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李家的院落,坐落在清安鎮上楊村村尾的山坡上,其中,有一間即破舊低矮,又陰暗潮溼的茅草屋,茅屋四壁的土胚牆已經破爛不堪,縫隙間被塞滿了稻草,以做擋風之用,一抬眼,就能看到用茅草堆積而成的房頂,以及因年代久遠,變得黝黑又滿是蟲眼的房梁,似隨時都會倒塌。
房門早就腐朽損壞了,上面僅掛了一塊打滿補丁的麻布簾子,風一吹,便掀動簾子打在門框上,發出啪嗒的聲音,窗戶只有一米見方,窗紙早已破的不成樣子,千瘡百孔,隨着風呼哧作響。
屋內擺着一張早已瞧不出木質,且一隻腳因爲損壞,而用布條裹着的桌子,以及兩條表面磨得油光呈亮的長條板凳。
再往裏,不難看出是一面火坑,火坑中間的位置,卻用一塊木板隔斷,顯然是當成兩張炕在使用的。
此時,其中半面火炕上,呼吸急促,面色潮紅的女孩,女孩眼睫微顫,眉頭緊皺,任院子裏的吵嚷再大聲,都未曾讓她睜開雙眼,然而,最惹眼的,卻是那佔據了半邊臉頰的青褐色印記,讓其整個人看上去猙獰可怖。
“請郎中?就你家的孩子金貴,三天兩頭的請郎中,請郎中不要錢啊?你當銀子都是大風颳來的啊?我這老天拔地的,天天伺候你們一大家子懶貨兒喫喝拉撒就算了,還請郎中,一瓢涼水下去,人不就醒了?偏偏你們房裏的人金貴,一個沒人要的醜八怪罷了,還動不動就拿錢抓藥,我告訴你,要錢沒有,想請郎中,自己想法子去!”
李家的大家主李張氏一聽到要錢,這三角眼睛可就立起來了,她就不信,你做繡活兒的錢都上交了?那以前瞧病的銀錢都從哪兒來的?還想讓她出錢給那醜八怪病秧子瞧病,門兒都沒有。
“娘啊,媳婦兒平日裏做出繡品,都是娘直接拿走,讓三弟妹去賣了再買回繡線和布匹給我繡的啊,求娘可憐可憐欣兒,孩子的命要緊啊,媳婦兒給你磕頭了。”
葉氏知道錢不好要,卻也沒有辦法,只得跪在地上砰砰砰磕頭,希望婆婆能夠高抬貴手。
“你這是幹啥,幹啥,逼我啊,啊?你這一天天的,光躲在屋裏做那點子繡活兒,家裏的事兒,甚麼都不伸手,賣的繡品交到我手裏才幾個錢啊,要說別人沒錢我信,你葉氏會沒錢?你是覺得我傻,還是家裏其他人傻呀?再說了,你不是還有嫁妝麼,說甚麼幾個孩子是你的心肝肉,這就捨不得拿出來給孩子請個郎中了?盡惦記我這兩個棺材本兒,你可真有臉要!”
李張氏說話又快又急,如連珠炮似的,膽小怯懦的葉氏,哪裏是她的對手呢。
“娘,我......這......媳婦兒做繡品,都是你扯了線交給我,我做出來也是您拿出去賣的啊,我這手裏頭可沒過一個子兒,就連我的嫁妝,這些年也都當了,給孩子們抓了藥了,實在是沒錢了啊,不然我也不會向娘張口,再說了,我這做飯餵豬洗衣服,媳婦兒可一刻也不敢偷懶啊,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娘,您就可憐可憐欣兒吧,她可是你親孫女兒啊。”
“親孫女?哼,你還好意思說,這麼多年,你除了生了這麼幾個病秧子、醜八怪、賠錢貨以外,你還給我們老李家做啥了啊?啊?要不是你這幾個災星,我好好的兒子,又怎麼會一去不回?還有你公爹,說不定都不會走的那麼早!留下我一老婆子,伺候這麼一大家子的人,我老李家娶了你,可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李張氏一聽這話,臉色更難看了,語氣也越發的惡毒起來。
“你喫我的喝我的穿我的,還有臉管我要錢?天底下有沒有這樣的道理?你家李欣是死了嘛,沒死吧?等死了,我說不得還賞她一張破草蓆子捲了,現在想要錢看病,你死了這條心吧,這些年我李家爲這倆病秧子,已經做的夠多的了,再這麼下去,其他人還活不活了?我告訴你,若是她熬不過這關,那也是她的命,要是我長她那樣,早就跳了小清河了,哪裏還有臉活到現在,當真是丟人現眼,起開!”
李張氏說完,也不管葉氏磕的一頭的青紫,抬腳就踹了過去,一腳便將地上的葉氏給掀翻在地,然後頭也不回的往上房去了,反正就一句話,要錢沒有!
