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回 小樓的主人

　　長天無情，人更無情，江湖將從此不寧。

　　果然是江湖將從此不寧！

　　因爲不但傳遞信息的快馬不絕於路，同時信鴿也滿天飛。

　　傳遞的皆是噩耗。不可遏止的滅門凶信傳遍武林，一樁樁，一件件，悲慘狀況無不令人愕然、駭然、驚懼、惶恐。

　　不可預見的屠戮好像隨時隨地就有可能發生。沒有人知道瘟疫來自何方，沒有人知道厄運會不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只是知道，死者都是享譽武林的大豪，聲威顯赫，武藝高強。而且，不但死的很慘很慘，幾乎是碎屍萬段。同時，凡是與其在一起的人，無論是家人還是外人，全部罹難，無一倖免。

　　看來，兇手不但殘忍，而且非常隱祕，很少留下線索。這是一夥甚麼樣的人？他們爲甚麼殺人？他們殺的人和他們有甚麼深仇大恨？

　　無數個問號，但是沒有人能夠回答。

　　人人自危，在加強防範的同時，還企盼救星快快出現，兇手快快落網。這幾乎成爲了人們的共同心願。

　　小河、流水、綠草，林深處，一座小樓。

　　小樓的主人很安逸，平時小樓的客人不多，只有家裏人在此獨享其樂。

　　不過，現在小樓竟然成爲了人們拜訪的對象。

　　的確，這座小樓有幾年沒這麼熱鬧了。因爲樓梯的油漆幾年沒有重新刷過，可看不出多少摩擦的痕跡。現在，則需要刮目相看了，因爲小樓幾乎天天來客人。

　　客人來自天南地北，四面八方，而且俱爲武林人士，甚至不少是江湖中頗有威名的大豪俠客，他們不遠千里而來。

　　奇怪的是，這些人來到小樓之後，顯得很恭謹，完全收斂了剛愎自用之氣，狂妄傲慢之態。幾乎完全不象是當街拔劍、血濺五尺的武林豪客，反而倒象是秋季臨考的謙和學子。

　　難道小樓裏有凶神惡煞，方能令羣豪畏懼如斯，方能如此俯首聽令？

　　小樓裏沒有凶神惡煞，只有主人，一個很平常的老人。主人熱情好客，彬彬有禮，笑容長現，態度溫和，平易近人。

　　小樓的主人並不神祕。

　　小樓的主人名字叫龍當空。

　　龍當空在武林大大有名。大大有名並不是因爲他的武功，而是他的智慧，因爲他是名滿江湖的第一智者。

　　據說江湖中的任何事情他都瞭解，江湖中的各色人物他都知道得很詳細，不但武功門派，家庭出身，甚至嗜好習慣也都掌握的一清二楚。

　　有人在背後說：“龍當空是神仙，起碼也是半仙。”

　　也有人在背後說：“這老兒根本不是人，是鬼，是精靈，是妖精。”

　　到了龍當空老爺子這裏，天下沒有祕密可言。

　　聰明才智是無價之寶。普天之下，誰對智慧不敬重？對智慧不敬重的人，往往是與失敗的厄運相伴。

　　所以，無論是武林耆宿，還是後起俊彥，都對龍當空敬重有加，不願在小樓滋事生飛。當然也有在小樓鬧事的人，氣焰囂張，不可一世。可是，後來還是乖乖向龍當空道歉賠禮，而且謙恭的如同孫子一般。各中因由，只有鬧事着自知。

　　後來，江湖上再也沒有人到小樓來鬧事的人啦。

　　雖然龍當空是一個熱情好客，彬彬有禮，笑容長現，態度溫和，平易近人的老人，但來見龍當空並不容易，因爲龍當空的規矩太大。客人要見他，先交白銀百兩。如果問問題，再交白銀百兩。

　　有錢能解語，無錢語不明。龍當空說的明白。

　　更令人頭痛的是每個人一次只能問一個問題。如果你想多問，必須準備銀兩，明天再來，而且還必須是上午，午後免談。

　　這樣，小樓外邊總有人在排隊，心甘情願的排隊。

　　但是，也有人不管龍當空的規矩，來去自由。龍當空對此竟毫無辦法。

　　不管龍當空的規矩，來去自由的是刀家姊妹，因爲她姓刀。

　　據說，普天之下，能令龍當空頭痛和畏懼的，惟有刀家的這對刺頭。見到刀家姊妹，龍當空就沒有咒念。

　　休爭三寸氣，白了少年頭。龍當空常以此自嘲。

　　一物降一物，沒有辦法。

　　正午時分，龍當空終於回答完問題，立即奔往樓上。因爲他老人家知道，此刻，睿智嬌媚的刀大小姐刀舞風正在小樓中，而且正獨佔他老人家三樓的書房品茗。

　　龍當空不得不去見這位刀舞風刀大小姐，否則，書房就要遭受厄運。

　　龍當空剛登上二樓，突然，一根棍棒悄然無聲而又迅疾如電般朝他腿上襲來。

　　是誰要在此刻來要龍當空的老命？這在小樓建成以後，幾乎沒有發生過的事情。縱然是有些人曾經來小樓滋事，但那不過是在一樓，還沒有人上到樓上來暗害主人。

　　一根棍棒儘管相對的柔軟，可是此刻已堅如銅鐵，足以開碑裂石。

　　萬分危機，看來龍當空在劫難逃。

　　不過此刻龍當空昏花的目光一瞬間變得明亮異常，好像已經老邁拙笨的身軀突然變得年輕靈活。未等一根棍棒沾身，龍當空身形已經宛如利箭射向空中，堪堪躲過點向“大鐘”與“陰谷”兩穴的一根棍棒。

