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趕靈鞭

按照老胡教的，我每敲一下木魚，就讓張海一家四口跪拜一次。

用老胡的話說，這叫一拜少三孽，再拜子孫多三福。

我又讓村長幫忙，在扁擔前後撒紙錢，並不停的喊。

“一錢化作萬貫錢，小靈不攔苦命人。”

等所有的紙錢撒完，儀式便完成了。

過橋之後乃是辭靈，就是與逝者告別，依舊是孝子跪拜，孝女開哭，而我則是在一旁敲響哀鼓。

等孝子頭磕出了紅印，孝女哭啞了嗓子，就可以出靈了。

所謂出靈，就是將棺材轉移到墳前。

村裏的壯漢幫忙給棺材上繩，這期間棺蓋上的公雞，依舊是紋絲不動，十分神奇。

出靈的時候，張海的老婆負責扛起引魂幡，張海的女兒張靈，負責手持木鞭。

這木鞭也很講究，上面刻有“刑天”二字，所以起名趕靈鞭，用來劈開陽間通往陰間的道路。

出發前，我叮囑張靈，等到了墳前，她要將趕靈鞭從墳坑的一頭扔到另一頭，切記千萬不要砸到人。

張靈問我，要是砸到人會怎樣？

我也不知道會發生甚麼，這個問題我問過老胡，他說要看道場師父的道行深不深，道場師父道行越深，越容易發生大事。

我怕張靈那小孩子記不牢，故意嚇唬她。

“趕靈鞭砸到誰，誰就會死，你千萬要小心！”

一路上，紙錢開道，村裏的白事班子用嗩吶吹起了哀樂。

終於，我們又回到了墳前。

墳坑已經重新整理過了，我讓衆人把棺材放下，又讓張海老婆把引魂幡插在墳坑旁，然後讓她和老公、兒子一起跪在旁邊。

在葬靈之前，還有一個出靈的步驟。

我在棺木旁誦唸佛家往生經，祝願老兩口來生能投個好人家。

隨後，我領着張靈來到墳坑前。

“把趕靈鞭扔過坑。”

張靈點了點頭，握緊了手中的鞭子。

我後退了兩步，以免張靈不小心砸到我。

村民們雅雀無聲，白事班子的哀樂也停了下來，等張靈扔完鞭子再繼續吹唱。

所有人都盯着張靈，可這姑娘不知爲何，遲遲沒有把鞭子扔過去。

張海的老婆可能跪的不耐煩了，低聲罵了張靈一句。

“死丫頭，還不快扔，磨嘰甚麼呢！”

我發現張靈的表情有些不對勁，她好像終於下定了決心，用力一甩胳膊，把手中的鞭子扔了出去。

然而鞭子並未像我安排的那樣，越過墳坑，而是飛向了張靈的弟弟張強。

趕靈鞭砸在了張強的頭上，木斧很輕，張靈也沒多少力氣，按說就算砸到頭也頂多鼓個包。

可誰知張強頭一歪，整個人跌入墳坑裏，他身體一抻，一抖，然後不動了。

我打了個冷顫，一股不好的感覺湧上心頭。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蹲在棺蓋上的公雞，高聲啼鳴。

咯咯咯！

它撲打着翅膀，飛走了。

我驚住了，以前老胡起起道場的時候，不到最後填土的那一步，壓棺的公雞從未飛走過，這種事兒，我也是第一次見。

“俺滴兒啊！”

張海的老婆，連滾帶爬的跳進墳坑裏，她摟着張強，對着坑上面的張靈破口大罵。

“你個挨千刀的臭丫頭，先生讓你往墳前扔，你砸你弟弟做甚麼！”

張靈抿着嘴，雙手緊攥着身上的喪服，一句話也不說。

張海也被嚇着了，他把兒子從老婆的手裏搶過來，放在地上，呼喊着張強的名字。

村民們圍了上來，有人尖叫道。

“張海，你兒子胸口不動了！”

張海急忙伸手往自己兒子鼻前探，隨後身體猛的一顫，臉色瞬間蒼白，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擠開人羣，伸手摸鼻孔，沒氣。

再摸脖子，也沒心跳。

我急忙撕開張強身上的衣服，開始給他做胸外按壓和人工呼吸。

可一直做了很久，張強的心跳始終沒有恢復。

我不禁慌張起來，腦海裏一片空白，豆粒大的汗珠不停往下落。

張強額頭上的淤痕都不明顯，怎麼會被砸死了呢？

我雙手漸漸沒了力氣，大腦也一片空白，張海夫妻兩人的哭喊聲，越來越響。

“小明，你休息會兒，我來接替你。”

王叔把我拉到一邊，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氣。

十幾分鍾後，救護車來了，醫生接替搶救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

沒救了。

張海的老婆直接昏迷了過去，被村民揹回家裏。

到了最後，墳前只剩下我和王叔二人。

王叔安慰我。

“鍾明，你別害怕，這事兒和你沒關係。”

怎麼能沒關係呢，道場是我起的，趕靈鞭是我遞的，張強的死，我有一半的責任。

那麼小的一個孩子，一小時前還能跑能跳，怎麼能眨眼間就沒了。

我接受不了。

我回憶起趕靈鞭砸在張強腦門上的那一幕，咬牙切齒的說道。

“那丫頭是故意的！”

在扔趕靈鞭之前，張靈曾問過我，趕靈鞭砸在人身上會怎麼樣。

我當時嚇唬她，說趕靈鞭砸到誰，誰就會死，她一定是信了這句話，才故意把趕靈鞭往張強身上扔的。

可他們是親姐弟啊！怎麼下得去手！

我從地上爬起來，準備回張海家找張靈對峙，我一定要弄明白，她爲甚麼要這麼做！

剛走兩步，我又停了下來。

我忽然發現，墳坑前的棺材，不知何時被掀開了，棺蓋側在一邊，露出了棺內的景象。

原本整齊疊放在裏面的衣服，不知被誰撕成了碎片，撒了一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