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侵者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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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佑斯不知道這件事。 雅子感覺,他確實不知道這件事。那天晚上電話突兀地掛掉,安琦言的聲音迴響在耳邊,令人心驚膽戰。 渾渾噩噩地度過假期,上學第一天就要出發去南山開展課外活動。一大早坐上大巴,班上的同學普遍興奮,楊信叫,伊夏凌鬧,段亦莎扶着椅背望着前排的於祈。盧簡兒整理好自己的包後一屁股坐下,深吸氣說道:“啊……期待了好久!” 車內外的溫度差異大,玻璃窗上霧濛濛的,雅子環臂靜坐,手機不時在手中轉動。 大巴往郊外行駛,一路下着小雨,車內卻無比鬧騰。段亦莎和蔣詩打紙牌,伊夏凌想摻和進去,被她嫌煩拒絕。梵芝扣着下巴笑,楊信看得兩眼都直了,盧簡兒在翻看雜誌,翻到某一頁時指着上面男星的照片直喊“好帥哦”。 氣氛歡樂融洽。 兩個小時後,大巴到達了南山。 下車後,一陣霧氣撲面而來,大片墨綠的杉樹直挺在雨霧中,雅子吸了一口高山的空氣,劉海被霧氣沾溼覆在額頭上,與睫毛相觸。 天氣很冷。 同學們拎着各自的行李順着山間小道走向旅館,雅子往肩上披了一條大圍巾,楊信上來要幫她拎行李,她婉拒了,於是楊信往前趕到段亦莎那邊邀功請賞。 小雨淅淅瀝瀝的,伴隨着一陣雷聲,盧簡兒裹緊大衣埋怨:“哎呀,天氣真壞!” 南山很大,半山腰有一塊是專門爲學生課外活動開設的基地,旅館設施齊全,四周環繞着茂密的杉樹,環境很優美。 各個年級都安置妥當後,雅子收拾了一下,對簡兒說:“我出去走走。” “啊,要陪嗎?” “不用,一個人就好。” “哦,早去早回啊。” 旅館的大廳裏學生進出頻繁,雅子將大衣的帽子戴上,隨便挑了條山間小道,一個人漫步在石板路上,雨霧縹緲,空氣清新。 腦袋裏想着一些事情,以至於漸漸入神,不知不覺間已離旅館很遠。雅子無意間看到杉樹林內依稀的湖泊之景,於是走過去,扶着一棵棵樹幹靠近。 那是一片很深的湖泊,水面如鏡,十分漂亮。 “莫雅子。”突兀的叫聲在林外響起,雅子嚇了一跳。 轉身一看,看見是梵芝,才輕輕鬆了一口氣。 但是,當安琦言、於溫怡和若干學生會的女生依次走來的時候,雅子的神經重新繃緊,她不自覺地往後退一步,疑惑的眼神落到梵芝身上。 從她的眼神裏,雅子讀出來她已經耐不住了——耐不住要毀掉她了…… 學生會的女生大部分都來了,安琦言明顯是要殺雞儆猴。雅子沒有任何退路,只能任由她們將自己逼靠到一棵樹幹上。她不知道安琦言知道了多少,也不知道梵芝鼓吹了多少狠風,慌神間,眼角的餘光瞥到從小道走來的衛茹,於是她下意識地咬住下脣。 衛茹應該也是被於溫怡召集來的,她不知道目標是誰,還沒走進樹林就看到雅子,神色剎那間轉變,不着痕跡地停下腳步,立刻轉身跑了。 接下來便是安靜的對峙,安琦言站到雅子面前重新打量她,已經換了一種態度。她搖着頭,發出“嘖嘖”的嘆息聲。 “莫雅子。”她說,“你真是一隻高深的狐狸……” 雅子一句話都沒回,默默地看着她。 