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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14 安妮之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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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時音回慕府的那天,慕羌擺了一桌盛宴。

  她是嚴禹森用席家的車送回來的,進門時司機提着行李跟在身後,一身風衣,高跟鞋皮手套,把自己包裹得嚴實也精緻得厲害,摘着墨鏡上樓,期間無視刻意迎她的辛氏母女也無視廊上的慕羌。

  一直到自己的房前,開門,見到站立在牀尾的芝愛。

  芝愛看着風塵僕僕的她,她也看着清靈寡靜的芝愛。

  然後關門,她與芝愛都上前,兩人輕輕地擁抱,時音的包鬆手噗一聲落到地毯上,她將眼閉上,芝愛在她耳邊說:“席家來人替媽媽辦手續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成功了,慕羌改態度了,他留我們。”

  “媽走了嗎?”

  “恩,沒趕得及你回來。”

  “沒關係,癌細胞擴散速度比我回來快,不耽誤治病就好。”

  “媽走前,給你留了些話。”

  她鬆開芝愛,撫她的頭髮:“說。”

  ……

  慕家的晚餐在一場大雨中開場,慕羌坐主位,時音坐他對面,兩邊分坐他人。

  嚴禹森被慕羌留下來晚餐,他審視局面,默聲少語;辛莉芬與辛亞蕙舉杯喝酒,投遞眼神給雙方,勤找話題。

  一桌都是用餐的刀叉聲,偶爾摻進一句慕羌與嚴禹森的客套談話。

  “手錶和玉鐲找到了嗎?”忽然,時音開口。

  才與嚴禹森搭上話的辛亞蕙未及反應地向這邊看過來,笑:“時音姐?”

  “我說,手錶和玉鐲找到了嗎。”

  “哦……”辛亞蕙看辛莉芬,辛莉芬回一眼,辛亞蕙擺出笑,“這麼久了都忘了,不過我想起之前去過一次媽媽的劇組,估計我跟媽媽都是在那邊換衣服時粗心弄丟的。”

  芝愛低頭切牛排。

  “是嗎。”時音雲淡風輕地答,提杯喝一口茶,“還以爲真有家賊。”

  “北頎姐亂猜的。”

  “姐。”芝愛語氣平緩地截話,辛莉芬與辛亞蕙都看向她。

  時音也看她。

  “最近我們也開始丟首飾了。”

  辛莉芬微挑眉,辛亞蕙依舊帶笑,時音則細看自己手指,清淡回:“是你粗心大意丟三落四,有了個家賊做藉口還真用上了。”

  然後喝茶,提杯時問:“丟甚麼了?”

  “安妮之淚。”

  ……

  ……

  芝愛說完這四字,一桌寂靜。

  早看出戲局來的嚴禹森不動聲色,慕羌遠遠眯着時音,時音則慢悠地吹着茶,抿一口。

  辛莉芬與辛亞蕙察言觀色,待到時音放杯,恪一聲,驚四座。

  “那就找一下吧。”她對上慕羌視線,“爸爸?”

  “找。”慕羌以手指利落叩桌一聲,沉聲吩咐Fancy,“找!”

  時音笑。

  二樓一時腳步繁忙,一桌人繼續心思各異地用餐,辛莉芬嚮慕羌陪笑:“動靜何必這麼大,不會真有家賊吧?”

  “那說不定,不然怎麼專偷女孩子的首飾。”芝愛接。

  辛莉芬轉看芝愛,芝愛點額作回應,辛亞蕙仰頭喝盡杯中酒,心口起伏。

  “媽媽走之前給我留了一句話。”時音在這間隙淡淡地開另一個話題,慕羌看過來。

  “她說她不像我們,經不起風浪了,這次治病也不定甚麼時候能回來,希望我們別吵,一家人好好過日子跟以前一樣。”說到這邊,她笑,“媽媽到現在還不知道家裏多了哪些人。”

  慕羌直直盯着她。

  “不過既然是媽媽的願望,我沒有不照辦的道理,只是說好跟從前一樣,現在人數有點不太對……”

  沒繼續說下去,而是看,看這一家子的臉色變化,時音手中慢搖着茶杯。

  恰在此刻,Fancy端着放有項鍊的首飾盒來到二樓迴廊,說:“小姐,找到了。”

  衆人抬頭,Fancy將首飾盒展示出來,血紅的安妮之淚項鍊躺在絲緞內。

  “哪兒找到的?”

  “辛小姐房裏。”Fancy毫不猶豫地答,辛亞蕙倏地站起身。

  “這不是真的項鍊,這是仿……”話噎一半,時音叩着下巴看她,她皺眉,尷尬坦白,“仿造的!”

  “那就驗驗。”時音的一言一語始終來得輕巧,辛亞蕙盯緊她。

  “驗。”慕羌說。

  時音又笑。

  “不用驗了。”辛莉芬在Fancy有動作前先聲奪人,她將手中刀叉砰噹兩聲落盤子上,唰一記抽餐巾擦拭嘴角,瞥慕羌一眼,繼而哼笑着看時音,“不錯,學得有模有樣,讓我們怎麼來的就怎麼走。”

  “四媽教得好。”

  然後辛莉芬起身,這位聰明女人瞭解慕羌是個甚麼樣的人,也清楚明白時音現在後臺堅固,當下就做了爽快的決定,面無表情地往二樓走,辛亞蕙緊跟其後。

  慕羌一點挽留都不做,大雨在屋外轟鳴作響,憤怒的高跟鞋聲從迴廊走過,時音看回餐桌,喝茶點頭:“恩,人數對了。”

  當晚,辛莉芬與辛亞蕙提行李搬出慕府。

  時移世易。

  2

  “不問我甚麼?”

  慕羌關上書房門後說第一句話,時音抱着臂坐在轉椅上,安靜聽,不開口。

  兩人就像兩年前那樣,他抽雪茄,取一瓶陳年波特酒,倒到第二個酒杯時收住瓶口,低聲說:“哦,你戒了。”

  “想我問甚麼?”時音問。

  “看見她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能激你。”他坐到皮椅上,“一個月是我在心裏給你的期限,你完成了。”

  她們是指辛氏母女,把話說得如此泰然是慕羌的一種本事,時音慢慢地將臂擱到桌沿,與他隔桌相視。

  “所以說現在,一切都在爸爸的掌控中?”

