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3 香緣
幾乎很少行走在巴黎的街頭，來法國已經十年了，然而去的多是巴黎以外的風景地，而且還是在最初的幾年。大學最後的歲月也基本上是在學校和圖書館裏，工作後，更是沒有閒暇的時間。這樣在白天的正午，走在悠長的塞納河畔，隋馨滿腦子卻仍是工作，沿途美麗的風景形同虛設。
突然，一陣隱約的馨香吸入肺腑，隋馨一下被這種味道所吸引了，這個香味比她曾聞過的所有味道都還要令人愉悅，那種清淡的幽香讓人寧靜、放鬆。環顧四周，隋馨才發現早已路過了那家中藥店鋪，而這縷味道應該是轉角處那個不起眼的小店裏飄出來的。
隋馨不自覺地加快腳步，走過去。剛到門口，一個抱着滿滿一籃子香草的男人也來到了門口。
隋馨一愣，那個男人在正午的陽光下，修長健碩的身材、微卷的黑短髮，配上發散在頭頂的一圈光暈，簡直就是“SUNSETHEAT”想要的廣告片效果。
君邵陽看着門口這個面容清秀的短髮女子，一臉的青春茫然，卻又是一身幹練的職業女性行頭，而且，她的樣子似乎在哪裏見過。他對隋馨揚了下嘴角，用後背頂開大門，然後用法語問：“不進來嗎？你身體的狀況不是很好哦！”
話音未落，裏面已經傳來了聲音：“亞當！你可把這些寶貝送來了，我的老客戶早就迫不及待了。”
店鋪的門一打開，那種味道依舊是清談舒心的，隋馨深吸了口氣，立即沉浸在這個味道里，對裏面人的對話聽而不聞。
突然被一陣拉扯驚醒，隋馨驚愕地望着眼前這個血色紅脣的女人：“對不起，你說甚麼？”
“我的天！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嚴重便祕的客人，皮膚都晦暗成這個樣子了。快過來，我幫你調理一下，你現在只是長几個痘痘而已，再過幾年，你就該長斑了，那該多可惜。你只要泡個香薰浴再加上精油按摩，保你身心舒暢！”那個女人誇張地說着。
隋馨來不及臉紅，就聽到君邵陽說：“她不僅消化系統有問題，而且極度焦慮、疲勞，失眠的狀況也很顯著，再加上這個會好些。”說着，他從已經放到桌子上的籃子裏拿出一把迷迭香和一小瓶精油。
“我不需要這些，我只想知道剛纔屋中的那種味道是甚麼？”隋馨雖然有些尷尬，但是最好的方法就是轉移對方的注意力，這是談判法則！
“怎麼可能不需要呢？”那女人不爲所動，認真地說：“你知道便祕對女人來說是多麼恐怖的事嗎？這對健康、美麗都是大敵。當然你很漂亮，可是健康更重要。”
隋馨不由得皺眉：“我知道健康重要，所以要去買中藥的啊，而且我很忙，中午只安排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平時也只適合喫中藥。”
“如果你只是簡單地去喫瀉藥，那對身體更是損害！”君邵陽說：“再說，這裏是悠閒的巴黎啊！”
隋馨冷哼：“不能告訴我那香味是甚麼，我就先告辭了。”說完轉身就走。
“那是克里斯汀娜調製的香水，你也喜歡這個味道嗎？”君邵陽不緊不慢地說。
他說的是排名前五的調香師——克里斯汀娜？怪不得。隋馨站住了腳，淡淡地搖了搖頭：“是的，我很喜歡這個味道，清涼剔透的海洋調，亦如大海的深遠、綿長。淺淺溫情中帶有一絲憂鬱，冰涼沁骨的氣息，讓人能擺脫胸中的煩亂壓抑，從疲倦中恢復活力。”
“啊，你說得真是太好了，我還沒想好用甚麼名字命名呢，經你這麼一說，我有了主意，就叫——湛藍！”那女人走過來拉着隋馨的手：“我是芭芭拉，這裏的主人，你對香氛是不是很瞭解？竟然能把香調詮釋得如詩如畫！”