安琦言的指尖從她的鎖骨滑到她的下巴,說道:“你應該就是用這個部位勾引他的吧?” 好在頸部的痕跡已經消淡,但是於溫怡似乎察覺到了,她緊緊盯着那個地方,問安琦言:“還不動手?” “學姐真急躁。”梵芝嘲諷地說了於溫怡一句,又用溫和的笑容緩和對方的慍怒,“這種事怎麼能讓綺言學姐親自來?” 女生們的視線漸漸放到梵芝身上,梵芝繞過安琦言站在雅子面前,那面容多麼和善,但是她揮手給雅子一巴掌的時候——面不改色! 就這樣,雅子第一次被打,她猝不及防地側過了臉,髮絲貼頰,臉頰泛紅。 安琦言看向梵芝,梵芝揪住雅子的衣領,又反手打了一耳光。 雅子的雙手被兩旁的女生拉住,她咳嗽了幾聲,長髮遮住了變紅的側臉。 “叫你跟我爭。”梵芝俯身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說了一聲,又用膝蓋頂到她的腹上,這一下狠得讓雅子悶哼出聲,而這時,林外忽然響起“喂”的一聲,安琦言立刻側過頭看去。 “喂!”段亦莎竟然來了,她又喊了一聲,站在小道上質問,“你們在幹甚麼?” 女生們立刻在段亦莎察覺之前將雅子遮掩住,安琦言若無其事地走上前:“散步啊,你哥呢?” “散步?”段亦莎不信,盯着女生們走過來,“哪像散步?你們身後藏着甚麼?” 這一刻千鈞一髮,而就在段亦莎撥開女生羣的同時,梵芝在安琦言的身後用力推了一把,猝不及防的安琦言撞向段亦莎。 女生驚呼起來,段亦莎被這股力道撞得撲進前面的湖泊裏。梵芝的動作快到極難察覺,她很快隱於人後,而湖泊極深,段亦莎又不會游泳,她嗆水掙扎的時候指着安琦言大喊:“你神經病啊!” 然後整個人沉了下去,安琦言驚慌地回過頭瞪向身後的人,吼道:“誰推我?” 女生們嚇得往後退,事情立時變得嚴重起來。雅子被人放了後摔在地上,她忍痛提醒所有人:“快救她啊!” 可恨的是這裏的女生竟然沒有一個熟悉水性,於溫怡察覺不妙,拽住慌得腳軟的安琦言,連步後退:“快走,綺言,快走……” 段亦莎的撲騰越來越無力,她被嗆得哽咽,聲音漸漸沙啞,虛弱地喊:“哥……” 梵芝走在那些落跑的女生後面,雅子深深往她看一眼,她也看着雅子,隨即毫不留情地轉身走了。 段亦莎還在水中掙扎,雅子撐到岸邊盡力向她伸手,可是段亦莎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小,好不容易抓住手後又因力道不夠無法上岸。 隨着她的身子離岸越來越遠,雅子的上身離水面越來越近。最後,隨着段亦莎用力一抓,雅子的手肘再也撐不住——“砰”的一聲,水花濺起。 “咳!” 恢復意識的時候,一股刺痛的寒意襲入心裏,雅子醒來的一剎那被段佑斯托起頸部抱住。她咳嗽不止,喘氣時肺部很疼,不自覺地抓住他的衣領,感受到他也全身溼冷。 “你妹妹……” “她沒事。” 未說完的話被段佑斯截住,雅子抬頭望他,順着他的視線看到另一側抱膝發抖的段亦莎。 這邊現在有萬野、於祈和衛茹三人,林外有不少正往這邊趕來的人。段亦莎落水的事情已經在旅館傳開,衛茹扶着她,於祈利索地脫下大衣披到她身上,她正緩神發着抖。 雅子鬆了一口氣,就在這個時候,段亦莎清醒過來,她拍開正要扶她的萬野的手,火氣上冒,看向段佑斯大喊:“安琦言推我!” 2 這件事影響很大,即使校長有意護短,但格萊的課外活動上差點兒死人,犯事的還是校長女兒這回事早就被當時在南山的其他學校傳了出去。 