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拿到專業機構出示的驗證報告,已經是第二天上午。
看到裏面標註的成分,褚婧雯激動地一蹦三尺高。
「果然對方是惡意打假!產品是沒有問題的!」
我笑着看着她繼續蹦躂,隱藏功與名。
「那小雯姐,我去寫晚上打假的策劃案了。」
「行行行,你快去。」
褚婧雯對我言聽計從,毫無懷疑地抱着檢測單親了又親。
晚上宣佈開直播時,直播間的熱度空前絕後的高。
人數更是突破十萬人,無數喫瓜網友湧入直播間。
罵她的、噴她的、支持她的、湊熱鬧的……
彈幕池刷新速度快到肉眼無法捕捉,褚婧雯都沒見過這陣仗。
但見到坐在旁邊的我依然十分平淡,她清了清嗓子。
「各位蚊香們,很抱歉現在才能給大家一個正式的聲明,因爲我也是剛拿到檢測單沒多久。」
褚婧雯舉起手裏的檢測單放到鏡頭前,將上面產品的物質含量懟在觀衆眼前。
「某博主打假的視頻是造假行爲,我已經聯繫律師發放律師函,具體的事情經過將放在我的動態內。」
「這一場打假實際上是商業惡性競爭行爲,希望各位蚊香擦亮眼睛,不要被惡人矇蔽頭腦!」
權威機構出示的檢測單,上面還蓋着章。
觀衆們見了一愣一愣的,果真被她糊弄了過去。
褚婧雯在一片支持聲中下了播,當晚漲粉三百萬。
#打假博主惡意打假#的相關tag也飄上熱搜,爲她吸引來更多觀衆。
我催促道:「小雯姐,現在機會難得,趕緊把直播視頻剪出來放在你的動態,讓更多網友知道真相!」
褚婧雯照做了。
她看着不斷上漲的粉絲數,美滋滋地躺在牀上睡了。
一晚過去,當她睜開眼看到憑空蒸發的一千萬粉絲後,尖叫聲引來僕從們的矚目。
她氣得扔着手邊所有能扔的東西,大發雷霆。
「餘雪、餘雪、餘雪!我要S了你,我要S了你!」
視頻中,我穿着一身工作服,對着鏡頭鞠躬。
「對不起,我是褚婧雯團隊的策劃助理,我要首先坦白我造假了機構出示的檢測單,一切都是褚婧雯指示的……」
「對不起,我是褚婧雯團隊的行動助理,我要坦白……」
「對不起,我也要坦白……」
「我也坦白……」
這些年團隊做過的腌臢事,全在員工的口中抖霍地一乾二淨。
褚婧雯面容猙獰,想要打電話給我。
卻沒想到先被警察找上了門。
「有人舉報你販賣假冒僞劣產品,請配合我們進行調查。」
褚婧雯雙手扣上手銬的時候,還在試圖狡辯。
「警官,我助理說甚麼我就幹甚麼,我甚麼都不知道啊,這個產品也是我助理讓我賣的,我或許能有1%的錯,但是我助理肯定佔99%啊!」
警察看都不看她,直接將她壓進了警局。
褚婧雯一路上都不老實,在警察局大喊大叫,引來路人的圍觀。
她是頂級網紅,認出她臉的路人不少,都拿起手機對準她拍攝。
褚婧雯慌了神:「不要拍我,我是讓你們救我啊!我沒有賣假貨,我沒有!」
可是全團隊的人都出來錘她,誰又會信呢?
