎？”季嶼白眸中有真誠。
我輕笑，再次朝他指了指右手的無名指。
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難過。
10、
我回了別墅。
陸景卿坐在沙發上等我，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
見到我回來，他眉眼間是掩蓋不住的驚喜，急忙站起身朝我走來，腳步有些踉蹌。
他張開雙臂想要擁抱我的動作忽然停住，開口的第一句是：“羨凝，對不起。”
我主動投入他的懷抱，聞着那股令我心安的梔香。
他楞在原地，有一刻不知所措，反應過後緊緊地擁住了我。
“你去吧，我等你回來。”我倚在他懷中說。
陸景卿鬆開我，握着我肩膀的手在顫抖，不自覺地吞嚥下：“你知道了？”
我點頭，笑着看他。
“那你...”
我伸手捂住他的脣，語氣緩慢而又堅定：“我從始至終喜歡的，只有你一個人。”
陸景卿放開握在我肩上的手，神色難辨地轉過身。
我的心“磕蹬”一下，生怕他又冷漠對我。
於是，我繞至他身前。
他竟然在哭！
我心疼地抹去他的淚。
他忽地俯身吻住了我。
脣齒相依之間，我聽得見他的聲音。
“等我。”
“好。”
11、
陸景卿這次需要兩個月才能回來。
我每天都在數着日子過，心裏一遍又一遍地祈禱此次他能健健康康地回來。
好不容易熬過了這兩個月。
他回來時，身邊還帶着沈清婉。
我瞥了一眼他的袖口，沒有那顆藍寶石紐扣。
心一下就沉入了谷底。
“他呢？”我問。
陸景卿冷冷地盯着我，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說甚麼。”
“我說。”我深深吐了一口氣，從包裏掏出兩本結婚證扔在他身上，“陸景期呢？”
陸景卿冰冷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崩裂，他別過臉去不看我。
“陸景期在哪裏？”我對他吼。
站在一旁的沈清婉拉住我的手，勸着：“羨凝，你別這樣。”
我將目光移到沈清婉身上，眼底通紅一片。
陸景卿怕我情緒不穩定，會做出甚麼傷害沈清婉的舉動來，下意識地將她護在身後。
“求求你們，告訴我景期現在怎麼樣了，好不好？”我掩面痛哭，抽噎着懇求。
縱使一貫冷清的陸景卿，此時臉上也劃過點點不忍。
他沉吟片刻，纔開口：“很抱歉，景期已經...走了。”
儘管心裏已經有了最壞的結果，但我仍抱着一絲僥倖。
聽到陸景卿親口說出這個結果，我難免還是會指尖發顫，心頭宛如被一刀一刀地凌遲。
“可以，再帶我去看看他嗎？”所有五官彷彿被麻痹，我聽見自己說道。
聞言，沈清婉也眼眶紅紅地看向陸景卿。
他略微遲疑了一會，最終還是答應：“好。”
對不起景期，我盡力了。
當即，他們就帶我去了安葬陸景期的陵園。
冰冷的墓碑上印着一張黑白照，那照片上的人有着和陸景卿如出一轍的臉。
與陸景卿相比，照片上的人兒多了幾分難言的病弱感。
他是陸景卿的雙胞胎弟弟-陸景期。
也是我的丈夫。
身後的陸景卿和沈清婉不知何時默默退開，空蕩蕩的陵園中只剩下我。
和他。
我上前一步，蹲在碑旁，伸手撫了撫他的照片。
“騙子。”
“你不是說讓我等你回來嗎？”
我努力忍住眼淚，聲線哽着仍忍不住有些顫。
涼涼的秋風拂過我臉頰。
恍惚間，我好像又聽到他的聲音。
“羨凝。”
“對不起。”
12、
我想起第一次見他時，還是在高二。
我家算得上是暴發戶。
父親頭腦精明，趁此開了間不大不小的公司。
連夜花錢將我送去A城最好的私立高中。
與那些生來富貴的人家不同，我顯得又粗魯又沒品味。
時常受到同校人的譏笑。
漸漸地，我沒有了朋友。
父親的生意蒸蒸日上，我不想拖累他，將這些不愉快的事情埋藏在心間。
陸景卿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這天，我在街頭看見一隻病弱的小貓蜷縮在角落。
我心下一軟，蹲在它身前，想要用手中的牛奶餵它。
“這樣不行哦。”一道好聽的男生從我頭頂響起。
只見他也蹲下身，手裏還有一碗溫熱的白粥。