芭芭拉越說越高興，拿過一把草遞過來：“湛藍裏就有這種草，在我們非洲，藥草衆多，但都味道不濃，只有這個即可以做精油，又可以入藥，算是用得最普遍的了。”
隋馨的興趣被調動了起來：“它乾燥後的味道刺激卻不強勢，讓人印象深刻又能感到心安，不過我不記得香草圖譜裏有這種。”
“既然你這麼喜歡，我送你一點兒好了。”芭芭拉說着就要進到內堂去。
雖然不好意思就這樣接受主人的好意，可這個味道太令隋馨心動了。
君邵陽眯着眼看她，用中文說：“那個是蘭陽蒿，你喜歡這個味道？可你身上卻是‘SUNSETHEAT’的味道。”
“你怎麼會判斷出‘SUNSETHEAT’？它還沒上市呢？你是中國人嗎？”在巴黎碰到中國人其實是很尋常的事，不過碰到皮膚黝黑，臉部線條硬朗、帥氣得像歐洲人的中國男人的機會似乎並不多。尤其還是和她一樣，嗅覺如此敏銳的，難道這是中國人的又一優良基因？
“我叫君邵陽，從伊犁來，你呢？”他露出好看的笑容：“我恰巧認識路易斯，所以知道這是他剛調製出的香氛。”
“哦……我叫隋馨，北京人。”隋馨有些驚訝，他認識路易斯？還有剛纔說的克里斯汀娜，那麼他是做甚麼的呢？雖然好奇，她也只是問：“蘭陽蒿是甚麼？”
聽到這個名字，君邵陽驚訝地挑眉，重新打量起她來：“你就是PT的王牌公關嗎？真是久仰大名，很多香水都是由於你的出色策劃而得到了市場和消費者認可的。今天才得以親見，相識恨晚。”
隋馨雖然有些臉熱，但更多的是驕傲，確實，在巴黎的時尚圈，她的名字是響亮的。
“蘭陽蒿其實就是非洲苦艾，也是一種藥草。芭芭拉的香水中，還有一種來自非洲的植物，是布枯葉，雖然本身的香味不濃烈，可是搭配了蘭陽蒿，卻能爆發出意想不到的馨香。
不過，說實話，你不適合芭芭拉的湛藍，倒是這‘SUNSETHEAT’應該可以給你帶來些活潑的感覺。”君邵陽收回了打量的目光，開始認真地講解。
不知爲甚麼，隋馨的腦中卻顯現出喜愛香氛的賈寶玉形象，她不自覺地笑了：“用香的人首先要懂得欣賞這香氛，再去尋找與這香氛契合的時機就好了。畢竟，每時每刻，我們的心境不同，身體所散發出來的味道也不同，自然所用的香氛也可隨時改變。”
“這些都是媒體上混淆視聽的，真正懂得香氛的人是始終如一的，一旦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香氛，就至死不渝。”君邵陽搖頭：“每個女人，就是一朵綻放的花，一枚閃爍的珍寶。不管世界如何大同，每個女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味道，再配上契合的香氛，一層層伸展，一層層重疊，一層層纏綿，一滴足矣！”他低頭看隋馨聽得入神，於是繼續說：“所以說，每個女人都應擁有屬於自己的香氛，表露自己的個性，或淡泊，或熱烈，或飄渺，或柔媚……”君邵陽非常認真地說。
“雖然你說得很美妙，可我不這麼認爲！”隋馨一聽君邵陽說她的理論錯誤，還誤導了消費者，自然要理論一番,這是職責所在：“香氛與夢想一樣，每個人都在追尋屬於自己的，但結果卻只有兩種，一種是放棄夢想，一種是爲了夢想改變自己！”
君邵陽一時難以反駁，定定地看着靈牙利齒的隋馨，此時的她彷彿是個充滿希望的鬥士，極力要說服自己，他竟有一時的恍惚。
這時，芭芭拉走了出來，捧着一個精巧的試管小瓶，滿臉是笑地說：“謝謝你賦予我起名的靈感，這個送給你。”
