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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病急投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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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辦公室內,煙霧繚繞。

  梁軍輝歪坐在沙發上,粗糲的手指夾着一根雪茄,緩緩放到嘴邊,深深吸了一口,卻悶了好久才吐出來。

  他撣菸灰時,將寶石鑲嵌的菸缸擦落在地,助理不敢去撿,也不敢出聲。

  老闆自從得知柴若舒攜南嘉轉簽約對手華夢公司以來,一直沉默。

  “好,真的好,好得很吶。南嘉這個小婊子和柴若舒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看來是沒喫過甚麼苦頭。”梁軍輝忽然陰惻惻地說了一句。

  那日在國貿喫飯,助理也去了,所以他全程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再加上跟了老闆四五年,老闆的行事風格,以及他心裏想甚麼,助理大概都能猜到個七八分。

  柴總監的能力有目共睹,老闆也不是真的想她離開,只是她那麼駁老闆的面子,老闆自然要給她些教訓。其實,只要她按照老闆說的做,再低頭認個錯也就沒事了。這些天,老闆一直在等她回來找他,卻沒料到她這麼硬氣,直接帶着南嘉轉投對家了。

  老闆能不生氣麼?

  在梁軍輝的眼裏,這就叫做背叛。

  “阿正,你在幹甚麼?過來。”梁軍輝突然喊助理。

  阿正渾身一哆嗦,忙小跑了過去。

  “你幫我做一件事——”梁軍輝俯身,對着阿正的耳朵,聲音漸漸低下去。

  阿正聽完後,不知道老闆這麼做的目的,但是他也不敢多問,只是點頭:“我馬上就去佈置。”

  “回來。”梁軍輝在背後喊他。

  阿正立刻站在原地不動。

  “我記得,南嘉是不是有個貼身的助理,長得有些黑的那個?”梁軍輝眯着眼睛問道。

  “好像是有這麼個人。”阿正回憶道。

  “查一下她。”梁軍輝別有所指地看了眼他。

  阿正立刻會意。

  “這菸灰缸是我之前從歐洲帶回來的,送你吧。”他懶懶地指着地上的菸灰缸說。

  “謝謝老闆。”阿正很感激。

  畢竟,他就算再沒見識,也能看出這隻菸灰缸上鑲嵌的寶石價格不菲,倒賣倒賣,也許能出個好價錢,夠自己老婆孩子花很久。

  二月五號,新年前夕,崑崙飯店大廳內,一場盛大的發佈會即將開始。

  也是見了鬼,原本晴空高照的天氣,突然之間就陰沉了下來,頗有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就算是要落大雨,許多媒體也不請自來,王西看到這些情況,喜在心頭,路上還在和柴若舒邊走邊閒聊。

  “南嘉的號召力比我預想得還要好一點。”他說。

  “要不然,你以爲微博熱搜上的那些話題,都是買來的啊?她的美貌本身就是個永不過時的營銷點。前年的電視節頒獎晚會,她僅僅是脫了一件大衣上個臺,臺下就一陣轟動,一羣鏡頭對準她拍,因爲她夠美,就算是在美女如雲的娛樂圈,那也是出類拔萃的美。”柴若舒毫不吝嗇對南嘉的誇讚。

  王西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只是一笑,“你這倒是有意思,一般美女都會嫉妒美女的,你這說的,比男人還迷戀她。”

  柴若舒聳聳肩,“別把女人都看得那麼小心眼兒。girls help girls,相互扶持比相互妒忌來得重要。何況,經紀人看藝人,就像是看待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只想要好好收藏,哪裏想要和藝術品比價值呢。再者,我有能力收藏這件藝術品,不就間接說明我的價值了嗎?”

  王西大笑,學得倒快,“所以我能一舉簽下你倆,也是我有價值。”

  二人在臺下說說笑笑,看着工作人員跑前跑後地忙碌。新聞發佈會就快開始了。有助理跑過來,將一疊演講稿遞給王西。

  主持人在臺上致辭後,將話筒遞給王西。

  王西對這樣的場合駕輕就熟,稿子讀了一半,乾脆扔掉了,開始發表即興演講,內容無非是對新加入華夢的柴若舒以及即將出場的南嘉的介紹,與她們未來的合作方式,以及對華夢公司未來的展望。

  臺下,有工作人員對他比手勢。

  “話說到這裏,我們就請我們今日發佈會的主角,也是我未來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南嘉小姐上臺給大家說幾句吧。”王西說完後,帶頭鼓掌。

  和在紅毯上豔壓羣芳的造型不同,南嘉今日穿着簡單。一件白色襯衫搭配一條高腰闊腿褲,南嘉圓潤平滑的肩線、豐滿嫵媚的胸型以及纖細一握的腰肢,都爲這身簡樸的造型增色不少。

  能將這一套衣服穿出一回眸三生盼感覺的女藝人,大概也只有南嘉一人了。

  “今天——”南嘉的話才說出兩個字,瞳孔中出現驚慌的神色。

  兩名便衣警察模樣的人手持傳喚證上臺,不由分說,架起南嘉就走。

  “你們幹甚麼?鬆手,快鬆手。”南嘉掙扎着,可箍住她的手跟金剛石一般,根本掙脫不開。

  “先生,是發生甚麼事了嗎?有事情好商量不是?”王西也是一臉懵,想搞清楚發生了甚麼事情,但又不敢得罪警察。

  兩名警察根本不搭話,直接將南嘉架到了外面的警車上。

  臺下記者驚呼中,敏感地發覺這是一個爆炸性的新聞,一時間,閃光燈不停,王西和柴若舒一下子都傻了眼。

  (二)

  三小時不到,“著名明星南嘉在新聞發佈會現場被警察銬走”的新聞不徑而走,很快成爲新浪微博熱搜第一,所有人都在議論此事,各種傳言都有。

  ——在現場就被帶走了啊,一點面子不給啊,這得是犯大事了。難道是吸毒?

  ——你不要胡說八道了,吸毒的人一看就看出來了,南嘉哪裏像?

  ——她生圖你看過沒?瘦成那副樣子,而且看起來很憔悴,真的像癮君子。

  ——也說不定是別的甚麼事兒呢,比如偷稅漏稅甚麼的。

  ——也不可能吧,犯這事兒的不躲去海外避避風頭,還這麼高調地開新聞發佈會?