他將白粥推至小貓嘴邊，轉頭笑吟吟地對我說：“牛奶中含有大量乳糖，小貓是不可以喝的。”
我看着他的笑容發呆，愣愣地點頭。
他長得真好看，笑起來更好看。
這天過後，我每天去上學都會繞路來這裏。
不出意外地，我每次都能看到他。
可大多數，我們都是靜靜地看着小貓，沉默無言。
13、
我們之間的第一次真正的交流，是他先挑起的話題。
他溫柔地撫着小貓的頭，笑吟吟地問：“你是二中的嗎？”
這條巷子就在二中後面，他這樣問也不奇怪。
我搖搖頭：“我是一中的。”
“一中可離這有好一段距離。”他眼底滿是驚訝。
沒等我回答，他又開口問道：“你，叫甚麼名字啊？”
淡淡的梔子香傳來，明明我們捱得很近，卻又像是隔了一個遙遠的時空。
“我叫江羨凝，是小你一屆的學妹，我在學校裏經常能看到你。”我說。
“你好像和他們說的不一樣。”
在學校中他是高嶺之花，平時都冷着一張臉，拒人於千里之外。
而現在，他嘴角帶着淺淺的笑，眸如星辰，恰似明月清風。
想起學校裏同學們說的那些傳言，我悄悄瞥了他一眼，似不經意狀：“你和沈學姐關係很好嗎？”
他想也不想地點頭。
我心中一緊，深深吐了一口氣：“那你，喜歡她嗎？”
“當然不。”他搖頭。
那天回家我是哼着歌的。
14、
我畢業那天，他來找我。
他說想讓我和他上同一所大學。
還說，他喜歡我。
可是我高三這年努力學習，本就是爲了追逐他的腳步。
無數個日夜苦讀難熬得讓我快要崩潰的日子在聽到他如今的這句喜歡。
我覺得值了。
原以爲上了大學後，我們能有更多見面的機會。
誰曾想，他來找我的次數越來越少。
從一週兩次，到一週一次，到一月一次，最後到三月一次。
我時常問他到底在忙些甚麼，他每次都拿他家公司的事情糊弄過去。
大四這年，我爸的公司出了問題。
在快要破產，甚至負債之時。
陸家找上門來，提出聯姻。
聯姻對象是陸家，我當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在陸家的幫襯下，我爸的公司不僅起死回生，生意上更是如日中天。
15、
我發現他變了。
我記得他不抽菸，但最近身上總是有淡淡的菸草味，沒了之前那股好聞的梔香。
他對我溫柔體貼，無微不至。
但更多時候是冷淡疏離，每每爲了沈清婉情緒失控。
這前後差距，宛如不是同一個人般。
我突然一激靈，這想法在我心中蔓延。
我決定試探。
果然，每次在我委屈失意之時，那個帶着梔香的“陸景卿”就會出現。
這更加讓我確定了他們是兩個人。
他生日時，收了我的禮物離開後，我拿起他遺落在牀上的手機追出去找他。
在甲板處看見他們相擁的身影，我說服着自己這不是我心裏的那個“陸景卿”。
但他剛離開房間，那麼短的時間內能去哪裏呢。
答案顯而易見。
將手機還給他時，我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梔香。
我的心一下跌入冰窖。
到後來我和他提離婚時，又在他身上聞到梔香。
我終於崩潰。
16、
他出差回來後，我看見他袖口上的藍寶石紐扣。
我知道，我的“陸景卿”回來了。
他說，這次他不會走了，要一直陪着我。
我以爲苦盡甘來，心中喜不自勝。
我回家幫他找落下的文件那天，在抽屜裏翻到的不止有陸景卿和沈清婉的結婚證。
還有我和陸景期的結婚證，以及一份病危通知書。
我心下震撼，我的結婚證明明就是陸景卿的名字。
而如今這個男人，到底是陸景卿還是陸景期。
於是，立即拿了結婚證去民政局覈驗。
我的結婚證是假的。
那麼另外四份結婚證都是真的。
原來我從頭到尾喜歡的人都是陸景期，而非陸景卿。
這時，我想起了陸景卿的好兄弟，季嶼白。
他多少會知道一些事情。
17、
季嶼白說那些事情是陸景卿授意他做的。
再聯想到抽屜裏陸景期的病危通知書。
我瞬間明白了甚麼。
回家後我讓陸景期安心去治病，我會等着他。
有個好消息我想留着他回來再告訴他。
沒想到這一去，就成了永別。
18、
“景期，我懷孕了。”我看着黑白照上眉目溫柔的少年，笑着說，“你就要當爸爸了。”
出陵園後，我獨自打了輛的士。
電臺裏放着歌。
“回望這紛亂的生活。”
“有太多人在我心底匆匆掠過。”
“可當我想念的時候。”