  “看看給你媽媽的那份離婚協議,假的,我沒簽過字。”

  她緩緩笑:“那份協議我沒看完就丟了,媽媽也沒再見第二次。”

  慕羌看她的眼神,不加猶豫地說:“你可以不信,沒關係。”

  “不,爸爸我信。”

  話一出,兩人陷入安靜的心理戰,不久,她接着說:“辛阿姨和亞蕙這麼走了真的沒關係嗎?”

  “她們有時薪,演出來的。”

  “哦。”時音會意點頭。

  又一陣良久的對視,她頗有深意地講:“媽媽其實還向我留了另一句話。”

  “說說看。”

  “她告訴我,凡事不能做絕,因爲我永遠也不知道被我狠狠踩過的對方甚麼時候會重新站起來。”她看慕羌的眼,“而這個,好像也是爸爸的最大缺點。”

  慕羌吸一口雪茄。

  等煙霧從他的口鼻慢慢釋放出來時,時音換坐姿:“媽媽對你還是存在感情的,現在她應該是平衡我們家關係的一個重要人物。”

  “我明天就訂機票去陪她。”

  他老道,不用時音說透就給出瞭解決方案,也給自己安排了最好的容身之所,她就帶着警告意味提醒:“那麼請爸爸對媽媽好一點,她對這一個月來的事情絲毫不知情。”

  他繼續抽着雪茄,默應。

  時音離開座椅時,他問:“不住這兒了?”

  “不住。”

  開書房門,芝愛候在外面,時音關門走出來,芝愛跟她身側說:“都收拾好了。”

  “恩。”

  等到兩人離書房夠遠,芝愛問:“我們真的還要繼續跟慕羌保持關係?”

  四下無人,時音邊下樓梯邊回:“他對我的事太瞭解,與其踩他不如封他,要封他封得最嚴實就是讓他以爲他和我們依舊是一國。”

  語氣放緩,她繼續說:“何況媽對他真的是有感情,她一個人治病沒我們陪,我放過他,他對媽好一點,說不定對病情有好處。”

  “那他在書房狡辯的那些話姐信嗎?”

  “你信嗎?”

  “不信。”

  “我信一半。”

  兩人說到這邊已到客廳,嚴禹森正跟剛回府的慕西尉說話,看見時音走下來,兩個男人都暫停談話。

  ……

  “我好了。”她淡說。

  車子一路夜行,開到機場,坐當晚的飛機到最繁華的都市,下飛機,專車已在等候。

  司機是名中年男子,嚴禹森叫他老李,對時音說:“以後他負責你出行。”

  “慕小姐。”老李開後座車門。

  時音坐進。

  然後又是一段冗長的路程,芝愛在她肩上睡着了,天矇矇亮時,目的地終於到達。

  四周是幽靜的一片山林,凌晨霧重,湖面上飄一層朦朧仙氣,靠湖,佇立着一幢別緻的北歐風別墅。

  她下車,老李提行李。

  席聞樂給她的這套別墅奢華不俗,四周沒有鄰居,獨獨一幢佇立在湖邊,依山傍水,色調濃重。應該是平日避世的一處雅居。

  這裏的人跟這別墅清冷的氣質一樣,老李沉默寡言,兩位女傭高挑清瘦,她們叫她:“小姐。”

  面對芝愛,則喚:“芝愛小姐。”

  “房子和人都是你的,湖也是你的,你是這裏的主人。”嚴禹森陪着她走過門檻。

  客廳的傢俱擺設多以精挑細選的布藝爲主,繁複細膩,舒適典雅,乍一看很靜謐。樓梯則崇尚原木韻味,走到二樓,格局與佈置更加盡善盡美。

  “這裏一共有三間主臥室套房,小姐的臥室是這間。”女傭替她開門。

  時音這間房正面向湖泊,有開闊的陽臺與繁美的大窗簾,但是凌晨時刻溼氣厲害,女傭將陽臺的玻璃門合上。

  她坐到牀沿一聲不吭地看着地毯,嚴禹森待着沒走,他還有話沒說完。

  女傭端來一個盤子,盤子上放有兩杯清茶,四把鑰匙,一部手機和一張鉑金卡。

  她沒有心情喝茶,嚴禹森指向鑰匙:“銀色那把是房子的,你不太用得着,阿蘭和阿冰會看家。黑色那把是車子的,不是老李用來接送你的那輛,是停在樓下車庫的蘭博,你會開的話就是你的。第三把是半山居別墅的,你要是無聊可以和芝愛去那裏玩,不遠,順着這個山道再往上拐一刻鐘就到了。最後一把鑰匙是遊艇的,你給老李,老李會開,遊艇就停在這座山後海的港口。”

  然後,他的視線放到鉑金卡上。

  “這張副卡你想買甚麼就買甚麼,主卡是他,額度無限,刷酒店刷俱樂部會有專人服務,他們認得出這張卡。芝愛的生活費會打在另一張卡里給她,她下個月就要去大學了對嗎,學費也打在裏面了。”

  時音疲憊地朝後坐了一點,一個問題都不問。

  最後,嚴禹森拿手機:“這部手機裏面有七個號,他,我,老李,慄智,別墅,你妹妹和美國你媽媽的主治醫師,他認爲你的交際圈這些就夠了。”

  到這裏,時音抬眼看他,他向她攤手要東西,兩人對峙了五秒,她一言不發地從包內拿自己的手機交給他。

  他準備沒收,她問:“能不能只停原來的號碼,把手機裏面的東西留着?”