  這些流言在網上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像是一簇火苗,被人澆了一桶油,火勢徹底失去了控制。

  王西和柴若舒跟着來到派出所,瞭解了甚麼情況後,氣不打一處來。

  原來,是梁軍輝報警說南嘉故意傷害自己,還偷走自己一塊名錶。

  “這怎麼可能呢?你們也信?”柴若舒當下就失去了理智,怒氣衝衝地反駁做案情記錄的警官。

  警察面無表情地回她道:“小姐,請你冷靜一些。我們辦案講證據的,怎麼可能平白無故亂抓人。報案人身上的傷驗過了,是真的。表剛剛也在南小姐的包內找到了,也是真的。現在就差南小姐自己的口供了。”

  “這不可能!”柴若舒百分百相信南嘉,她回過頭,對着王西又重複了一遍:“這絕對不可能。”

  王西也是一臉狐疑,“對,這太離譜了,南嘉看起來不像是做出這種事的人。”

  “我們要跟南嘉見面,是可以申請見面的吧?”王西大腦還算清醒一些,突然想到這一點,問警察道。

  警察看了一眼兩人,將本子和筆遞給他們,“可以,這裏填一下資料,跟我來。”

  昏暗的拘留室內。

  一見到柴若舒和王西,南嘉的情緒就有些激動。

  “我沒有偷過表,我真的沒有,這怎麼可能呢,你們相信我,他們都不信,說甚麼鐵證如山,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

  “我相信你,我當然相信你。”柴若舒在幾近崩潰的南嘉面前,反而冷靜多了。

  看着抱成一團的兩個女人,王西皺起眉頭。

  “先不說表的事情,說說打人。”

  南嘉抬起頭,“我確實打過樑軍輝,因爲當時他要猥褻我,我當時——”她遲疑了一下,看了柴若舒一眼,才接着說道:“我當時情緒有些失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將他打得有多嚴重。”

  王西沉默着,不知在想甚麼。

  柴若舒徹底冷靜下來後,若有所思,“不可能啊,照理說,他沒有傷得多重,是夠不上報警的級別的。”

  “你是怎麼知道的?”王西問她。

  “因爲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過樑軍輝家,他也就最多臉上被撓了幾下,怎麼會鬧到報警的地步呢?何況,就算要報警,怎麼不當時報,非要拖到一週後,和名錶丟失一起報案,加在一塊兒不是很匪夷所思嗎?”柴若舒一下子整理出了重點。

  王西眼眸晦澀,“這個梁軍輝表面看上去好說話,其實手段一直都很花,有底線的人,根本玩不過他。”

  “是嗎?”柴若舒面上浮起一絲冷笑,她偏偏不信邪。

  若是世上所有的正義,都被邪魔壓得翻不了身,這世道不是亂了嗎?

  她當即打電話求助律師朋友,將整件事兒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通,當然,略過了不能說的部分。

  律師當下就給出瞭解決辦法,“你們可以要求梁軍輝再次驗傷,同時調發佈會後臺的所有監控錄像。”

  “你的意思是——”柴若舒瞳孔放大,若有所思,她似乎一下子明白了梁軍輝在玩甚麼把戲。

  “我也不太確定,你可以先查。”律師回道。

  “我知道了,回頭再找你,你先忙。”柴若舒倉促地掛了電話。

  她對南嘉說道:“一個人在這兒不怕吧?你忍一忍,很快就真相大白了。”

  “嗯。”南嘉又不蠢,知道是梁軍輝那個混蛋陷害自己,而且聽柴若舒的語氣,似乎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所以她微微定了定心。

  柴若舒看了眼看守所的環境,壓抑,憋悶,掛在高牆外的太陽、月亮都彷彿是畫在了紙上,遙不可及,不免微微嘆氣。

  南嘉長相張揚,自己長相寡淡。單從長相而言,自己纔是楚楚可憐的那一個。但其實,南嘉性格單純膽小,自己倒是更能擔事兒一些。從前,大學時寢室臥談,她們講鬼故事,南嘉怕得要命,就爬到自己牀上,非要跟自己擠一張小牀睡。

  “南嘉,你不要怕,派出所裏我會叫人打點一下,沒有人會爲難你。我和柴總監去找線索救你出來。”王西說的這番場面話,聽起來倒也真誠。

  兩個人走後,直接奔回崑崙飯店,去查後臺監控。好巧不巧,後臺監控早不壞晚不壞,居然在這時候壞掉了。

  柴若舒看着該名工作人員一臉爲難的表情,似笑非笑道道:“你以爲我會相信你說的話?”

  “監控壞了,總不能賴我們吧。”工作人員仍是一臉委屈。

  這名工作人員是華夢的,於是王西站出來解圍道:“柴總監,你太急了,監控壞了就去修,我們有更急的事情要做。”

  “甚麼?”柴若舒抬眉。

  “發佈會去了那麼多記者,他們會怎麼寫南嘉?這一步慢了,後面可就沒法挽救了。以及,我們要去申請,讓梁軍輝再次驗傷。”王西說道。

  柴若舒定了定神,認爲這種時候,冷靜的王西比急躁的自己更有主意些,“你說得對,我們分頭行動吧。”

  王西在司法機關裏有些關係,他施了些壓力,把梁軍輝重新拖進司法程序之中,讓他被迫再次接受驗傷。而柴若舒和諸多媒體熟悉,公關南嘉名譽事件的事兒,就落在了她的頭上。但很明顯,這件事更加棘手。

  今天去發佈會現場的媒體一共十九家,涵蓋電視臺、平面媒體、視頻媒體和網絡媒體,幾乎層層相疊。

  從傍晚到深夜,柴若舒一直在忙着打電話、託關係,想要壓下今天的重磅新聞,可是效果甚微。

  櫻桃臺和奇庫算是跟她關係不錯的媒體平臺了,也僅僅是承諾不第一時間出新聞,在真相沒有浮出水面之前,客觀報道事件,而不添油加醋,越描越黑,引導網友亂想。

  也是,這個圈子裏,永遠都是利益第一,情義不過是風平浪靜時用來襯托場面的修飾品罷了,不值幾兩錢。

  用別人的料來抵,又或者拿錢來買料,都行不通。首先,柴若舒手上沒有比南嘉被抓進局子裏更勁爆的料,其次,她也沒有足夠多的錢,能打動這些媒體。再者,柴若舒從心底看不上這些手段。

  (三)

  梁軍輝從派出所出來後,直接上了一臺黑色的商務車。而他的臉色,比車的顏色還黑。

  “老闆,怎麼樣?”阿正爲梁軍輝遞上一瓶擰開的礦泉水,關切地問道。

  梁軍輝冷冷地瞥了眼他,阿正後背發涼,立刻縮頭,沒再吱聲兒。

  “那兩個娘們兒讓我再次去驗傷。”梁軍輝低聲說了一句,後又想到甚麼,“能這麼快疏通派出所的關係,應該是王西乾的。”

  阿正不敢說話,低着頭,一門心思給老闆捏腿,察覺到空氣裏流通的一股冷意,復一抬頭,對上老闆的眼神,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老闆要收拾他嗎?”