“卻只有你讓我靜靜地流下眼淚。”
我捂住臉，失聲痛哭。
番外：陸景期
1、
我喜歡上一個女孩。
好奇怪，有的人想要星星月亮，而我只想要有個人能陪着我。
我們每天都會安安靜靜地在巷子的一角看着小貓。
我竟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這條巷子離二中很近，她該不會是二中的學生吧。
最近我的身體變差了，可我翻遍了整個二中，也沒能找到她。
我生怕有天尋不到她的身影，於是我拖着病體去了巷後。
原來她叫江羨凝。
原來她是一中的學生。
一中離這裏可不近，難道她也和我一樣，每天都是特地來這等待對方的嗎？
我剛想開口，卻又聽到她說：“我常常能在學校裏看見你。”
她說這話時，眼裏閃爍着異樣的光彩。
我心下一沉。
她說的是我哥哥-陸景卿。
我從小病弱，只能安安靜靜地待在家裏，有專門的家庭老師會給我上課。
在學校的是我哥。
我抿着脣，選擇沉默。
2、
羨凝要畢業了，如果她不考上和我哥同樣的大學，那麼我和她再見的機會近乎渺茫。
於是，我甩開了貼身保鏢，來到她家樓底。
天知道，我鼓足了多大的勇氣。
後來她果然考上了我哥的學校。
我近期頻繁出門加重了病情，見到她的次數只得減少。
在我得知她父親的公司出問題時，我去求了我哥。
我知道他一直喜歡清婉姐，但我們家與沈家頗有淵源，堅決反對他們在一起。
於是我循循善誘：“哥，我們四個人同時去扯證，然後你再造一份假的結婚證給爸媽，與羨凝做表面夫妻，豈不是兩全其美嗎？”
我哥神色複雜地看着我，沉思了一會兒選擇答應。
這是我第一次算計他。
3、
我沒想到這場“婚姻”會給羨凝帶來那麼大的傷害。
我開始後悔。
聽說醫院已經成功找到配型，我用此逼着他跟我互換身份。
誰曾想他也早有此意。
每天面對流言蜚語的清婉姐頂不住壓力，我哥早就想帶着她遠走高飛。
是我的錯，一起源於我的自私。
害了無辜的清婉姐。
我哥所謂的“出差”，其實根本沒想過要回來。
飛機失事是我們沒料到。
我只能謊稱“改簽”。
在看到羨凝爲我所謂的“改簽”喜極而泣時，我更加堅定了對她的愛意。
但我不知該悲該喜。
因爲直到現在我都還是頂着“陸景卿”這個身份。
4、
確定心意的那晚，我哭了。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喜歡我。
原來我喜歡的人，心裏也有我。
老天終於公平了一次。
人總是貪心的。
沒有的時候想有，有的時候想要更多。
從前我不敢奢望能得到她的愛，像個小偷。
現在有了她的愛，我又想能永遠擁有。
我忽然開始有些害怕那個手術。
即使成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
5、
手術很成功。
我們所有人都興高采烈，以爲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但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在一點一點衰竭。
我出現了嚴重的排斥反應。
呵。
原來命運的天秤從來沒有站在我這邊。
6、
我和我哥是雙胞胎兄弟。
他有健康的身體，而我卻體弱多病，患有先天性心臟病。
他冷靜睿智，在學校裏受人追捧，被稱作“天才”，而我卻只能獨自在房間裏，接受家庭教育。
他別具慧眼，在商界大放異彩，而我連出門都有限制。
他猶如天選之子，幸運神每時每刻都站在他那一邊。
父母將目光全部放在他身上，有好幾次我在家中昏倒，都是管家發現並將我送去醫院，他們全然不在意。
優秀如我哥，無論是誰在站在他身邊都會黯然失色。
7、
我知道我哥對我一直懷有愧疚。
彌留之際，我白着一張脣對他說：
“哥，我求你最後一件事。”
“我不想羨凝爲我傷心。”
“你能不能假裝我，繼續照顧她。”
我不敢去看站在他身旁的清婉姐。
我知道自己很卑劣。
但我沒有別的辦法。
8、
唉。
要是沒有自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