  “可以。”

  “謝謝。”

  兩人客套盡顯,嚴禹森拔除了SIM卡,抬眸看她一眼,將舊手機和新手機都給她。

  “洗澡水放好了,你洗一洗休息吧,兩個月後他會來看你的。”

  他準備走,到門口又停下:“還有一件事他讓我轉告你,以這樣的形式待在他身邊的女人只有你一個,他沒養其他女人,你不要多想。”

  嚴禹森走後,獨留時音一人靜坐在寒涼空氣中,她閉着眼笑,全是苦與澀。

  甚麼樣的房子,鎖着甚麼樣的人。

  3

  衣物間、鞋櫃是滿的。首飾盒是滿的。冰櫃、儲物櫃,酒窖也全都是滿的。

  席聞樂一出手給她的物質條件就接近於飽和,鉑金卡的主副卡關係就是兩個人的關係,她接受了,從今往後就依附他而生。

  芝愛不過一個星期就去了大學報道,留她一人在別墅從早醒到晚,看書,繞湖散步。

  第十天時她去市裏的書店買回許多輔導書,準備在這兩個月裏將前兩年頹廢落下的課程全補回來,以備不時之需。

  半個月時,她已熟悉這座城市的主要街道,適應被兩名女傭照顧的生活。

  一個月時,她能夠獨自開車下山道,去過後海,走了一圈他休閒過的地方。

  兩個月時,天氣微微轉涼,全國各地的大學已開學滿一個半月。

  “老李,”時音出門,叫正在草坪長椅上看報的他,“我出去一下,送我。”

  老李去車庫取車,天涼,阿蘭下來替時音披上一件西裝外套:“小姐去哪裏?”

  她淡笑:“有電話的話轉我手機。”

  “好的,那今晚小姐外面喫還是回來喫?”

  “會回來。”

  “好。”

  老李將車開來了,時音入座,將手包放膝上,說:“芝愛的學校。”

  車子啓動。

  今天天氣一直陰沉,芝愛出門沒帶傘,時音就乾脆去接她下課,路上她聽着音樂翻書,窗外街景徐徐流逝,不多會兒,車窗玻璃上響起淅淅瀝瀝的雨敲聲。

  老李打開車內暖氣。

  到達校門口,給芝愛發完短信後繼續看膝上的書,等那麼一會兒,老李下車開門,芝愛坐進來,車內被帶入一股溼氣。

  “姐,繞東邊那條道開,我買些東西。”

  芝愛這麼說的時候老李就已經聽進去了,他熟門熟路地轉方向,時音翻一頁書,繼續看。

  雨敲玻璃的聲音漸漸變大,她看書看累了,朝窗外投去一眼,眼前恰好映入一所佇立在雨幕中的學府。

  “停。”

  老李剎車,時音透過車窗靜靜地看大道對面氣勢恢宏的學府正門,那正門頂上鑿着四個硃紅的字:明御大學。

  而無形之中,還有這麼一個後綴:總校部。

  芝愛考入的是這個大學位於這座城市的分校部,她差點忘了總校正門與分校大門僅隔兩個街道,現在,隔着一條馬路,隔着紛繁的雨珠,時音看着這座位高權重的百年學府。

  這是他的學校。

  完全不一樣的建築厚實度,典型的英式紅磚風格,門比分校大了整整兩倍,聳立的尖塔被雨抹上一層濃重歷史感,它莊嚴又肅穆。

  車窗上漸漸地蒙了霧氣,霧氣與水珠交雜,視界變得朦朧不清,這所學府還未下課,這所學府裏裝着一個精縮的名利場,遠在正門外也似乎感受到裏面湧動的暗流。

  時音在車內輕輕地閉上眼。

  這裏是可以接觸到他最多的地方。

  “小姐。”老李不知何時接了電話,他從後視鏡看着出神的時音,喚她。

  時音睜眼。

  “少爺回來了。”

  ……

  席聞樂的回來並不是回別墅,而是回國,他只給老李打了一個電話,然後老李就送時音回別墅,那裏,慄智已經等着了。

  除了慄管家之外大概沒人知道席聞樂要做甚麼,但是慄智不說,她只等時音換好衣服後帶她上車,將她送到了一間高星級酒店的門口。

  途中,兩人不說話,時音穿着一身純白刺繡長裙,戴墨鏡,長髮垂在雙肩,氣色比兩個月前好很多。

  臨下車前,慄智將房卡給她。

  時音心口輕微起伏,怪不得剛纔甚麼都不說,說多都是諷刺,她接房卡,慄智提醒:“8102總統套房。”

  下車後獨自步入燈火通明的大廳,前堂經理正候着,禮貌過來迎。她一路沉默着上電梯,電梯員是名年輕的男人,他在僅有三個人的空間裏呼吸有些不順,因爲時音氣質太好,抱着臂陷在自己情緒中的模樣帶點清冷與不可企及的仙氣,他透過電梯壁上的反光悄悄地打量她。

  是哪位大人物的情人,他想。

  到了套房,經理退下,時音將手包扔桌上,倒一杯果汁到窗前喝。

  她不知道席聞樂甚麼時候來,她也不想去知道,這裏地處金融腹地,一晚的房費夠芝愛一年的學費,越是這樣,她越心燥。

  視線從落地窗外的一片江景移開,她坐到沙發上開電視,看了許久,他沒來。

  但是他訂了晚餐,這份雙人的燭光晚餐送來時天已全黑,江對面夜景璀璨,時音面對着江景獨自用餐。

  洗完澡,他還是沒來,偌大奢華的套房只有電視聲響。

  時間一個鐘頭一個鐘頭地走,她幾度在臥室內徘徊,手機從未響起,套房門外也一直不來動靜。

  最後十二點鐘聲響時,時音將手機關機,上牀,關燈。

  ……

  從鬆懈到緊張再到鬆懈,精神累了,她很快睡着。

  ……

  睡了一個鐘左右,牀邊終於有動靜。

  那是在接近一點的時候,時音睡得昏沉,身後牀面輕微彈動,她的背貼到了他的胸膛,然後頸部也被枕到他的臂上,她漸漸地醒,意識清楚,身子從軟綿到接觸他肌膚時的輕微僵硬,剛要轉身,反被他固定住側睡的躺法。

  真的是席聞樂。

  “不碰你,”他把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聲音略帶睏倦,將縮在被子裏的她的雙手都找出來握住,說,“我就想睡一覺,你睡。”

  這一覺睡到清晨四點左右。

  天還矇矇亮時,雨仍在下,時音在半夢半醒之間感到脣上受力,她睏倦地睜眼,才察覺自己的呼吸與他的鼻息貼緊着。

  正在被動地與他輕吻,他已經睡足了精神,現在對她的感覺來了,一直從她的嘴吻到她頸部,然後從腰間提起自己背心脫下。

  時音在與他額頭相抵時看着他沉穩的眼,扶他脖頸,沙啞問:“今天你有沒有事……”