  “收拾誰?王西?”梁軍輝斜了他一眼,“王西背靠大樹,暫時動不得。倒是那兩個娘們兒,真的欠收拾。”

  “老闆,我們接下來怎麼做?”阿正主動問。

  梁軍輝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倒在座椅上,眯着眼睛回道:“把南嘉偷我表的事情說出去,或者編個故事,就說她勾引我,和我上牀時,趁我不注意偷走我的表,怎麼樣?”

  他不大的眼睛,驟然射出一道精光,似乎對自己編的故事很滿意。

  “很合理,反正她本來是要簽約咱們公司的,就說是她爬牀才換來的結果,咱原本看不上她的。”阿正順着梁軍輝的餿主意,做了補充。

  梁軍輝悶聲一笑,拍了拍阿正的後腦勺,“你也不笨嘛。”

  “都是老闆教得好。”阿正諂媚地說道。

  這個香豔的故事傳出風聲時,彷彿是對南嘉被警察帶走一事做了個合理的註解。一夜之間,所有人都在津津樂道於這個故事。

  柴若舒幾人知道時,幾乎措手不及。

  “這事兒一定一定要瞞着南嘉,她受不住這個打擊的,我怕她去找梁軍輝拼命。”這是柴若舒看到新聞後的第一反應。

  因爲梁軍輝再次驗傷,顯示被毆打的證據不足,南嘉便被保釋出來,安全回到了家中,可是,這短短一日的拘留,卻給南嘉帶來無法磨滅的心理陰影。

  堂堂女明星,失去自由和隱私,被拷在暗無天日的拘留室內,整整一天一夜。

  “酒店監控我派人去看了,應該是被動了手腳,關於後臺的那段,被刪得精光。”王西聲音沉悶。

  柴若舒嘆了口氣,對於這個結果,她並不意外。

  她跟了梁軍輝幾年,知道些他的手段,自然也明白他是個很難對付的對手。表面上看起來極好講話,實則心眼小,報復心重,擅長陰招,且極難抓到把柄。

  “這事兒你放心,我已經派人去調查了,崑崙酒店的老闆我很熟。”王西說道,大約是想寬慰她。

  柴若舒沒出聲,她心知這事兒調查來調查去,也不一定有個結果,很可能是不了了之。

  “還有一件事很壞。”王西繼續開口,說的同時,點燃一根菸。

  王西這人,挺看重自己在外的形象,所以在辦公室一般不抽菸,這幾日煙癮漸大,愁雲寫在了臉上。

  “你說。”柴若舒的內心跟拴着塊石頭一樣,一直下沉。

  “我託了交警隊的關係,查看了從國貿到梁軍輝家路段的監控,視頻裏甚麼也看不清,只能看到南嘉主動上車,然後又被丟下車,至於發生了甚麼,無人知曉。”王西眸色深沉地看了眼柴若舒。

  柴若舒知道這眼神意味着甚麼,掐去過程,只留下頭尾,意味着,中間的過程可以任人編排。

  “我去公關。”柴若舒坐不住了。

  “柴總監,你先看看這個。”王西將筆記本電腦轉向柴若舒的方向。

  王西打開的,是微博熱搜新聞下面的評論頁面,都是針對南嘉的。

  南嘉以往的形象是嬌滴滴的美貌女明星,卻被爆出這樣的驚天黑料,加上被警察在發佈會現場當場帶走的視頻佐證,網友們紛紛罵她。一時之間,輿論譁然,好像已經沒了公關的必要。

  ——女明星賺得也不少吧,怎麼還偷人家的表啊。

  ——聽說她家欠了一屁股債,她這些年賺的錢都給家裏還債了,看到名錶不心動纔怪。

  ——就是說啊,而且有的人有偷竊癖,跟有錢沒錢無關的,我記得有個國外女明星不就這樣嗎?

  ——會不會是誤會啊。

  ——誤會個屁啊,是誤會,警察爲甚麼帶走她?之前不還說吸毒嗎?

  ——所以說啊,明星表現出來的全是立好的人設,也就騙騙粉絲吧,誰信誰傻逼。

  ——之前還裝得跟聖女似的,說自己絕對不服從於潛規則,怎麼着,私底下爬牀爬得可歡了,在老闆面前很風騷的吧。

  評論不堪入目,根本沒眼再看。

  “這事情,陷入膠着了。”王西沉沉地說道。

  (四)

  北京,某高中。

  放學鈴一打,所有的學生都收拾東西,以最快的速度衝出教室,沒有人想多待一秒。歐陽燁倒是不急,慢吞吞地把書本、卷子往包裏塞。

  “猴子,去喫關東煮吧?”他問後桌男生。

  被叫猴子的男生低頭看着甚麼東西,壓根沒聽見歐陽燁在說話。

  “猴子?看甚麼東西呢?”歐陽燁繞到他身後,好奇地問。

  猴子這纔看到有個人站在自己身邊,他掃了一眼四周,把手機從抽屜拿出來,神祕兮兮地舉到歐陽燁眼前,“給你分享一下,我好不容易搞來的資源。”

  “甚麼東西,笑這麼淫蕩。”歐陽燁被徹底勾起好奇心,卻在看清手機播放着的視頻後,臉色大變。

  視頻裏,疑似南嘉的女性和一陌生男性正在發生關係。男性背對着鏡頭,女性的臉雖以長髮遮了大半,燈光昏暗,卻能明顯看出,是和南嘉高度相似的輪廓。

  “怎麼樣?是不是身材很好,我跟你說,沒想到南嘉這麼騷——”猴子的話才說一半,突然被歐陽燁掐住了脖子,驚恐地發不出完整的音節。

  “啪”一聲,手機被用力砸向地面,直接碎成兩半。

  猴子心疼自己剛買的手機,面對莫名其妙震怒的哥們兒,他感到害怕,但也奮力反擊了,直接抬腳,全力踹開歐陽燁。

  “你神經病吧,咳咳,老子快被你掐死了——”猴子大口呼吸新鮮空氣,指着摔倒在地上的歐陽燁罵道。

  歐陽燁爬起來,直接欺到猴子身上,對準他的臉,上來就是兩拳。

  “誰跟你說那是她的,誰跟你說的!”

  猴子的眼鏡都被打掉,看着歐陽燁一張模糊的,憤怒的,又近在咫尺的臉,有些要討饒的想法。剛剛那一腳,已經用盡力氣了。自己的體形和身高,看上去都不是歐陽燁的對手。歐陽燁瞧着白淨清秀,其實是個能打的。

  “兄,兄弟,網上都在傳啊。我也,我也不知道你的偶像是南嘉啊,你說你喜歡她,我刪了不就行了,幹嘛打自己人啊。”

  “誰跟你是自己人!”歐陽燁上去對着他的腦袋又是一拳重擊,“你給我聽清楚了,那不是我偶像,那是我姐,我親姐!”