　　驚險！絕對的驚險刺激。

　　更爲驚險的情況隨之而來。淒厲的嘯聲響起，兩道黑光急速一左一右，直取龍當空兩側的“肩貞”穴。這一招來得突然，來的迅速，快如閃電，幾乎無人能躲開。

　　幾乎無人能躲開，幾乎並不等於全部，有人就真的躲開了。

　　好一個龍當空，猶如輕燕，再度迅疾騰空，輕若輕風，身形急速旋轉，翻身落下之時，左右手已經各捏一枚鐵錐。

　　就憑這一手，龍當空的武功在當世幾乎就沒有了敵手。

　　一根棍棒不見，四周寂靜，不見任何人蹤跡。

　　偷襲者何在？半個影子都不見。

　　沒有人，難道是鬼所爲？

　　龍當空自然不做如是想，他知道那個偷襲者是人。既然敵人不見了，龍當空只有一聲嘆息，推開了三樓“談笑廳”的門。

　　龍當空彷彿忘了追查偷襲者是何人的大事，也忘了獨佔他老人家書房品茗，並令他無可奈何又愛又怕的女煞星，他只想回到“談笑廳”休息休息。

　　畢竟忙活了一個上午，任何人都會累，龍當空也不例外。

　　“談笑廳”是小樓最高級的室，安坐“談笑廳”的人絕對不是尋常人。

　　的確，“談笑廳”有人安坐。而且絕對不是尋常人，因爲坐在那裏的人是一位有些歲數的老年人。老年人的意思就是他不年輕了。

　　不年輕的老人當然就不是尋常人了。

　　此刻安坐“談笑廳”的就是一個老人，一個地地道道的老年人。

　　龍當空一眼就看見一根可惡的棍棒倚着楠木八仙桌在輕輕搖動，彷彿是在嘲笑他。更可氣的還有一枚鐵錐滴溜溜在桌上旋轉，彷彿是在鼓掌。

　　顯然，暗算龍當空的偷襲者就是這個老年人。只是這個老年人不但行動宛如鬼魅般迅捷，而且膽大的竟然敢於視龍當空爲無物。不但不隱身躲避，反而瀟灑安坐。

　　更爲奇怪的是龍當空面對偷襲者，竟然也視若無物，僅僅是一聲嘆息，竟然落座。龍當空他並沒有出手對偷襲者進行毀滅性打擊。

　　爲甚麼？原來不是龍當空不想出手對敵，因爲他不敢。

　　因爲龍當空清楚，這位可憎的老年客人是十分不好對付的魔頭，幾乎比刀大小姐還要難纏，甚至是難纏幾十倍的人。

　　一個老年人竟然敢享受聚仙樓最高級的“談笑廳”，那當然也就不是一個簡單的老年人了，否則他那裏會有這樣大的膽子。

　　的確也不是一個簡單的老年人，而是風嘯幫主視爲一柱擎天的長老浩棟方，風嘯幫第一奇人，江湖當中人人敬重的奇人。

　　“一根棍棒探天下，三枚鐵錐驚鬼神”。

　　浩棟方可是大名天下聞。

　　浩棟方雖然偷襲了龍當空，但並不快樂，臉上有些愁色，道：“七天挑二舵，似鬼如魅，不動聲色，毫無徵兆，乾淨利落，當真是他奶奶的大手筆。風嘯幫從未遇到如此掉價的事，如此難解的謎。奶奶的，所以，只好來請教你這老先生了。”

　　不管剛剛走進“談笑廳”的龍當空臉色如何難看，浩棟方還是一陣連珠炮，搶先說明來意。可是他破壞了龍當空有錢能解語，無錢語不明的規矩了。

　　黃金浮世在，白髮故人稀。龍當空看在是老朋友的份上只好讓步。

　　可令龍當空難堪的是，只見浩棟方左手一伸老長老長，並卻嘿嘿笑道：“拿錢來，堂堂龍當空，竟敢搶老老子的鐵錐，真不厚道。”

　　對於偷襲龍當空他不道歉，反而伸手要錢，爲老不尊，也夠詼諧了。

　　龍當空沒有辦法，只有苦笑。伴隨苦笑聲，兩柄鐵錐落到楠木八仙桌上，三柄鐵錐如同陀螺，一起滴溜溜在桌上旋轉不停。

　　看來龍當空與浩棟方以這種怪異的方式相見，顯然是見怪不怪了。老朋友老方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兩人就在瞬間已經由難堪變成了灑脫。

　　龍當空他捋捋發白的鬍子，平靜的笑道：“看來風嘯幫幫主赴滇南暫時還回不來，由此，幫中的兄弟們只好懇求浩棟方長老出山來收拾殘局了。”

　　不愧是天下少見的聰明人，龍當空的話一向能夠抓住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