  “七點去學校。”

  腰部感覺到他手心的探入,他摸在那塊文身的地方,然後正題就開始了,時音抿着脣,早晨腦袋昏沉,她又突然受到這濃情以待,以至於情難自制地漏出一句:“你愛不愛我……”

  席聞樂大概也沒經思考,啞着嗓音近乎條件反射地回:“愛。”

  4

  太快的回答往往不帶感情,但他一回答完,這個房間就進入了另一層氛圍,兩年又兩個月恨與愛交纏,時音用肘撐起自己與他深吻,長髮亂在枕上,吊帶褪到肩口,嘶一下,指尖又在他頸口劃出三道刮痕。

  ……

  這三道刮痕留得不客氣,他事後才察覺,站立在鏡前抹下巴,時音則靠在牀頭看着他厚實的背,後肩那五道印子已經淺很多。

  她喝果汁,他穿襯衣系領帶。襯衣與領帶的款式是學校的制服,她看沒多久,下牀到他身側。

  “我來。”

  他將雙手放進褲兜,面對她。

  替席聞樂系領帶時,他一聲不吭地看着她,時音也漸漸抬眼對上他視線,他還是那麼英凌氣十足,不說話卻滿是內容,時音右手緩緩地抽領帶,結子越收越緊,但他不動聲色。

  忽地一下放鬆,她收視線,將領帶繫好:“手有點生了。”

  然後用掌心撫平他肩身的襯衫,他在她的手離開後動了動脖子。

  “不是雙休日嗎,也要去上課?”

  “有個學術報告會。”

  她點頭。

  這會兒門鈴響,是酒店的早餐服務。

  席聞樂去開門,時音搖晃着果汁杯倚到臥室門口,侍者還沒推車進門,他先說:“等會兒。”

  接着看向單穿一條真絲裙的時音,眼內意思要她進房,等她進房後,他才允許男性侍者將餐車推進來。

  只是時音只將果汁杯放了,而後不添任何外衣直接走進客廳,男侍者還沒走,一眼就看到她,雖然懂得低頭避諱,但該看的都在一秒間看到了。席聞樂沒顯露臉色,只命令侍者走,時音則到餐車前倒一杯子新的果汁,她邊喝邊對上席聞樂的雙眼,兩個人眼底都壓着沉沉一股氣。

  侍者出去後將門關上,她到沙發前坐下,拿一本雜誌放膝上翻,開口說:“不好意思弄傷你脖子。”

  “沒關係下次注意。”他反應快,後四個字回得故意又理所當然,時音側頭看他。

  他在穿外套,不理她,嘴上說:“老李的車在下面,去逛個街,房間全年替你留着,逛累的時候上來休息。我先走了。”

  越是這個時候他就表現得越是公式化,時音看回雜誌,手慢慢地捏緊雜誌一角,聽着他的腳步走到門口。

  “還想要甚麼就跟慄智說。”門闔到一半,他補充,“下去的時候加件衣服,今天氣溫低。”

  砰,關門。

  套房內長久的寂靜之後,時音倏地將雜誌從膝上扔開,重重地靠上沙發背,一個人看落地窗外嚎啕的大雨。

  ……

  沙發輕微震動。

  那會兒七點整,她往自己包內摸手機,但是手機安靜,再順着震動源掀開沙發枕,看見角落裏的另一部手機。

  席聞樂已經走得乾乾淨淨,她看着沙發角落這部被他落下的手機,來電顯示是“湯浩”兩字。

  湯浩啊。

  沙發枕重新擱回去,時音不打算接,但手機連響三回,她看書也看不進,等響第四回時才擱到耳邊,沒開口,湯浩先問:“你到學校沒有?報告細則有變我發郵件給你。”

  “他已經去學校了。”

  那邊沉默一會兒,念出來:“慕時音。”

  “你還記得我的聲音。”

  “你幹掉侯語橋了?”

  跟湯浩這個人說話就是有勁,時音叩起額:“找他有甚麼事?”

  他那三秒的停頓大概是在回想之前與她的恩怨,三秒後,他問:“你這兒有沒有傳真機?”

  “有。”

  “他沒在線上,你把傳真號碼給我,我傳份報告過來,你給他送過去。”

  “他已經走了一刻鐘,我即使追上他也進學校了,你在校門口等着不正好。”

  “我不在學校。”

  “你不在?”

  “我不在。”

  時音這一秒的停頓則是看往落地窗外的雨幕,湯浩追問:“送不送?”

  “報告會幾點開始?”

  “八點。”他有些不耐煩。

  時音看了時間,回:“好。”

  給過傳真號碼後將電話掛掉,傳真機咕咕咕地吐紙,她依舊坐在沙發,看着愈顯猛烈的雨勢。

  ***

  老李的車開到總校門口因沒有通行證而不予進入,時音單獨下車。氣溫比之前幾天降了很多,刮來的風雨將長髮打溼,她沒加外衣,一條單薄的淺紫細帶長裙很快沾上了溼氣。

  週末的明御大學並沒有多少學生,肅靜的建築顯氣場,保安聽明來意後主動替她撐傘帶路。

  這學校內部建築格局非常開闊,每一磚每一木都打理得精緻。

  到達其中一棟教學樓四樓所舉行的學術報告會議大廳的門口,時音見到湯浩。

  他優哉遊哉地倚在門口,看着半身潮溼的她,又低頭瞅了眼手錶,說:“晚了。”

  時音不接茬,他哼着笑來到她面前,上下打量:“慕時音,兩年了都能追上來,果然不是喫素的。”

  保安走後,周遭無人,大門裏面隱隱傳出報告聲。她將打着報告內容的紙張從包內拿出,卻不給他:“不是說,不在學校嗎?”