隋馨連忙道謝，接了過來。
芭芭拉將這個小瓶小心翼翼地放在隋馨的手上：“但願它能帶給你快樂。對了，你便祕這麼嚴重，還是由我來給你調理一下吧，相信你不會失望。”
隋馨想想，無功接受別人的饋贈自然說不過去，尤其是這種昂貴的定製香水，還是消費些項目比較好。於是她點頭，突然又想起還有男士在旁，轉頭，君邵陽的背影已在門外，還沒有說服他呢，隋馨遺憾地搖了搖頭……
芭芭拉先遞給隋馨一杯花果茶，沒過5分鐘，芭芭拉就把她領到內堂一個舒適的房間，裏面放着一個高大的木桶，香氣嫋嫋。這裏應該就是南茜多次提到的水療吧，很多雜誌裏也介紹過的。隋馨褪去衣服，浸潤在木桶溫潤的水中，把黑莓手機放在桶邊。
芭芭拉不滿地說：“做這個療程的時候，你要忘掉工作。”
“你知道這不行。”隋馨閉了眼睛，輕輕地嘆氣：“忘掉甚麼都不能忘掉工作，否則人就沒有價值了。你還不是一樣，隨時都在想着招攬生意！”
芭芭拉爽朗地大笑：“但你說得不全對，我是隨緣的。”說完，她安靜下來，隋馨睜開眼看她，她望着牆上的壁畫出神，隋馨重又閉了眼！
15分鐘後，芭芭拉請她躺到旁邊的按摩牀上，用精油順時針按摩着她的腹部：“亞當說得很對，你很是焦慮，年紀輕輕，怎麼會這樣？我看整個巴黎城裏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馥郁的香氣中，隋馨有些微醺，心情放鬆了不少，愉快地與芭芭拉對着話：“是嗎？這已經是今天第三個人在說我太忙碌了。可我是職業女性，我要爲自己負責，爲客戶負責，爲公司負責，爲我的下屬負責，我做得不好，會連累太多的人。”
“除了工作你還有甚麼樂趣？”芭芭拉問。
“無所期待！”隋馨回答得言簡意賅。
“生活是用來享受的，工作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你該懂得這個道理。其實，你今天身上的香水味道就能給你帶來一種美好的期待啊。”芭芭拉按摩的手勁加重了一些：“天！你怎麼缺水如此嚴重？不論是體內還是皮膚。”
“我一向喝水極少。”隋馨懶得解釋，確實，喝水需要時間，而且喝水多了，去衛生間的次數就會多，而緊張又有創意的工作怎麼能被頻繁中斷呢？
不想與陌生人爭辯，隋馨靜下心來享受這個短暫的療程。按摩油裏應該有迷迭香、馬蕎蓮、薄荷、柑橘、香水樹、姜的精油味道，再加上芭芭拉舒適的手法，她終於有了想去衛生間的感覺。
可是這時手機響了起來，她連忙接起：“你好，傑瑞！收到公關稿了？有甚麼問題嗎？”
傑瑞慢條斯理地說：“馨，你的公關稿我給調香師——路易斯看了。”
“怎麼樣？他怎麼說？”就像等待表揚的小女孩，隋馨有些焦急。
“真是太棒了。”傑瑞一下吼了出來。
隋馨正想再詢問兩句，芭芭拉皺着眉：“你該去衛生間的，否則剛纔的療程就白做了。”
電話對面的傑瑞顯然聽到了，連忙說：“職業女性的一大悲哀哦，趕緊去解決吧！”
無奈地點了點頭，芭芭拉善解人意地給她遞上了浴袍，又指明瞭衛生間的所在，不需要瀉藥的暢快讓她感到愉悅。
一身輕鬆地回到辦公室，隋馨早已把芭芭拉的叮囑拋到了腦後，又是忙碌到深夜，才離開公司。
回到舒適的公寓，隋馨衝了澡，本想把次日早上需要處理的文件再翻看一遍，然而睏意襲來，她第一次沒有藉助安眠藥，便睡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