段佑斯在其他人趕來之前和衛茹交換了人,雅子由衛茹扶着,他負責扶段亦莎。段亦莎在他的撫拍和安慰下臉色纔好了一點兒,她仰着頭湊到他的耳邊說話,聲音很輕。他聽着,看了雅子一眼,好像知道了她所受的苦。 活動草草收尾,回到學校後事情愈演愈烈,學生會的女生人人自危,安琦言更是如坐鍼氈。誰都知道段佑斯多寵段亦莎,出了這事後,連着三天都沒讓她來學校,安琦言怎麼都聯繫不上他。 雅子也沒去學校,她在家裏躺了兩天,第三天接到了段佑斯的電話。他先是問還痛不痛,然後問她:“有沒有她?” 雅子沒說話。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學生會的事……” 雅子聽着。 “繼續。”他說 說完便掛了電話。 雅子下牀走到窗前,拉開窗簾讓暮光投進來,閉目養神一會兒,再睜開眼時,痠痛收起,猶豫收起,柔弱也收起,她給安琦言打了個電話。 安琦言接了。 “學姐。”雅子這麼稱呼她,環起雙臂,“還好嗎?” “莫雅子……” “偌大的學生會,沒一個人敢給你做證。” “你好像忘了我爸是校長吧。”安琦言雖對她的態度感到詫異,但仍笑着說,“我怕甚麼啊?” 雅子聽着,淡淡地回:“你怕‘榭世’的校評。” 安琦言的笑容立刻僵住。 “前幾天恰好聽校長和主任談起這事,據說是校長指定要學姐進去深造的學校。”雅子邊說邊用指尖捏起紗簾,“恰巧這幾天是‘榭世’招生部審覈保送生素質的關口,你知道,他們一向對學生的人品把關很嚴的。” “還是那句話。”安琦言好不容易接上話,“我爸是校長,這件事如果被壓住,‘榭世’是不會知道的。” “這件事已經在各所學校之間傳開了,難道學姐還要保持鴕鳥心態?” “莫雅子!” “暫且不管‘榭世’。”雅子輕巧地轉移話題,“那麼段佑斯呢?” “你還敢跟我說段佑斯。” “我知道讓你用他的手機給我打電話的人,和讓你撞段亦莎的人是同一人。” 電話那邊,安琦言想到了甚麼,沒有說話。 “學姐原本以爲不管我和段佑斯有沒有事,借這個機會可以消消我的氣焰,但是忘記考慮那個人要消的究竟是我,還是學姐你自己的氣焰。” 終於,安琦言沉聲問:“你確定是她推我的?” “不但確定,我還可以幫你做證,在校長面前,在段佑斯面前。” 安琦言沉默不語。 “到時候,學姐只管安心拿‘榭世’的錄取通知書。” “多大的仇?”安琦言問道,“你和梵芝。” 雅子在手機這端笑一聲:“女生嘛,總有些敏感的雷區,踩着了,就哪裏都不順眼。” “莫雅子。”安琦言回,“看來我要重新認識你了。” 說完,她掛了電話。 第二天上午,梵芝從校長辦公室出來,廣播裏播放着對她的處分警告。她將處分單攥得緊緊的,回頭瞪向緊接着出來的雅子。 雅子緩步走來,與她的視線撞上,脣角毫無笑意,但眉眼間透着一絲獨處高位的孤傲,讓人不禁收斂狂意。 “你可真會勸人!” “是你動作不夠快。”雅子走向梵芝時竟讓她不自覺地後退,四目相對,氣場漸強,“我說的也全部是事實。” “莫雅子,你不會有好結果的。” “你也不會。” 廣播結束後的午休時間又響起了那首名聲大噪的英文歌曲,阿黛爾極具穿透力的嗓音繞進長廊。雅子臨走前又想起一些事,側過身重新看向梵芝。 “初來這邊時,你以爲我一開始的目標是徐毅天,對嗎?” 梵芝瞪着她。 雅子說:“和你玩了一個遊戲,其實目標不是他。”