我刷着視頻裏關於褚婧雯的最新動態,笑而不語。
我需要褚婧雯全部的信任,就是爲了這一天。
我要利用她的名義,去對着全公司下達指令。
她習慣了讓我掌控這一切,公司習慣了由我轉達這一切。
等到計劃實施的那天,便再也沒有人願意替她背鍋,只會紛紛下場。
不多時,我聽到了門鈴的輕響。
警察站在我門口,朝我出示了證件。
「有人舉報你參與了虛假產品的銷售,請跟我們走一趟。」
9
在警察局見到褚婧雯的那一刻,她整個人憔悴了許多。
見到來的人是我,她猛地撲上前,卻被身後的兩個警察死死壓着。
我一身輕鬆地坐在她對面,打扮得體。
她卻蓬頭垢面,雙手被扣住,依照她的銷售額,她將面臨牢獄之災。
褚婧雯尖叫着:「餘雪!我待你不薄,你到底爲甚麼要這麼對我!」
我裝傻充愣:「小雯姐,我根本不懂你在說甚麼。產品是你說要接代言的,東西也是你帶貨賣出去的,現在爲甚麼要怪在我頭上。」
褚婧雯頓了一下,繼而扯着嗓子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叫聲。
警察不得不拍着桌子:「安靜!這裏不是給你們吵架的地方!」
我表現得越是乖順,褚婧雯就越是氣急,警察也是越不耐煩。
做完筆錄後,我就被放回了家。
褚婧雯見到我居然能離開,眼睛都瞪大了。
「她憑甚麼能走?!」她嚷嚷着,「我的策劃案全是她寫的,東西能賣出去,她難道不擔責嗎!」
「你賣出去的東西她賺錢了?」
警察一句問話直接把褚婧雯給問懵了。
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
就在警察準備順着供詞繼續找製造商時,褚婧雯突然大叫:
「給錢了!我給她錢了!」
「我給了她整整一百萬呢!」
當我回到家後又一次見到警察時,我並不意外,而是問:「警察,我又犯了甚麼錯?」
警察也覺得尷尬,撓了撓臉頰:「有人舉報你賣假貨獲利……」
「哦,是那一百萬是吧。」
我從一旁的揹包裏拿出那張銀行卡,遞到警察的手上。
警察看着那張黑卡,與我面面相覷。
最後朝我敬了個禮,再度離去。
哈,這筆錢我可不敢用,褚婧雯算計不到我頭上的。
一年後,褚婧雯的賬號只剩下不到兩千萬的粉絲。
但仍有不少人在評論區苦苦打卡,等着她「沉冤得雪」。
我坐在格調優雅的咖啡廳,對面的座位有人坐下。
那人拉開口罩,露出一張熟悉的面龐,我笑眼盈盈。
「你來了,同桌。」
同桌變了許多。
他鬍子拉渣,雙目充血,掛着憔悴的黑眼圈。
但哪怕是有這麼多不足,他的臉龐依舊英俊帥氣,還帶着一絲陰鬱的美。
他推了一個U盤給我,我插在筆記本電腦上看了一眼。
而後我關閉視頻,長呼一口氣,起身朝他鞠了一躬。
「謝謝你。」
同桌手足無措:「不、你、你不需要謝我……」
等我坐回座位,他才握着杯子找回聲音:「我那次是真的不知道,你居然被褚婧雯霸凌了……」
我知道他說的是那一次,眨着眼靜靜地等他說完。
同桌原本說話還有些磕磕巴巴,但後來越說越順,將我曾經不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了口。
原來,褚婧雯對外編排我,說我是小混混的女朋友。
我的不合羣便成爲原罪,同學們不敢靠近我,只有和我相處的同桌有所懷疑。
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提問,這個疑慮便一直壓在心底。
哪怕是見到我和褚婧雯不對付,也下意識認爲是我們有仇。
他將我和褚婧雯放在一個對立的面上,並理所當然地認爲我們是「互毆」,不是單方面的捱打。
當那天班主任找他問話時,他得知我居然是被霸凌,幾乎是懵住了。
班主任後續問啥,都只會搖頭,將我原先的證詞否認地乾乾淨淨。
等他走出辦公室,逐漸從震驚的狀態中走出,已經是放學了。
他懊惱自己怎麼腦子這麼不靈光,想着明日上學再說清楚。
可是第二天,是週六。
等到週一上學時,他見到依然完好無損的我,不知道我究竟遭遇了甚麼,也不清楚我內心的遍體鱗傷。
他只看到了「完好」的我,又一次理所應當地認爲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於是,我所有的霸凌,每一次受到的屈辱。
都變成了他眼中不值一提的存在。
聽完他的話,我端起杯子,有些惆悵。
也許當年的我也有錯。
錯就錯在不會溝通。
或許那時候我能勇敢一點,對着班級同學說出我的委屈,事情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可是一切都沒有如果。
同桌捂着眼睛,淚水溢出指縫。
「後來是你走了,我才從你抽屜縫隙裏看到威脅信……褚婧雯她們以爲你是害怕了,不敢來上學了,所以經常罵你。」
「我感覺事情不太對勁,到門衛那邊說我東西丟了,需要調查監控,然後就……」
我攥緊手裏的U盤,不知道該說些甚麼。
只知道同桌向我鞠了一躬,緩步離開。
等他離開咖啡店時,他原本駝背的身影逐漸腰桿挺直。
我的夢魘沒準也是困擾他多年的噩夢。
他會不會也在後悔,當年沒能察覺出我的爲難,沒能解決我遭受的校園暴力呢?
我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