  “我當時不在現在在了。”

  報告仍不給他,湯浩就點着頭後退:“那算了,不要也可以,他早就開始了。”

  “現在八點還不到。”

  “是七點半開始的。”

  時音那瞬間壓着氣向別處看一眼,而後再看回湯浩這邊:“整我。”

  “還你的。”

  他拉開大門,帶着一臉勝意走進去,有那麼一會兒聽見席聞樂講報告的聲音,等到門關,聲音被隔起來。

  兩年了,誰都變了就他沒變,能夠不紳士到這個地步也算一種境界,時音到窗口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將情緒緩和好,準備走時,又想起包裏還有席聞樂的手機。

  嘆氣。

  湯浩是不會再出來了,顯然也不會告訴席聞樂關於她來了的事情,手機這東西又不能隨便交付於人,這場報告會三個小時,看時間,離結束還有兩個半小時。

  保安走的時候以爲她會坐聽完整場報告就沒等她,傘也沒留下,雨這麼大。

  5

  正在躊躇的時候,身後會議廳門開,一位商務男士出來接電話。

  時音就在這個時候從還沒闔上的門間隙看見主講席的席聞樂。這場報告的主題是世界經濟格局的變遷分析,在座人士多是系裏教授與一些強企的商務高層,廳內氣氛嚴謹,他正從容講話,後來大概是這位商務人士的開門聲打擾了會議節奏,他向這邊看過來,恰恰好好與遠在此地的時音對上視線。

  看到她了,但神色一點都不改變,目光在她身上停頓的時間也很短,他朝會議廳另一個角落看一眼,不久,慄智的身影就從那個角落走出,朝大廳出口過來。

  “慕小姐。”

  廳門關上,看不到他了,眼前視界也被慄智隔住,時音遞手機:“他落下的。”

  慄智接過,或許是那時候碰觸到了時音冰冷的手指,她提議:“到休息室喝杯熱茶再走?”

  ……

  到了三樓僻靜的休息室,慄智泡熱茶,開暖氣,拿來一條毯子蓋到她的膝上。

  “裏外溫差大,慕小姐帶外衣了嗎?”

  “沒帶。”

  慄智雖然這麼問,但並不爲時音多做甚麼,只是在安置妥當後看着她,那眼神內永遠有一股審視的味道,看得時音不舒服,直接對上慄智的視線:“我不冷,你回他那兒,我坐會兒就走。”

  既然明說了,慄智也就離開了。

  而後時音靠進沙發,等泡着熱茶的杯身將手給捂暖了,小抿一口。包內手機在慄智走五分鐘後響,收到一條席聞樂的短信:等我過來再走。

  ……

  讓她等就只能等,這一等等了一個小時,倒是把身體給等暖了。時音先從茶几上翻着一些學校資料打發時間,後來開始看沒有交到席聞樂手裏的那份報告。

  報告的字裏行間是他的風格,看了一半,分析得很透很精彩,條理清晰,宏觀與微觀處都拿捏地精準,實戰性挺強,只是後面的內容越來越複雜,不在她理解範圍內,就合起來放到了一邊。

  那期間關於人員的進出共有兩次,一次是會議進行到一半時,有兩位商務男士從上面下來,打了場電話又進去;第二次就是現在,兩個穿着馬球衫的女生從樓梯走上來,她們手中還抱着黑色的馬球帽與用來擊球的球槌,腳穿棕色的長筒靴,靴子在地板上留下水跡。

  “他今天來學校了……去看看。”

  “裏面有好多教授,真的要去嗎?”

  “就看一眼。”

  她們口中這麼討論着,其中一名女生察覺到休息室內的時音,對另一名女生使眼色,另一個人默契地噤聲,瞧過來。

  談話的聲音明顯減小,她們上樓了。

  之後,時音睡了一會兒,醒來時已過一個小時,樓上傳來些許響動,報告會有到尾聲的跡象。

  她頭有些痛。

  休息室外的樓梯口漸漸地嘈雜,人員上上下下走動。過不久,休息室的玻璃門被推開。

  席聞樂到了。

  時音正抱着臂靠在沙發裏側,用耳機塞着耳朵,他走近後,把她的耳機拉下一個,然後用手背覆在她額頭上。

  是從一進來就看出了她頭痛的狀態,並在第一時間作出了反應,他朝慄智說:“拿點預防感冒的藥過來。”

  慄智出門,時音則撐坐起身,他邊撥電話邊問:“叫你多穿的衣服呢?”

  “我出門的時候就沒帶。”

  “套房衣櫃裏有。”

  “不是我的。”

  “是你的,”他看她一眼,“挑給你的。”

  然後把手機擱到了耳旁,他給學校的保衛處去了通電話,讓老李的車直接開進教學樓底下來。

  掛電話後,他看見時音膝蓋旁的報告紙,又翻一翻手機的通話記錄,就對她今天來總校的這件事明瞭個大概。慄智將藥送進來時,他說:“讓湯浩把他的車停在樓下等我。”

  慄智看了看時音,保持沉默的態度退了出去。

  於是這個休息室就剩下兩人獨處,他站她面前看她吃藥,用手摸着她的前額。

  等時音將合着溫水的藥丸嚥下去後,他在她前額上親了一下,短促又自然,說不清是突然來的衝動還是早在兩個小時前就開始醞釀,又或者是還留戀清晨時的餘溫,時音沒做反應,繼續喝水,而他親完後牽她起來:“送你回去。”

  雨大風也大,時音從底樓出來直接上了老李的車,他沒坐進來,讓老李等着,砰一聲關門,往後坐進了從剛剛開始就聽他話等着的湯浩那輛車。

  車內暖氣充足,時音感覺好許多,回頭往那輛車看,透過前車玻璃隱隱約約看見談話中的席聞樂與湯浩。他大概直接進了話題,湯浩邊聽邊朝時音的車盯過來,與她隔着兩塊車窗玻璃與風雨對望。

  不到五分鐘後談話結束,席聞樂下車,時音那時候正在看膝上的書,她聽見遠遠的關車門的聲音,很快,後座的車門打開。

  他坐進,對老李說:“回去。”

  四周是他帶進來的冷空氣,肩身與他的相碰觸,時音依舊看着書,問:“談了我嗎?”

  車子啓動,從車頭後視鏡看得見湯浩一人獨坐着沉思的模樣。席聞樂問:“記不記得從這裏開到我們別墅門前最後一個岔道口要多久?”

  “最後一彎山道那兒的那個岔道口?”

  “恩。”

  “一小時左右。”

  “五十六分鐘,通往別墅的路是右拐。”他將數據細化。

  時音朝他看。車子在雨中行駛,緩緩駛出校門,湯浩的車跟在後面。

  “我給他五十六分鐘考慮要不要換對你的態度,要換,那麼岔道口他往右拐,到別墅我們一起喫頓晚飯。”

  “不要呢?”