說着,將一直拿在手裏的藍色紙鶴放到梵芝手上,“遊戲愉快,也謝謝你順手幫我解決了他。” 梵芝的注意力從莫雅子的背影轉移到藍色紙鶴上,打開看,只看到熟悉的筆跡所寫下的兩個字——梵芝。 怎麼會…… 心猛地揪緊,她顯然不相信,緊追上雅子拽住她的手:“不可能!” 雅子看着近乎崩潰的她,緩緩地抽出自己的手:“他原本猶豫過的。” …… “原本叫我暫停過,是你自己的不安分讓他下定決心。” 說完,乾脆利落地甩開梵芝的手。 雅子走後,梵芝已近痛徹無力得快要支撐不住,這時皇甫一妃靠着牆看戲的樣子映入眼簾,她手裏捏着一份資料,對着梵芝嘖嘖嘆息。 “沒想到吧?”她說,“那兩個人之間的默契已經強到讓你潰不成軍。”說着,她將手中的資料扔到梵芝的腳邊,“他不想看到你,項鍊就當送給你,回法國吧。” 這一句話纔是對梵芝重重的一擊,她臉色蒼白地靠着欄杆,指尖發抖,不敢撿那份資料。 “你也知道是甚麼了吧?”皇甫一妃說,“從進夏令營的那天起就知道段氏兄妹的家底,然後一直靠近,一直靠近,終於趁機拿到了這條夢寐以求的鑽石項鍊,抵賣了超多錢呢。接着繼續用來包裝自己大家閨秀的形象,好歡快啊,有偷竊癖的梵芝小姐。” “他拿項鍊……”梵芝一下子癱倒,聲音顫抖地問,“去做鑑定了?” “不知道你是從哪裏弄來的贗品。”皇甫一妃嘆一口氣,“差點兒以假亂真,但假的就是假的,經不起一點兒深究。” “但我對他的心是真的!” “你覺得這句話還有價值嗎?” 許久,梵芝紅着眼,聲音沙啞地問皇甫一妃:“是你去調查我,然後告訴他的?” “我沒有這份閒心。”皇甫一妃蹲下來與她平視,笑着說道,“我向來只做善後,而前期的工作,段家的姐姐可比我積極多了。” 梵芝怔怔地看着她。 “最後勸你一句,躲遠一點兒,安琦言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話音落下的時候,皇甫一妃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對面的教學樓看去。那邊,安琦言靠着欄杆抱臂看着她,神情冰冷。 梵芝……一敗塗地了。 3 梵芝休學的消息在學校傳開的第二天午後,雅子來到藝術樓的天台。天氣很冷,段佑斯倚着那個舊的護欄,雅子走過來時就看到他的側影,他在想事,背倚臺沿,眉頭微微皺着。 她是主動來的,所以腳步聲引他的注意時,他看了她一眼,兩人都沒有說話。 鈴聲遙遙地響起。 雙手被他握住,隨後被拉到了他面前。他低着頭,默不作聲地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慢慢地抱住她。雅子將頭靠到他的肩上,有他的味道,他的溫暖,他的很多讓她想要抱住安慰的低落情緒。 段佑斯一言不發,久久地抱着她。雅子也不說話,只陪他。 因爲知道他不可能真的無動於衷,不可能真的對一個曾經親密接觸過的女生說忘就忘,對方再不堪也曾是他的盟友,而他再狠也沒親自去追究項鍊下落。 他給了梵芝一個自由和機會。 三天後,事件餘熱漸退。 放學鈴聲響起,學生蜂擁而出。雅子在長廊上被段亦莎從後面攬住,她猝不及防地看向她,段亦莎開門見山地問:“你知道這邊哪家店的甜甜圈最甜嗎?” “你不知道啊?”一旁的盧簡兒插嘴。 “廢話,我對這邊又不熟。” “你和你哥的公寓不是在附近嗎?” 