  猴子徹底被打懵了,歐陽燁的話在自己腦中不斷震盪,他不知道自己是被打到腦震盪了,還是這句話信息量太大,導致自己的大腦在震盪。

  恰巧這時,有個跟歐陽燁一向不對付的同學回教室拿課本,看到他毆打猴子的一幕。這名同學倒退出教室,直接跑去找了教導主任。

  第二天一早,教導主任就找了歐陽燁的班主任,將這事兒說了。班主任隨即將歐陽燁和猴子喊來辦公室。

  猴子有些怕歐陽燁,畢竟,他昨天打起人來不要命的樣子,真跟精神病院的病人似的。

  當得知南嘉是歐陽燁親姐姐的祕密後,猴子內心深處又湧起一絲愧疚,所以在班主任面前,沒承認是歐陽燁打了自己,只說是同學間起了些爭執,但歐陽燁卻直接認下了自己毆打同學的罪名。

  “爲甚麼?你爲甚麼打他?”班主任覺得莫名其妙。

  歐陽燁原本不屑地望向一邊的雙眼,此刻有些心虛,因爲他沒想好怎麼編。少年意氣,怒髮衝冠,卻不擅長善後。

  “說啊,打人還有理了是不是?你最近成績下降得厲害,去把你家人叫到學校來!”班主任是個五十多歲,到了更年期的婦女,一見到這種滿臉寫着不服的學生就氣不打一處來,比自己那不聽話的老公還討人厭。

  不過,她拿老公沒辦法,拿學生辦法還是很多的。

  “老師,我們都多大了,還叫家長?我家人很忙的,有事情你跟我說。”歐陽燁面對着班主任,不卑不亢地回道。

  但這態度,落在班主任的眼裏,就是一種挑釁。

  她立刻拿出手機,在微信裏找到歐陽燁媽媽,一個語音電話撥過去。

  幾秒鐘後,電話被接起。

  “歐陽燁媽媽,我是歐陽燁的班主任,歐陽燁這次考試總名次掉得厲害,昨天還在班裏毆打同學,你要不來一下學校,我們聊聊?”班主任邊說,邊望向歐陽燁,以爲能震懾住他,讓這小兔崽子迅速道歉。

  他不低頭,自己的面子往哪兒擱?辦公室裏這麼多老師和學生都看着呢。

  歐陽燁倒真的有些急了,他知道媽媽這幾天一直陪着姐姐,不讓姐姐看手機看電視,接觸網絡,也一直穩定着姐姐的情緒,幾乎是半步都離不開。

  班主任聊了幾句後就掛了語音,轉身衝歐陽燁道:“你媽說她很忙,但你別的家人下午就來。”

  別的家人?歐陽燁皺了皺眉頭。

  難道是自己那個躲債躲得多年不見人影的父親?如果不是,自己哪裏還有甚麼別的家人。

  下午,當柴若舒出現在辦公室時,歐陽燁驚得五雷轟頂。

  “李老師您好,我是歐陽燁的姐姐,不知小燁最近又在學校犯甚麼錯啦?”柴若舒站在班主任的桌子前,笑得溫婉。

  歐陽燁站在一邊,聽到“又”這個字眼,白眼翻上了天。

  “歐陽燁,你對你姐姐也是這個態度嗎?給我站直了!”班主任看到他的白眼,訓斥了一聲。

  “這到底是哪門子的姐姐。”歐陽燁極小聲地嘀咕一句。

  別人沒聽到,柴若舒倒是都聽進耳朵裏了。她脣角一搐,面上卻不顯。

  如果不是南嘉的媽媽抽不開身,又哀求自己幫這個忙,打死自己,也不會跑來學校給歐陽燁這個混小子開家長會。

  “歐陽燁,你先回教室,我和你姐姐聊聊。”班主任嚴肅地對歐陽燁說道。

  歐陽燁沒法說“不”,只能轉身離開。他打開辦公室的門,發現班裏好幾個男生趴在窗臺和門縫處偷看。歐陽燁一出來,他們立刻作鳥獸散。

  猴子默默地跟在歐陽燁身後,小聲問了一句:“你到底有幾個姐姐呀,這個姐姐也好漂亮。”

  歐陽燁雙目彷彿爆炸着火子似的金星,猴子一下子就嚇得不敢說話了。

  “這也叫漂亮?你甚麼眼光。”歐陽燁嫌棄地說道。

  柴若舒從辦公室出來後,走向教室,敲了敲門板,“歐陽燁,你出來一下。”

  全班立刻起鬨,歐陽燁聳拉着腦袋,跟着柴若舒走出教室,一直走到操場,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下。

  “幹甚麼啊大忙人,怎麼有空來學校裝我家長啊。”歐陽燁瞟了她一眼道。

  今天的柴若舒穿了身長款的豆綠色大衣,襯得她整個人清新脫俗,往學校操場一站,說是學生,也沒人不信。

  只是,歐陽燁眼裏有多驚豔,嘴上就有多嫌棄。

  “不是你媽求我,你以爲我願意來?”柴若舒抬眉,嗆了他一聲。

  “我媽求你,你就來。你這人果然一點原則都不講,不愧是混娛樂圈的人。”他嘲諷地回道。

  “你姐姐也混娛樂圈呢。”柴若舒冷了臉。

  歐陽燁這才轉過臉,輕咳兩聲,“話說,我姐怎麼樣了?”

  “還是那樣,容易受到刺激,我幫她預約了天壇醫院的腦神經科,過幾天去看。”柴若舒回他道。

  歐陽燁看着地面的影子,不知在想甚麼,柴若舒嘆氣,苦口婆心地說道:“你也不省省心,快期末考了,還搞出這事兒來,人家侯辰的家人那是不計較,不然你就要喫處分了。”

  大概是反感柴若舒用家長的語氣跟自己說話,歐陽燁抬頭,直接頂了回去,“到底是我不省心還是你不省心,我姐的事兒不就是你搞出來的麼?這一切的倒黴事兒,都跟你脫不了干係,我姐跟你當閨蜜,就沒遇到過好事。”

  說完後,歐陽燁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甚麼,察覺出過分後,想要找補幾句,卻已經來不及了。

  柴若舒眼裏閃閃地,像是在燃燒着甚麼東西,語氣卻冷得結冰,“歐陽燁,你已經成年了,說話是要負責任的。當時你姐躺在橫店,是我大老遠跑去看她,也是我費盡心思,幫她跟她的吸血鬼前任經紀人分開。鬧成現在這樣——”

  她頓了一頓,從牙縫裏迸出幾個字來,“算了,夏蟲不可語冰。”

  空氣寂靜,整個操場都很沉默。

  “我——”歐陽燁撓撓頭,“對不起”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堵在胸口,說不出咽不下。