  “那麼岔道口他往左,”席聞樂回,“以後我的晚飯沒有他的位子。”

  6

  一個小時後,車子在別墅前停下,時音下車,往後看,湯浩的車也徐徐地停了下來。

  阿蘭與阿冰出門迎接,時音上階進門時說:“今天的晚飯我準備。”

  這頓晚飯的意思是互給面子,席聞樂說到那份上了,湯浩也配合了,她就不能再居高不下,湯浩是客,她是留客的女主人,晚飯過後最好便握手言和,不好也算井水不犯河水。

  他們進客廳,時音在廚房忙,芝愛下樓幫忙,她從一些角度看到客廳的席聞樂:“他回來了?”

  “恩。”

  “和湯浩。”芝愛認出另一個人。

  時音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芝愛聽完,問:“所以,他在幫你?”

  “你覺得能輕易爲女人而坳斷的關係算兄弟關係嗎?”時音理性反問。

  芝愛朝她看,她低頭給肉澆上醬汁,繼續說:“不是我看輕自己,他能跟湯浩甩出那種選擇題就不簡單,他們兩個之間有事,我只不過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席聞樂去奧地利,身邊也只跟嚴禹森。”芝愛想起來。

  “水深着。”時音說這三字,而後端起做好的頭兩盤菜出廚房。

  到了餐桌前,將兩道菜擺到桌上,又讓阿蘭與阿冰將預先做好的幾道菜都擺上,時音看桌子一側的湯浩:“都是些家常,不好意思怠慢你了。”

  湯浩沉沉地坐着,沒說話。時音轉而看席聞樂,他向她動了動手指。

  時音過去將手給他,由他牽着坐到了他膝上,如此親密,正前方的湯浩看得一清二楚。

  也大概是這個動作起了催化作用,沉悶的氣氛打斷,湯浩主動提筷夾一塊時音做的蜜汁排骨,嘗的時候,席聞樂穩如泰山地看着他,直到他嚥下排骨,在席聞樂壓着的氣場之下評價:“手藝很好。”

  “謝謝。”時音答。

  ……

  晚餐結束,她和席聞樂一起到前庭送走湯浩。

  這頓晚餐的結果已經出來了,車子駛遠後,席聞樂又明說了一句:“湯浩不是我的人,跟他少接觸。”

  同時,他一直放在她後腰的手慢慢地離開,插進了褲兜。清涼的晚風吹過肌膚,時音撫臂問:“今晚住這嗎?”

  遠遠車道上,與湯浩的車相錯的另一輛車緩緩駛來,副駕駛上坐着慄智,時音看見,不聽他的回答也知道了意思,改口說:“再見。”

  而後準備進屋,他這時說:“我明天休息。”

  明天休息也就是住這兒,只是時音沒給面子,邊上樓邊回:“哦,我今天晚上也休息。”

  慄智是替他帶日常衣物來的,阿蘭與阿冰將臥室的牀重鋪一遍,時音洗澡的時候,他就在外面看她最近看的書,換好睡衣出來,他已經把她的那些輔導書全部過目了一遍。

  “想進甚麼學校?”她還沒提這茬,席聞樂已經先問,將手下正在翻的輔導書合上,向浴室走。

  “如果連學校都由你幫我搞定的話我就太沒用了,”時音看也不看他,從牀上抱起枕頭與被褥,“明御大學一個星期後有場針對海外華裔的提前招生考,我看到宣傳單了,等你的時候。”

  他對着鏡子解衣釦,沒說別的,大概是不把她這話放心上,直到從鏡中看到她走過的身影,才問:“去哪?”

  時音一路抱着枕被到門口:“芝愛房間,我今晚和她睡。”

  他一言不發地從浴室出來,抬手就將時音剛開的門給按回去,時音很快說:“席聞樂你連下巴都還沒好。”

  “誰弄的?”

  她沒答,伸出右手捋開袖管給他看臂上的青痕:“誰弄的?!”

  而後又將手放到門把上:“你不是在跟我睡覺,你是在泄憤,就好像我不恨你一樣。”

  他手不放,時音拉不開門,嘆氣問:“你爲甚麼要養我呢?”

  “你爲甚麼要讓我養?”

  “錢,權,舊情你三選一。”

  “我用得着你,我對你的身體還沒失去興趣,我對你還有舊情你三選一。”

  兩個人又回到初認識時氣都不喘的快速問答方式,席聞樂說完抽出時音懷內的枕頭扔回牀頭,她則開門,但剛出一步就被他一隻手臂攬回來,眼前的門重新關上,她被抱得緊,他一手攬她腰一手將她兩手腕都握住,嘴巴貼着她耳邊迅速問:“你一個國內人怎麼拿到海外考生的名額,嗯?”

  聲音壓得很低很低,時音掙一下他就扣緊一點,三兩下,剛洗的澡就付之一炬,然後被他利索地按到牀上,牀面厲害地彈動,她掙不動了,只剩胸口起伏,他說:“你不累我累,鬧夠了就停,沒鬧夠你來裏面找我,我能再累一點,現在你給我安靜睡!”

  發脾氣。

  他發脾氣,對她發脾氣,兩人目光灼灼地對視,時音被放開後看着他進浴室,她撐坐起身,心口還在喘息,情緒難控制,反手將枕頭扔到他關上的浴室門上!