段亦莎不耐煩地說:“喂!我是從別區的學校轉過來的好不好!本來就不是這邊的人啊。” “呃……”盧簡兒仍舊疑惑,“你哥住在這邊,你怎麼不熟?” “買個甜甜圈而已,你怎麼那麼多廢話?” 盧簡兒被吼得噤聲,雅子這時扯了扯段亦莎的衣服,說:“我也不是住這邊很久的人,所以不熟。” 段亦莎眉毛一挑,歪着頭看向盧簡兒:“那你呢?” 簡兒保持噤聲不回答。 “哎喲!”段亦莎無奈地擺手,只好回答她的問題,“明顯我和我哥都不是這邊的人,空閒的時候還是會回家的,現在住的公寓只是閒置房產之一嘛。” “啊,你們家到底是幹甚麼的啊?”盧簡兒眼睛一亮。 “想知道啊?” “我可是這邊的美食百事通!”盧簡兒一碰到八卦就完全不膽小了,說完使勁拍段亦莎的肩膀。 但段亦莎只回了一句:“問皇甫一妃啊,她是我們的鄰居。” 雅子笑了笑,盧簡兒根本不敢和皇甫一妃講話。 一刻鐘後,甜品店到了,還真是一家很受歡迎的店,一進門就看見櫃檯前長長的隊伍,雅緻的席位間坐滿了人。空氣中瀰漫着麪包香,酥酥糯糯,甜意蜜蜜。 段亦莎拉着雙肩包的揹帶,不情不願地排到後面,雅子正在和盧簡兒說這次考試的範圍,說話的內容傳到段亦莎耳中,她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雅子注意到,心領神會地問:“擔心於祈因爲成績看低你?” 段亦莎睜大雙眼,回她:“天啊,你真會看人心哦。” “那是不是這樣呢?” “對啊!”她猛點頭,“他很在意成績的,太討厭了!” “那你讓雅子幫你補課啊!”盧簡兒說。 段亦莎腦袋一歪,看着雅子。 雅子剛要回答,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陰影。有個男生正好走到毫無察覺的段亦莎身後做了一件事,這件事令本來悠閒自得的段亦莎猛地一驚,迅速回頭喊道:“誰?” 盧簡兒低呼一聲:“他近看真帥啊……” 段亦莎卻在看清他後氣得大叫:“彥琛,你變態啊!居然摸我!” 彥琛不躲也不閃,雙手搭在段亦莎的肩膀上,笑着說:“你又不是女人,介意甚麼?” “不要扯我啦!”段亦莎很快後退一步,“變態!” 他看上去很愛逗段亦莎,越被罵越幸災樂禍,問道:“你哥呢?” “啊,你這個爛人,還想見我哥,等八輩子吧!” “嘖嘖嘖,聽你罵人真享受。” “可是我一點兒胃口都沒了,真謝謝你掃興。” 段亦莎說完就沒好氣地走人。她在門口和一個端着可樂的男生擦肩而過,她沒有回頭,但那名男生神情整個變興奮,竄到她身後問:“喂,你怎麼在這裏?” 男生邊糾纏還邊興奮地指了彥琛一下,喊道:“喂,是段亦莎!” 接着繼續纏着她問話,看來是追求者。 段亦莎有些暴躁,出門時捂着耳朵“啊”的大嚷一聲,聽得男生眼裏直冒桃心,也讓店內的人嚇一跳。 “我們也走吧,雅子!”簡兒說着向門外跑去,雅子一直低着頭,剛要離開,手卻被人拉住。 心悸。 是的,雅子被彥琛拉住,他甚麼話也不說,只是隨手從櫃檯拿了一支筆,拉來雅子的手,那股力道很穩,將她緊緊地禁錮住,接着手心被展開,他低頭在她的手心寫東西。 “記得打電話。”手被放開時,彥琛對她說道,還做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 雅子收回手後立刻將手放在身後,不回話,也不看他,握緊拳頭離開,速度很快。 