  “你要是不想給家裏人添麻煩,就好好兒反省自己,把檢討書寫了。還有,你的成績掉了這麼多,還想考大學嗎?自己想想吧。”柴若舒刻意壓低聲音,但看似平靜的    語句猶如沉雷一般滾動着,在歐陽燁耳邊電閃雷鳴。

  她爲了南嘉的未來,把自己的房子都賭上了。所以她有些接受不了有人來否定自己的付出,尤其這個人還是南嘉的親弟弟,她就更不能容忍。

  歐陽燁的倔強和自尊心,不允許自己就這麼被柴若舒劈頭蓋臉一頓訓。

  爲了制止這頓罵,他冷不丁地說了句:“你這麼兇,難怪你前夫和你離婚,如果是我,我也一定不會喜歡你。”

  柴若舒一愣,清秀的一張臉,此刻烏雲密佈,讓歐陽燁想起了聊齋裏的女鬼。

  “啪”一記悶響,伴隨一陣鈍痛,歐陽燁被柴若舒迎頭一巴掌,打在自己後背上。是誰說女人打人不疼?暴怒中的女人,這打人的力氣跟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一樣,呈幾何倍數增長。

  “歐陽燁,我警告你,你再拿我的私事說笑,我就撕爛你的嘴,你後果自負。”柴若舒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麼些年的職場生涯,早已將柴若舒訓練得百毒不侵了。可是歐陽燁這個混小子,總是輕而易舉,四兩撥千斤地戳到自己的軟肋。

  此時此刻,柴若舒恨不能暴揍他一頓,但還是忍了又忍。

  原本,她把歐陽燁叫到操場來,是想了解一下他爲甚麼出手毆打同學,也聽聽他未來半年的複習計劃。柴若舒是覺得,既然來了,就要把答應他家人的事兒做好。

  可是,眼下這個狀況,她真是一秒鐘都不想多待。

  “我去給你處理打架的事兒,你喜歡在這兒吹風,就在這兒吧。”柴若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就離開。

  歐陽燁看着她的背影,如此形單影隻,心中愧疚更甚。

  都說愧疚深植在分別後的心裏,儘管,歐陽燁並不是立意要去傷害她,可他一直都在這麼做。

  會不會有一天,他們之間能夠握手言和,坐在地毯上,喝着酒,一個娓娓訴說,一個靜靜聆聽。他的腦海裏總湧現這副畫面,大約是以前看多了的緣故。

  她和姐姐坐在家裏的地毯上,喝酒說話,時而笑,時而鬧。悶聲收拾瓶罐的自己,躍然於面上的不滿,其實只是彆扭的妒忌。他想融入她們,讓孤單的靈魂也有地方可棲息。

  他極其想得到邀請,時間久了,期待裏生出不滿,生出疏離,最後化作了陰陽怪氣。

  自己其實並不討厭柴若舒吧,她其實,應該是個不錯的女人。

  (五)

  柴若舒在學校幫歐陽燁處理完毆打同學的事兒後,轉身去銀行,把卡上最後的十萬塊提出來,馬不停蹄地奔赴公關公司。

  漢唐公關是業內有名的輿情處理公司,這家公司不光是策劃經驗豐富,出稿快,最重要的是人脈廣。有些明星工作室搞不定的事兒,會全權交給他們。有些商業大鱷公司傳出負面新聞,也會交給他們作爲中間人去處置。

  前臺事前接到預約,將柴若舒領至一間單獨的接待室,由專人接待。

  最後,漢唐接下了柴若舒的公關委託案,按照公關難度,收定金九萬八,後續費用待公關效果出來後再進一步確立。

  “柴小姐,闢謠的稿子會在今晚八點前出來,任何疑問您儘可以聯繫我的微信。”接待人將案例接下後,分至各個部門進行工作,然後向柴若舒進行進度的彙報。

  “好的,麻煩你們了。”柴若舒縱然內心焦急,面上仍然體面地道了聲謝,隨即起身離開。

  除了闢謠、壓制輿論,柴若舒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親自上陣,找到洗白南嘉的證據。

  通過王西的關係,柴若舒跟崑崙飯店的老闆搭上線,隨後,在老闆的默許下,對發佈會當天在場的工作人員進行了一輪排查。

  當日在場的人,除了飯店的人,便是王西帶過來的人。柴若舒查到最後,精疲力盡,幸而有所獲——她發現,南嘉的助理大花消失了。

  柴若舒先前問過南嘉,南嘉說大花的奶奶生重病,她趕回老家照顧陪伴去了。但柴若舒分明記得,發佈會當天,大花是跟來飯店的,之後才請長假回的老家。爲甚麼監控裏,完全沒有大花的身影呢?

  “你們確定都見過這個女人對吧?”柴若舒指着手機裏大花的照片,問飯店的經理和服務生。

  “見過,手腳很麻利的一個女人,跟着我們忙前忙後的,也不嫌累。”一名服務生對大花的印象挺深刻。

  “對對,人也蠻好的。”經理跟着說道,似乎也回憶起來了這麼個人。

  柴若舒鬆一口氣,再問:“她進過後臺嗎?我的意思是,發佈會開始的時候,你們誰見過她進後臺?”

  經理問大家:“你們誰見過?”

  言下之意,是自己沒見過。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站出來一名瘦小的女服務生,“我記得,她好像進去過,當時我在過道,她似乎是進去拿甚麼東西,和我擦肩而過。”

  “拿甚麼東西?”柴若舒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

  女服務生搖搖頭。雖然時間隔得不遠,但誰會留心一個跟自己無關的人呢,能記起來這些已經不錯了。

  “好,謝謝大家配合。”柴若舒並未去強迫甚麼,向大家道過謝後,離開飯店。

  她向南嘉要來大花的聯繫方式,也沒有說明原因,而是直接打了過去,對方聽到柴若舒的聲音直接掛斷電話,再打過去時,已是無人接聽。

  大花反常的行爲,更是讓柴若舒堅定了她有問題。與此同時,柴若舒內心有些惱火,她不明白大花爲甚麼要背叛南嘉。

  柴若舒機敏地抓住這些疑點,並將它們一一告訴律師和警察。

  幾天後,警察在西北一個小縣城的火車站抓到大花,大花膽子小,全部招了。原來,大花的奶奶剛被檢查出尿毒症,透析和後期的換腎手術需要大量的錢。大花當助理的工資才八九千,怎麼都不夠維持的。不知道怎麼的,梁軍輝居然知道了這件事,私底下派人拿錢收買她,讓她把一塊價值三十多萬的Calatrava年曆月相腕錶悄悄地放在南嘉包內,用以栽贓陷害。