  7

  女人的情緒沉澱期要比男人久,這場架之後,時音一直都不睡,她背對着浴室的方位躺着,席聞樂出來後,她也不理他。

  他的情緒倒過濾地快,所以開始改變態度,時音頸部與枕頭間的空隙被他的手臂穿過,身體也被抱進了他懷內,她刻意要離他睡得遠點,可是牀面很滑,沒兩下就又被他抱起來,他把下巴擱在她頭頂。

  漸漸地,她也不動了,背部抵着他的胸膛,兩人不說話,只剩呼吸。

  後來肩部受到一陣力,他終於讓她轉過身來,時音情緒是定了,但脾氣還在,刻意用手臂擋着與他的距離,他則撐起身子到她上方,任由她把手臂隔在兩人之間,然後用拇指撫她倔強的眼角。

  她別開頭,明着不想理他。

  但是席聞樂總是有招的,他把她的手腕握起來,另一隻手臂穿過她腰身,在她還沒多意識到甚麼的時候將她一個抱起來,兩人一起轉身,時音與他之間的位置就瞬間倒換過來了,他在下她在上,長髮在轉身的時候全落到他的耳朵旁,本來擋在他胸口的手肘也滑開了,這下子無法別開頭也無法不理他,他看她鬧過情緒的嘴巴和眼睛,把她弄進懷內摟住,時音抗拒也不管用,他說:“就當我們已經經過戀愛的熱戀期,過渡期,平淡期,現在你不是被我養,是跟我同居,我們重新在一起了就好好在一起。”

  而後把時音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把你留在身邊,很大原因的確是我對你有衝動,但是我也只對你有這個衝動,沒有男人會對自己喜歡的女人失去身體**。”

  這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自白,時音沒有反應,兩人長久地擁了一會兒,他在她的發頂親了一下。

  而後又抱着她轉身,時音重新睡到枕上,席聞樂先用額頭抵着她的,兩人呼吸貼着呼吸,接着他從鼻尖開始親起,到臉頰,到嘴角,時音在這過程裏慢慢將手攬上他的脖子,最後他親到下巴,又撫摸了會兒她的臉,將她擁起來,時音閉上眼。

  那晚,沒碰她。

  ……

  但是昨夜的短暫溫存就像一個夢,她第二天被他起牀動靜弄醒,他的手機一刻鐘前收到封郵件,她還睏倦,依稀看見從牀尾走過的他。

  窗簾唰一記被拉開,晨曦的光引進來,他站在這陣晨光中看郵件,用記號筆在窗上畫道瓊指數走勢圖,然後把郵件回過去,接着將手機擲到一邊沙發上,握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時音撐起身子坐起來,他這時從褲子的口袋裏摸出一包煙和打火機,她皺眉問:“你甚麼時候開始抽菸的?”

  “從你酗酒開始。”

  他邊回,邊低頭點了煙,時音從牀頭拿手機,朝這樣的他不客氣地照了一張,下牀經過他時將手機塞他手裏:“看你現在腔調壞成甚麼樣子。”

  她進浴室洗漱,席聞樂邊看邊問:“這是你原來用的?”

  時音要他看手機裏的照片,他偏關注起手機本身來,她對着鏡子回:“對啊,裏面多的是某個人的情話,甜言蜜語。”

  說完,漱口。

  鏡子中,席聞樂仍低頭看着手機,他沒穿上衣,身體線條在晨光中格外清晰,手上拿着煙,煙霧繚繞,他因此眯着眼,身上還帶一些早起的慵懶,下巴處還有那三道刮痕。

  任何一個女人大概都願意爲這樣一個男人焚身,但時音邊漱口邊轉身,用腳將浴室門彭一聲踢上,把他的樣子狠狠隔在了外面。

  早餐時間,芝愛比他們早起牀,一半的早點是她準備的,阿蘭與阿冰爲每個人都倒上紅茶。

  正餐是中式的米粥與一些清口小菜,時音先下樓,席聞樂在她後兩三步慢慢踱下來,芝愛先對時音叫了聲姐,接着看到席聞樂時,一時安靜。

  時音坐下來,適時看着早點:“手藝比以前進步了。”

  芝愛微微笑。

  席聞樂入座到時音旁邊,阿蘭和阿冰把他伺候得一絲不苟,他看了芝愛一眼,隨口說:“長大了。”

  這三個字帶來的感覺十分微妙,應該從長輩口中說出的話卻輕而易舉地由他說了出來,本來還有可能伸展的關係線,現在被他有意無意地用這一句死死地釘在了一個長輩與小輩的框裏。

  芝愛喝了口茶,時音坐起身一點,朝他簡短地看一眼。

  而後三人之間很安靜,直到用餐至一半時,他突然發聲:“芝愛讀甚麼學校?”

  時音再次看向他,他喝着茶,就好像那是隨口一問,問完後也沒看芝愛,只聽答案。

  芝愛頓了頓手中的筷子,慢慢答:“明御,分校。”

  他點頭。

  然後喝完了粥起身,他經過時音椅子後時用手背拍拍她的肩:“跟我出來,說點話。”

  時音看着他走,又看了看芝愛,只好放筷子。

  ……

  他一邊套着外衫一邊出門,門外有等着的慄智和已經備好的車子,時音沒多少耐心,皺着眉跟他下階,他問:“以前有沒有去哪個國家長期旅行過?”

  “沒有。”

  “短期呢?”

  “愛爾蘭,荷蘭,比利時,意大利。”

  “都是西歐國家?”

  “有西歐情結不行嗎?”

  時音回答完,兩人已經下完臺階,他朝車子走,繼續說:“你看的那些輔導書內容太散,我給你劃了重點,是明御試卷裏經常會出到的試題,明天慄智會再送幾張練習捲過來你做做看,考試名額的事情你別管,我幫你弄,還有告訴芝愛一聲,你要是考上了我要給她辦轉學,這學校她得陪你上。這一個星期你就在這裏複習,不懂給我打電話。”

  時音的腳步在車前停下,盯他背影:“你甚麼時候劃的重點?”

  “你洗澡的時候。”

  慄智替他開車門,他沒立刻坐進,而是轉身看時音,在前面那麼長的一段話後又留這麼一句:“你一定能考上,但你在那個學校一定待不長一個月。”

  她看他。

  “打賭?”他伸手過來。

  她把他手拍掉。

  而後席聞樂在她額頭習慣性親一下,轉身上車:“我走了,等你考完試再過來。”

  時音抱臂站在原處,看着車門關上。

  8

  “其實,他還是疼你的。”

  芝愛知道事情之後簡單地講了這句,時音坐在屋檐下的懸掛木椅上看輔導書,沒反應。

  慄智第二天確實爲她帶來了練習卷,時音做完後她把試卷帶走了,第三天再帶來時已經由席聞樂檢查過,錯的題旁邊給了註解,他還親自出了一張試卷給她做。

  “他怎麼這麼有空?”時音提筆時問。

  “少爺偶爾纔有空。”

  慄智答非所問,將一張准考證擱到時音手邊兒上:“替您辦妥了,這週末持證明去明御大學的考點,三場筆試一場口試,爲時一天,您都能參加。”

