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繼母
次日,江寧市公安局的大門口,陳放看着天邊那一抹緩緩升起的金黃,打了一個呵欠。清早的風很涼,讓他拉了拉緊自己的外衣。
“小放,我是相信你的能力這才頂着壓力讓你出來。到時案子要是破不了,你可以當說說大話就過去了,我可是要受處分的。”
張昊跟在陳放的身後也走了出來,一夜的考慮讓他的鬍渣又冒出來了許多,看起來頗爲憔悴。
陳放仍舊看着遠方,伸了個懶腰,道:“所謂天才,就是把普通人以爲的大話變成現實而已。”
張昊一聽,樂了,一巴掌拍在了陳放的肩膀上:“嘿你小子,膨脹了啊。不過現在雖然是不限制你那麼多,但是以防出甚麼亂子,你要上哪去還是要先給我打個報告。”
陳放淡淡一笑:“塘山精神病院,要不要一起去?”
張昊剛想拿支菸出來抽,聽到這話手腕一抖,雙眼一瞪,陰着臉掉頭就回去了。
塘山原先是郊區的一塊荒地,後來有老闆投資給建了一個療養院。但接連出了幾趟老人失足摔死的事後,這療養院就開不下去了,直接被市政盤下來改成了精神病院,而難以治癒的重度患者大多都被轉移到了塘山這邊。
陳放坐在出租車上,看到車窗外越來越稀少的樹木,腦中思緒萬千。
他對李婷這個繼母並沒有太多的感情,但她畢竟是李圍的生母,現在李圍出事了,他還是想當面見她一次。
平日裏,醫院見不到多少來探望的人,大廳裏幾個護士正圍在一起閒聊。李圍也沒有去打擾她們,自己上了電梯來到了六樓。
走廊沒有一個人,天花板上的照明燈也沒打開,只有一絲陽光從盡頭處的窗口照射在雪白的牆壁上,散發出一種帶着潮溼的消毒水味。
陳放的靴子踩在灰瓷地板上,發出一連串的摩擦聲,像是寂靜的水面上投入了一顆石子。旁邊兩側的病房裏忽然有了動靜,像是有人在拍打牀板、嘴中哀嚎。
陳放心下生出絲忐忑,見到病房門旁安置的護士鈴,猶豫了片刻,幾步走過去按下了那個按鈕。
“呼。”
陳放微微鬆了口氣,轉身準備再往前走時,他身旁房門的探視窗後,一張蒼白滿是褶皺的臉正貼在上面,一雙黃褐色,死魚般的眼睛正緊緊盯着他。
“別看我,我不認識你。”
陳放胸膛猛烈起伏了一下,邊說邊快步離開了那裏,額上已是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當他看到316黃銅色的門牌號和鐵製的把手時,靜立了許久,才伸手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病房裏只有一張牀,一個五十來歲、披散着染銀的頭髮、身穿藍白條紋病號服的女人正坐在上面翻看着一本泛黃的筆記本。一邊看,嘴中還一邊唸唸有詞。
“李姨,我來看你了。”
陳放輕輕喊了一聲。
李婷像是聽到了陳放的聲音,身體一僵,緩緩扭轉脖子朝他看了過來。
“圍兒啊,是你嗎?你來看我了。”
“是我,小放。”陳放又道。
“啊?你說甚麼……”
李婷側過身子似乎是想聽的更清楚些,這時房門忽然被打開,一個護士手裏捧着一個病歷板走了進來。
“你……你怎麼又來了,是不是想偷我的檔案……我要扎死你,扎死你。”
李婷眼睛張大,騰地一下從病牀上跳了下來,雙手抱着她手中的那個日記本縮到了一個角落裏,渾身顫抖。
陳放想過去扶她起來,李婷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面目猙獰,攥着一支筆就要往陳放身上戳。
那護士叫道:“你現在最好離她遠一點,特別是她手裏那個日記本,任何人都不能碰的。”
陳放見李婷現在的情況顯然也無法再溝通了,又站着看了幾分鐘後,搖了搖頭就準備離開。
在他打開門要走時,李婷臉上忽地浮現出一絲笑容,拍掌喊道:“圍兒,你可別忘了媽媽給你帶去的禮物……就在家裏,在家裏。”
“禮物?”
陳放初時還不在意,而後卻是越想越不對勁,叫上車後火急火燎地趕回了住宅小區。
昨天晚上,有快遞送來給李圍的匿名包裹,會不會和李婷有關?
一路上了樓進到屋裏,陳放打開燈,瞅見那個還在飯桌下好好放着的米色紙箱,鬆了口氣,緩緩朝它走了過去。
而當他把它重新從桌下拉出來時,陳放臉上陡然變色。
箱子沒有重量,顯然,裏面是空的。
緊接着,陳放快速衝進幾個臥室,打開了所有的門窗,但竟然連一絲翻動過的痕跡都沒有,衣櫃上的灰塵依舊是好好的鋪得滿滿一層。
“是李圍他自己回來了取走了裏面的東西?”
這個想法在陳放腦中盤旋不止,但如果真是李圍自己,他又何必多此一舉讓人給他寄到家裏,再冒着如此大的風險回來拿。
那如果不是李圍,又是誰還知道李圍有個包裹放在這裏,而且還能悄無聲息地拿走它?今天李婷突然說出的那番話又是甚麼意思?
這些問題一直在陳放大腦中衝來撞去,饒是他平日裏才思敏捷,一時間亦是心亂如麻。
江寧大學心理系,夜幕降臨,湯尚教授的辦公室裏還亮着燈。
陳放知道湯教授資歷深厚,又和他一樣喜歡拿刑事案件來作案例分析,所以每當遇到難題時,他總習慣來找湯教授討論。
而今天,辦公室裏卻多了一個身穿白裙子的身影。
那是醫學系的系花曾萱,近日聽說要轉法醫崗了,這次是來向湯教授諮詢關於犯罪心理方面的問題的。
“呀,陳放,你來了。”
曾萱舉起右手搖了搖,主動給陳放打了個招呼,臉上的笑容猶如春天盛開的百合花。
陳放沒有理她,正要開口朝湯教授說話,湯教授卻是淡淡一笑,先張嘴了。
“很久沒看見你臉上也會露出如此焦急的神情了,你來是爲了那件女屍的案子吧,我也略有所聞。”
陳放點了點頭,道:“教授,還有另外一件事,今天我……”
說到這裏,陳放無意識地朝正豎着耳朵一臉認真的曾萱瞥了瞥。
湯教授擺了擺手,道:“曾萱也算是我半個學生,不算外人了。我看,今天你之所以覺得問題想不出來,還是你心情太過緊促所致,不妨先留一留,自己再想想看。”
“對啊,陳放,我也相信你的能力的。”曾萱插了句嘴。
陳放聽到這裏,也感覺出了自己內心的那股躁意,這次涉及到的對象是他的哥哥李圍,確實讓他有些心煩意亂。
“你要不把曾萱也帶上吧,她學的是法醫專業,腦子也靈活,在檢驗屍體上或許對你有些幫助。”湯教授建議道。
“不用了,我自己的事自己能行。”
陳放眼眸低垂,想都沒想,直言回絕。
看到陳放離去的背影,曾萱不由嘟起了嘴巴,臉上有些漲紅。
“教授,他好過分啊,居然這麼看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