  聽到這些細節陳述,柴若舒無法心平氣和。

  當初,大花一個縣城裏面出來的姑娘,沒有樣貌,沒有學歷,在橫店打工倍受欺負,如果沒有南嘉,她現在還在底層做着跑腿的工作。這些過去,柴若舒都是知道的。

  而大花自己,一貫表現出來的樣子,也是對南嘉感恩戴德,事事把南嘉的利益和感受放在第一位。南嘉和柴若舒,早將大花當作了自己人。可往往越是自己人,在捅你一刀時,越狠。

  柴若舒沒有覺得這事兒有多匪夷所思,但仍舊對大花的行爲感到憤恨。

  “你對得起南嘉嗎?!”柴若舒直接一巴掌扇過去。

  大花的臉上立刻出現一道鮮紅的巴掌印。

  所有人都怔住了,大家大概都想不到看起來冷冷清清的柴若舒,出手竟這麼狠,反應過來的警察忙把大花拉開了。

  “柴小姐,你不可以動手。”警察勸阻道。

  “沒事兒,我該的。”大花慘笑,一動不動,抬起頭看着柴若舒,一副任打任罵的低姿態。

  “現在做成這樣給誰看呢?南嘉被你害慘了,你知道外面把她說成甚麼樣了嗎?捧一個明星多艱難,毀掉她,只需要陷害她一次就好。”柴若舒痛心疾首。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真的不想的,可是我需要錢,我再不拿錢回去,醫院就不給奶奶治了,我是奶奶帶大的,我——”大花內疚得不行,漸漸泣不成聲。

  “缺錢,你可以直接說啊,爲甚麼要通過背叛的方式?”柴若舒瞪着她,質問她。

  “我,我覺得嘉嘉姐夠苦了,她也沒甚麼錢,所以我——”大花支支吾吾,不敢說下去了。

  “她沒甚麼錢,你就要坑她?她夠苦了,這就是你報答她的方式?和她的仇人一起向她捅刀子,你夠可以的啊!還真是人不可貌相!”柴若舒始終無法心平氣和地說話。

  如果不是警察攔着,柴若舒真想再給她一巴掌。

  “對不起,我真的是一時鬼迷心竅!”大花突然跪在地上,自己抽自己。

  警察要扶她起來,她也不肯,看起來是真的知道錯了。

  柴若舒冷冷地瞧着她,蹲下身,一字一頓道:“真的知道錯了,跟我去開發佈會,把事實原原本本說出來,還南嘉一個清白。”

  “不不!”大花驚恐地搖頭,“他們只給了我一半的錢,還有一半呢,我說了,就甚麼都沒了,我寧願被拘留,也不能說!”

  柴若舒起身,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錄音筆,以一種睥睨的姿態看着大花道:“我就知道你不肯,那就別怪我。”

  大花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柴若舒做了甚麼,爬起來就要搶奪錄音筆,卻被警察攔住。

  “不行,不可以!沒有那筆錢,我奶奶會死的!”大花在背後歇斯底里。

  任何人在面對涉及自己利益問題的時候,或者受到巨大誘惑的時候,喫相往往難看。倉稟實才知禮節,越是低層次的人,越是沒有底線。

  柴若舒狠狠心,頭也不回地離開派出所。

  (六)

  漢唐公關處理輿情的手段,如雷霆般迅猛。

  先是知名富二代秦問天在微博上轉了有關南嘉視頻的討論,說了句:經過本人鑑定,視頻裏的女人絕對不是南嘉。

  一石激起千層浪。

  各種有關“視頻裏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南嘉”的技術討論帖層出不窮,最後,所有的討論終結於一個酷似南嘉長相的網紅的湧現。

  這名網紅不知是被逼迫,還是收了錢,又或者只是爲了紅,主動站出來承認視頻裏的女主角是自己,那段視頻是自己和男朋友的私密視頻,不知怎麼就被曝了出來,自己也很是困擾。

  於是,網絡上大部分的聲音都及時調轉槍口,開始攻擊該網紅不知廉恥,又一部分聲音開始反駁這種譴責受害者的論調。漸漸的,大家開始將南嘉從這則毀滅性打擊的負面新聞中摘除,只餘一點聰明人猜出,南嘉恐怕是請了高人做了危機公關。

  大娛樂傳播集團,董事長辦公室。

  “老闆,我查了,確實是漢唐做的,柴若舒拎着現金親自上門去請他們做的。”阿正向梁軍輝彙報道。

  梁軍輝大腹便便地坐在椅子內煮茶,聽着助理的彙報,臉上沒有一絲驚訝的神色。

  “看看這個。”他將手機內的一條微信翻出,給阿正瞧。

  微信是柴若舒發給老闆的,分別是一條長語音、一張圖和一句話。長語音按下播放,聲音摻雜電流聲的噪音,根本聽不清說的甚麼,只聽到一個女人在哭號,嘴裏似乎還喊着老闆的名字。阿正心裏恍然大悟,這是南嘉身邊那個女助理的聲音。圖上,是錄音筆。那句話只有簡單幾個字:我們做個交易。

  “這——”阿正皺眉。

  梁軍輝眼神陰鬱,掃了他一眼,“這女人很聰明,很難對付啊。”

  阿正遲疑了會兒,小心翼翼地問道:“她在威脅我們?”

  如果老闆不肯和她做交易,她大概就要魚死網破,將錄音筆裏的內容公開,把矛頭指向老闆。如果老闆同意和她做交易了,還不知道她開出的條件是甚麼,何況——

  阿正偷偷瞄了一眼梁軍輝,有些膽寒。

  何況老闆從來不是一個能被人,或者說甘願被人拿捏的人。

  “老闆,要不,我去會會她,試探一下她的——”阿正揣測着老闆的意圖,忙表忠心,卻被梁軍輝打斷。

  “我來,嘶——”梁軍輝抿了口茶,似乎燙到舌頭,整張臉皺了起來,“對付她容易,但這事兒曝出來,會影響公司股價。男人嘛,能屈能伸,秋後算賬,學着一點。”

  “是,是。”阿正賠着笑。

  得罪老闆的人通常都沒有好下場,更別提得罪好幾次,那就是在老虎嘴裏拔牙,還反覆拔了幾次。阿正不免替柴若舒捏了把冷汗。

  先前,南嘉在車上精神病發作那日,雖然對老闆拳打腳踢,但並未造成實質性傷害。老闆把南嘉丟下車後,越想越不甘心,連夜叫來一個面似南嘉的網紅髮泄,並拍下視頻。老闆在牀上有些特殊癖好,身上的傷,大概是那名網紅造成的。事後,老闆直接將視頻擴散出去,說視頻裏的女人就是南嘉。