外面的爭吵,似乎因此而停歇了下來。
莫念知就是在這樣的吵嚷聲中醒來的,然而,誰都不知道,她們嘴裏的李欣,早在半個時辰前,就已經過世了,此刻的她,已然換了一副芯子,變成了現在的莫念知。
莫念知雙目無神的盯着頭頂的蜘蛛網,聽着外面的吵嚷聲發呆,深秋的陽光,透過破爛的窗欞照在炕上,落在她的身上,少了夏日的暴烈,和冬日的寒冷,顯得分外的溫和,可她的心裏,除了冷,還是冷。
三天,短短三天時間,這三天所發生的一幕幕,就像是夢一般,在莫念知的腦海中,怎麼也揮之不去,她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莫名其妙穿越重生了呢?
是的,重生了!還重生了兩次,直到現在,她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第一世,她是二十一世紀農村裏,一個喫百家飯長大的孤女,自小便在社會最底層苦苦掙扎與打拼,嚐遍了人情冷暖,靠着半工半讀,一路拼搏,好不容易換來了如今的地位與生活,有了自己的公司與品牌。
卻也因此滿心疲憊,厭倦了城市的喧囂,每年都會駕車回農村老家小住個兩三天,算是躲清閒,卻沒想到,這次竟然在半路遇上暴雨和雷電,陰差陽錯的送了命。
而第二世,就更加的悲催了,她一睜眼,就出現在一個囚牢之中。
莫念知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天,當自己醒來的時候,正被人五花大綁的吊在刑具上,一個發了瘋的女人,一鞭子一鞭子的往她身上抽着,很難想象,那個外表漂亮柔弱的女子,與那般惡毒狠辣、恨不得喫她的肉的女子,是同一個人。
滿屋子令人窒息的、濃厚渾濁的血腥味,喉嚨裏被塞入火紅炭火時,那強烈的灼燒感,臉頰被人一刀刀劃破時,那深入骨髓的痛苦,與那因渾身鞭刺,再加鹽水所造成的剜肉般的疼痛,更是讓她記憶猶新。
更爲可笑的是,她只來得及接收那位女子的記憶,就被活活疼暈了過去,之後更是被人扔下了懸崖,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那一世,她僅僅用那具身子活了一日,可那徹骨的仇恨,饒是莫念知自認早已冷漠無情的心,也不由爲之一顫。
在被扔下懸崖的那一刻,莫念知甚至懷疑,老天爺是故意在玩她,接連兩次讓她死的這麼憋屈,真的好麼?
而這一世,莫念知纔剛剛醒過來,就發現自己躺在這樣一間,破爛到隨時都有可能坍塌的房子裏,渾身痠軟得一動不能動,有種虛弱到隨時都要歸西的感覺,可是莫念知卻清楚的知道,自己又一次重生了。
只是這次,她重生在了一個名叫李欣,且重病垂死的醜陋小農女身上。
李欣在李家孫女中,排行第三,常被李家人叫三丫頭,或者欣丫頭,出生起,右臉上便有着一塊青紫色的胎記,足足佔據了半張臉,而隨着年齡的增長,胎記也跟着越來越大,顏色也越發的青黑,看起來極爲駭人。
也因此,李欣季少出門,甚至都不知道這是甚麼年代,村子裏有幾戶人家。
李欣的父親叫李大發,母親葉氏,剛纔與母親在外面爭執的,是她的親祖母,李張氏。
李家在這個村子是外來戶,但也在上楊村裏落戶三十多年了,李老漢膝下共有三子兩女,大兒子李大富,三兒子李大財,大閨女李桂,小閨女李金,而原主李欣的父親,也就是李家老二李大發,說起來,這一家子兄妹的名字,還真的是......跟錢密切相關啊。
李大發除了李欣外,還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李辰,與李欣是一對孿生兄妹,當時他們的出生,可是一件轟動整個村子的大事兒,畢竟,在這之前,整個上楊村可從來沒有過孿生子的出生。
奈何,因爲母親葉氏在懷孕的時候過度操勞,再加上營養跟不上,以至於兩個孩子一出生,就身體孱弱,病怏怏的,成日裏湯藥不斷,閨女李欣的臉上,更是有着一塊巴掌大的胎記,難看至極,因此也沒少遭其他李家人的白眼和嫌棄,村裏也有不少說閒話的。
好在,不管是母親葉氏,還是她的兩個兄弟,都沒有因爲她的相貌而輕賤她,反倒是更加的憐惜她,呵護她,否則,這李欣怕是活不到現在。
說起來,這一家子人也是夠命苦的,五年前,他們的父親李大發,進山打獵,自此一去不回,村裏也組織人山上搜尋過,只找到了他當時穿上山的外裳的一角,於是村裏人都猜測,李大發肯定是凶多吉少,餵了山裏的野狼了,而那一年,她與哥哥十歲,弟弟小石頭纔剛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