  或許是席聞樂的關係,慄智稱呼她都用了以前從不用的“您”一詞,時音說:“他不在你就不用這樣叫我了,我彆扭,你心裏也不舒服。”

  慄智穩穩地看她,時音埋着頭做題:“誰喜歡我誰不喜歡我還是感受得出來的,你從上一次見到我就不太待見我,我知道一部分的原因,那就是我不獨立,依賴他。另一部分的原因你不會告訴我,那或許跟兩年前你在山上跟他說的事情有關……”

  說到這裏做完一題,時音轉手中筆,抬頭看慄智:“但是,放心,我也不問。”

  慄智立在原處,呼吸均勻,眼內一片深海。

  時音接着到茶几旁倒一杯茶:“因爲我有一種預感,如果我知道了那個事情,可能我自己都會被氣跑,到時候錢啊房子啊車子啊甚麼的一衝動不就都沒了。”

  說着,喝一口茶,盯着慄智的眼睛,慄智依舊均勻地呼吸。

  不一會兒,她動腳步朝廳門走:“你要記得考試時間。”

  稱呼變回來了,她也終於走了。

  時音放茶杯,芝愛從廚房端點心過來放到桌上,觀察了會兒窗子外離開的車,說:“她不喜歡姐,姐也不喜歡她。”

  ……

  “因爲她瞭解姐的男朋友比姐還多,你喫醋了。”

  “沒有。”時音雲淡風輕地應,從碟子內挑一塊餅乾,咬一口。

  芝愛正要走,被時音喊住。

  “你知道我爲甚麼一定要進總校嗎?”

  “姐要念書,以後獨立?”

  “這只是其一,”她搖頭,看向芝愛:“我前邊有兩個最大的名利場,一個是總校,一個是席家,席聞樂如果是國王,總校就是他的前線,而席家是他的後院。”

  芝愛仍看着她,輕輕地搖頭。

  時音將雙臂搭上桌沿:“還記得分校的那些女孩兒嗎?”

  “高衫依,法罄?”

  “現在總校裏面有一百個她們,還可能有一百個我。”

  芝愛抿脣,時音繼續說:“如果我只待在這幢別墅裏,那麼我最後得到的也只是這幢別墅,如果我走出去,任何一個地方都有可能是我的領地。”

  “姐。”

  “芝愛,我回來不是單單和他複合的,我要永垂不朽,就必須做到他前線的主宰者,和後院的女主人。”

  說到此,時音喝最後一口茶,看着芝愛,芝愛點頭。

  懂了。

  ***

  越到臨考,就越發現自己漏的知識點很多,時音在之後的幾天近乎精疲力盡,席聞樂選擇考試後來看她是正確的選擇,但前提是他不食言的話。

  臨考前一天傍晚,時音仍在客廳做題,屋外隱約有車響,她當是老李載阿冰買菜回來了,繼續撐着額頭走思路。

  地板上鋪着厚地毯,所以席聞樂走過來時沒傳出一點動靜,他自己倒茶,一邊經過時音的椅子一邊朝她的試卷掃一眼,直接說:“錯了。”

  時音迅速抬頭,看着他走過桌子,他把倒好的茶放到她對面,抽椅坐下,勾了勾手指示意把試卷遞過來。

  “不是說考完試來嗎?”

  “等你考完試我有事,先來看你,順便,”他從筆筒裏抽筆,“幫你複習。”

  “喫晚飯沒有?”

  他點頭,筆下唰唰唰地寫好一行後把試卷挪回時音面前,要她看思路。

  時音則看他。

  窗子外下小雨,天色已晚,他把試卷轉出手後靠上椅子,右手臂架着椅背,左手在桌子上一圈一圈地轉起筆,這模樣在客廳燈光的渲染下變得很親近,相比之前高不可及的形象多了幾分居家的味道。

  她不快不慢地收視線,轉看試卷,撫平折角的地方:“那留夜嗎?”

  席聞樂沒有回答,他只是在那樣柔和的燈光下看着她的眼睛,努了努嘴,要她繼續做題。

  最後一張試卷在半小時後終於做完,給他檢查的時候,時音換座位到他身邊看,他檢查完後給她講解,時音撐着額頭聽,疊起來的雙腿不時觸碰到他的膝蓋。夜漸漸深,芝愛上樓了,阿蘭阿冰也休息了,客廳就剩兩個人,她聽得略微出神的時候,席聞樂就用膝蓋輕撞她的腿,時音疲憊地回神過來,從撐額頭改爲撐臉頰,眼內都是睏意,這會兒,他暫停。

  “去做碗宵夜。”

  後來,時音煮了兩碗桂花酒釀圓子做宵夜,做完後纔不那麼困,晚上十點,她把碗筷端上桌,隨便翻了一頁還沒熟識的要點:“應該要看到十二點左右。”

  席聞樂喫她做的圓子,時音拿着書坐他身邊,邊看,邊慢慢地倚到了他肩上,他把她那份也吃了。

  時音一直看東西,有一兩個知識點記不牢時問他,他隨便解釋兩句就能讓她懂。再後來,她在閉眼回顧這一個星期掌握的要點時不知不覺地睡着,席聞樂那會兒才喫完宵夜,他抬手接住了時音睡深時倒下來的額頭,擺回肩膀,再輕輕地換坐姿,將睡在他肩上的時音悄無聲息地順進了懷裏。

  然後幫她把手裏的書放回桌上,把她滑下來的髮絲捋到耳後,手臂穿過她膝蓋,摟着她上身抱起來。

  時音沒被打擾。

  應該是這一個星期進行了太高強度的學習,到這個點兒實在撐不住了,席聞樂也沒叫她,把她從椅子上抱起來後就上樓。她呼吸均勻,放在腹上的手指帶着睡意緩緩地抽一下。

  到二樓正好碰到出房的芝愛,芝愛開門聲有點響,看到這一幕時特意將關門聲壓低,她站在原地不動,視線在席聞樂身上頓幾秒,又看了一眼睡着在他懷裏的姐姐,低聲講:“她明天要考試。”

  “我知道。”他深明其義地回,用額頭指向臥室把手方向,“幫我開門。”

  然後說:“我不留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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