  原本,那網紅拿了老闆的錢,不敢聲張的。這會兒跳出來,應該是漢唐背後的老闆出面了,不然,沒有人撐着,她哪裏敢。

  翌日。

  柴若舒也沒想到,自己再一次踏入大娛樂集團的電梯,竟是爲了和老闆梁軍輝對峙。她也不曾想到,一個月前還有說有笑的上下級關係,一轉眼間劍拔弩張。

  世事難料,關係的轉變,似乎不因時間長短衡量,只需要一個尖銳的矛盾,就能把你推向對方的對立面。

  “柴總監,好久不見。”梁軍輝對推門而入的柴若舒說道。

  在人前,梁軍輝一向是“笑面虎”的角色,柴若舒早已習慣了。

  故而,她面無表情地在他面前坐下,直奔主題道:“董總,您既然邀請我來談判,想必就是想清楚了。”

  梁軍輝看了她幾眼,眼底晦暗,將沏好的第一杯茶,推到了她面前。滿到快溢出來的茶水,卻一滴未灑。

  好像不管處於何種境地,梁軍輝始終穩若泰山。

  “難得來一趟,買賣不成仁義在,別板着一張臉。”

  “我的要求只有一個,你以後不再爲難南嘉,我就把錄音筆給你。”柴若舒不跟他廢話,徑直說道。

  梁軍輝略詫異地看了柴若舒一眼,似乎在確認她說這話時,到底帶着幾分真誠。

  “就只有這個?”梁軍輝問了聲。

  “嗯,只有這個,我都寫在條約裏了,董總覺得沒有問題就簽字吧。”柴若舒從包內拿出打印好的合約,遞上筆。

  柴若舒與人談事時,會將合約打印好帶在身上,她從不信甚麼回頭再聊,爲了必免夜長夢多,她總是在飯局上率先將事情敲定,不給對方反悔的機會。因爲柴若舒認爲,任何事,有了合同的約束,都萬變不離其宗。

  曾經,這是令自己最爲欣賞的特質之一。梁軍輝複習了一把柴若舒從前工作時的樣子,內心有一絲後悔放走她。這是一個老闆,對優秀員工出走後的惋惜。但轉念一想,這樣一個不聽話的手下留在身邊,遲早是個禍害,不但要趕走,最好還要除去。

  梁軍輝拔了筆套,字籤一半,忽然抬頭,看着錄音筆笑着問:“這裏面的東西,你沒有備份吧?”

  柴若舒沒有直接回答他,諷刺地一笑:“我和董總您耍手段,不是以卵擊石,自不量力嗎?”

  梁軍輝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她,放心地將剩下的一半名字簽了。

  柴若舒這人,一向識時務,她這樣的回答,比她說“沒有”,更能令梁軍輝信服。實力和資歷,從來都是抵禦詭計的壓艙石。旁人屈服於他的強大,所以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這一場談判,看起來很順利。

  柴若舒走出大娛樂集團的大樓時,望着四方晴好,終於鬆了口氣,可微微緩過氣後,不禁又皺了眉頭。

  如今,梁軍輝是暫時不會去做甚麼不利於南嘉的事情了,一切真相大白,可南嘉的名聲已經全毀了,商業價值大不如前。王西那邊,早已不如之前熱絡了,甚至在柴若舒主動打電話聯繫時,也選擇了能避則避。

  柴若舒一點也不驚訝,早在她選擇和王西合作時,就預料到有這一天。

  王西的底色是徹頭徹尾的商人,而商人重利輕別離。

  劉靖或多或少聽到了些風聲,第一時間給柴若舒打電話,“我現在人在國外,沒法回去幫你,你可別瞞我,有困難一定要開口。”

  柴若舒心中一暖,“老劉,有你這句話,我很滿足了。”

  這圈子裏的知己難交,有一個,就要悉心維護。劉靖出於真心,柴若舒知道,可她哪裏好意思真的麻煩他。

  “你跟華夢簽了合同吧,那你可以私下找他尋求補償的,臉皮厚一點纔不喫虧。”劉靖提醒她。

  這些事兒,能私了就私了,鬧大了總歸不好看。劉靖也是爲她好,但她明白,站在王西的角度,他沒有做錯甚麼,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仁至義盡,她不想過多爲難他。

  “我知道了,謝謝老劉。”柴若舒應了下來,不過,並沒有真的去做甚麼。

  (七)

  屋漏偏逢連夜雨,柴若舒之前以房抵押的債主因抵押到期,給她來了好幾個電話。

  柴若舒望着那一串相同的號碼,根本沒勇氣接聽,彷彿這一秒接通了,下一秒自己就要流落街頭了。

  在北京這麼久,沒存下甚麼錢,只餘這一套房產傍身。柴若舒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底氣,拿這唯一的傍身之物去跟市場,跟商人博弈。

  她在街上轉了一大圈兒,又去南嘉的家裏進行看望後,這纔回家。

  深夜十一點。

  熟悉的巷子,熟悉的小區,卻透着一股不尋常的氣息。柴若舒心跳漸快,當走到家門口時,這才明白自己剛剛從心底湧現出的直覺到底因爲甚麼。

  大門處,被人自上而下潑了紅油漆。油漆斑斑點點,沾得樓道都是,在昏黃的過道燈的燈光下瞧着,像是鮮血。

  “哎呀,小柴呀,你是不是得罪了甚麼人呀,你不要怕,我們陪你去物業調監控,我們可以報警的,現在是法治社會。”對門的老爺爺開了門,看到柴若舒,關切地說道。

  對門住着一對北京本地的退休老夫婦,人很熱心,之前總是可憐柴若舒一個單身女人早出晚歸的,經常給她留熱飯熱菜。

  “沒事,不必了,我知道是誰,我自己會處理好的,給你們添麻煩,抱歉了。”柴若舒撐起一個微笑,給老夫婦鞠躬道歉。

  “哎喲孩子,甚麼麻煩不麻煩的,你是個本分孩子,一定是別人招惹你的。有困難,記得找我們啊,我們兒子在體制內,還是有點關係的。”老奶奶走上前,握住柴若舒的手,擔心地叮囑道。

  “我知道的,一定,爺爺奶奶,你們快去睡吧,不早了。”柴若舒溫柔地說道。

  “唉唉,好,有困難一定要說啊。”老奶奶關上大門時,又重複了一聲。

  “嗯嗯。”柴若舒笑得用力,笑得勉強。

  當樓道內只剩下自己時,柴若舒面上的笑容剎時消失,只餘疲倦。她拿出鑰匙開門,從衛生間接了一桶水出來,又返回去拿拖把和清潔劑。

  柴若舒把清潔劑噴在油漆上,彎腰一點一點,用力地去拖洗地面。正當她咬牙幹活兒,纖細的胳膊繃得緊直時,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又是那串號碼——