4 那個人竟然用記號筆寫字,一長串手機號碼清晰地顯示在手心,怎麼搓洗都不掉色。鍋內的湯冒着熱氣,明亮的廚房內水聲響起,雅子洗得費力,眉頭緊皺。 “晚飯!晚飯!我好餓!”廚房外面傳來段亦莎的喊聲。 雅子關上水龍頭去端鍋,手卻在觸到鍋柄時被燙到,整鍋湯“哐當”一聲灑在地上,發出巨響。她蹲下身撿,卻再次被燙到,甩手輕叫了一聲。 客廳裏的段亦莎坐直身子朝廚房看來,段佑斯聞聲進來,看到這樣的場景後,立即拿溼布蹲在她的面前。她來不及收手已被他握住,同時,被他看到手心上那串突兀的黑色數字。 雅子低着頭,他應該知道是誰的,以至於動作頓了一下。 “發生甚麼事了?”段亦莎走進來問。 他默不作聲地看了雅子一眼,溼布繼續覆到她被燙的手指上,然後起身說:“自己弄。” 那頓難得的晚飯氣氛就那樣變得壓抑了。 星期二下午最後一節課的大掃除,大家忙得熱火朝天,於祈在走廊上擦窗,段亦莎隔着玻璃坐在教室內,時不時在窗上哈一口氣畫個愛心出來。 外面的於祈扶了扶眼鏡,旁邊經過的女生偷偷笑了笑,他更加賣力地擦窗,但怎麼都遮不住段亦莎畫出來的一個個愛心,反倒把她逗得更開心了。 “雅子,這真的是彥琛的手機號碼啊?”盧簡兒一邊擦講臺一邊問,伊夏凌和楊信在後排大聲吵鬧,雅子正在整理書本,閒暇時攤開手心,看着還殘留的筆痕,嘆了一口氣,沒有回應。 手機忽然收到短信,她邊低頭看邊走出教室前門,卻不巧與拎着水進來的於祈相撞,冷水“嘩啦”一下灑在他的褲子上,雅子立刻要道歉,於祈拍了拍褲子說“沒事”。段亦莎走過來要幫他擦,他尷尬得連連往後退。 短信來自段佑斯,約雅子在學生會會議室見。 夕陽西下,學生會會議室的門虛掩着,雅子推門進去時,冰冷的氣息圍繞周身。段佑斯坐在桌子盡頭的牛皮椅上,鐘擺計時器上的小球有規律地左碰右撞,嗒嗒聲隱於他淡漠的臉色中。 她把門鎖上,慢慢走過去,他靜靜地坐着,看向她刻意背於身後的雙手。 似乎是嘲笑了一下,然後“譁”地一下,令人措手不及,雅子剛到桌前就被拉着坐在他的腿上,同時手心也被他強制攤開,怎麼收也收不起。她皺眉看着他,而他專注地看着她的手心。 那些數字還可辨別,雅子低聲說:“洗過了……” 他沒說甚麼,只是拿起筆,當着雅子的面在她的手心上寫出兩個字。 圓珠筆芯滑過皮膚,那兩個字覆蓋住數字,漸漸完整時,她的心一緊,側過頭看着他。 他收起筆,圓珠筆被扔回桌上時打亂了正在擺動的計時器,鐵球晃盪,他背靠椅背沉穩地對上雅子質疑的目光。 “爲甚麼他也要……” “期末考試後有一次大選舉,在這之前解決他。” “爲甚麼?” 夕陽的餘暉照進窗口,段佑斯聽着雅子第一次爲目標而問出的爲甚麼,嗓音淡漠卻有力。 他將手環上她的腰,在被窗簾覆蓋的陰影裏,緩緩說:“因爲我要你能與安琦言抗衡。” “……” “而他坐在我要你坐的位子上。” 雅子聽着,有些無奈,手攥緊桌沿。 回教室的路上,天空橘紅,夕陽西沉,學生奔走,叫鬧歡笑。雅子安靜地走着,於祈仍在收拾教室門口的污水,段亦莎攀着門框看着他。雅子走進教室時和於祈擦肩而過,留下一句:“對不起。” 段亦莎回頭望着她,於祈頭也不抬地應道:“沒關係。” 雅子沒有回頭,她看着前方,皺了一下眉頭。 對不起,於祈。 下一個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