  柴若舒看着自己清理半天,卻效果甚微的樓道和牆面,最終還是接聽了電話。

  “你終於肯接電話了,樓道牆壁都看見了吧?再不還錢,我們就——”電話那頭惡狠狠的聲音頓了一頓,接道:“就直接以詐騙罪告你了。柴小姐,你也是有體面工作的人吧,不想鬧那麼難看的話,趁早還錢。”

  法治社會,掃黑除惡。對方倒也不敢真的拿她怎麼樣,往樓道潑油漆,已經是最噁心的手段。

  當時借錢,銀行下貸極慢。柴若舒通過朋友找到一家民間借貸公司借的錢,利息不低,換算起來,柴若舒怎麼都還不起,只能拿房子抵了。

  “我沒錢,你們把房子收了吧。”她說完這句話後就沒了力氣,整個人如同被針刺破的氣球一般,蹲坐在地上,將整張臉埋進雙膝間。

  恍惚間,落寞又和自己撞了個滿懷。

  次日,柴若舒將房子的鑰匙和房產證都給了債主後,一個人開着車,漫無目的地在街上瞎轉悠。

  這麼些年,柴若舒獨自在外拼搏,家中奉行“斷舍離”主義,所以她的個人物品少得可憐,一個後備箱,也就塞滿了。

  來北京奮鬥時,兩手空空。奮鬥了這麼些年,至少還剩下一部車,可以擋風雨,也不算太狼狽。

  柴若舒望着天空突然飄下來的雨絲兒和十字路口忽閃的紅綠燈發怔。

  “媽的,幹甚麼呢!走啊!”身後有汽車暴躁的鳴笛聲,伴隨一聲謾罵。

  柴若舒醒過神來,已經是綠燈了。她習慣性說了聲“抱歉”,也沒人聽得見,踩了油門,往前方開去。

  手機也在這時響起來,柴若舒按了接聽。

  藍牙耳機裏,傳來南嘉熟悉的聲音。

  “小舒子,真的很抱歉,我是來跟你道歉的,我撐不下去了——”南嘉開口時還算正常,說到後面,整個人情緒開始不對勁兒起來。

  電話似乎被南嘉的媽媽搶過去,“若舒啊,南嘉她,還是看到了網上那些新聞,抑鬱症發展到重度了,精神上也受打擊很大,情緒很不穩定。我打算遵從醫囑,帶她去臺灣治療了,也順便度個假,遠離北京的是是非非,醫生說這樣對她好。”

  “好,這樣好,只是,臺灣那邊的醫療體系,並不如北京吶。”柴若舒說道。

  “我有個朋友,認識一個臺灣人開的心理診所,說是效果很好。”南嘉媽媽解釋道。

  “臺灣人在心理學這方面,確實比我們研究得早些。你們甚麼時候去,我送送你們。”柴若舒回道。

  南嘉的媽媽在電話中欲言又止,朝着旁邊喊了聲:“小燁,過來扶住你姐姐——”頓了頓,又衝電話裏說道:“若舒,我去房間和你說。”

  電話裏傳來關門的聲音,南嘉的媽媽嘆口氣說道:“孩子,我知道你抵押房子,爲了咱們嘉嘉工作的事兒了。”

  “阿姨,你是怎麼——”柴若舒心頭一緊,將車子一剎,停在了馬路邊上。

  “是華西公司的王總告訴我的,他說,你爲了嘉嘉付出很多,我們應該要記住這個恩情的。”南嘉媽媽繼續說道。

  柴若舒在內心責怪王西多管閒事。

  “我覺得很歉疚,但是孩子,阿姨手裏也沒甚麼錢了,剩下的一點點,還要給嘉嘉看病,這樣,阿姨把家裏的鑰匙給你,你住咱們家裏,嘉嘉的房間給你住,想住多久住多久,當自己家裏一樣。”南嘉媽媽說道。

  “阿姨,我其實——”柴若舒覺得哪裏怪怪的,說不上來,下意識想要拒絕這番好意。

  “若舒啊,阿姨知道你人脈廣,但是一個女孩子在北京,是很不容易的,別跟阿姨客氣了,這是阿姨能爲你做的最後一點事情了。對了,小燁那孩子和你同一屋檐下,可能會讓你不自在一點,我已經教訓過他了,你放心住。晚上你來阿姨這裏,阿姨把鑰匙給你。”南嘉媽媽打斷柴若舒,持續說道。

  柴若舒終於知道自己心裏怪怪的感覺從何而來了,她倒不是抗拒住進南嘉家裏,而是抗拒她家裏那個“瘟神”歐陽燁。

  可是眼下,南嘉的媽媽都這樣說了,自己若是一直推辭,倒顯得矯情了。

  “那好,謝謝阿姨。”柴若舒應下來,“我今晚就過去。”

  (八)

  柴若舒帶着一整個後備箱的私人物品,到達南嘉家樓下。

  樓道里傳來鬆垮的腳步聲,歐陽燁套了件駝色大衣內搭深色棒球服,出現在了柴若舒面前。

  兩人在昏黃的路燈下四目相對,有些難言的尷尬。

  “我媽她——”歐陽燁摸了摸鼻子,手指着樓上,“她在家裏做飯,讓我下來幫你搬東西。”

  “哦,多謝。”柴若舒客氣而疏離地應道。

  柴若舒開了後備箱,歐陽燁直接上手,將看起來最重最大的那一袋抱了出來,再手提行李箱,往樓道走去。

  “你別拿了,太重了,樓道燈壞了,你幫我開個手電筒就行。”歐陽燁一回頭,看到柴若舒正打算抱紙箱,忙攔她道。

  “行,好。”柴若舒打開手機,找到手電筒模式,跟在歐陽燁身後,將光朝前方打去。

  兩人一前一後,沒有其餘交流,卻是多年以來,第一次兩人相遇,沒有吵架,沒有互損,平和到不可思議的開場。

  “若舒來啦,辛苦了,快去洗個手,喫飯了。”家中燈火明亮,南嘉媽媽從廚房出來,手裏捧着一盤香椿炒雞蛋。

  柴若舒是南方人,特別好這一口,看到這盤菜眼睛都直了。

  “阿姨,大冬天的,你從哪兒搞到的香椿?”

  “我媽惦記着你愛喫,春天的時候買了焯水,拿保鮮袋子裝了,放在冰箱裏冷凍到現在的。”歐陽燁將柴若舒的東西藏進儲物室後,出來插了一嘴。

  柴若舒內心有些感動,這麼些年,因爲自己跟南嘉關係親近,她的媽媽,也是一直拿自己當親生女兒的。

  自己的父母離自己遠,是南嘉一家人給了自己慰藉,當然了,除了那個說話討人厭的歐陽燁。

  “南嘉呢?”柴若舒洗了手出來,問道。

  “剛吃了藥,睡下了。”南嘉媽指了指房間。

  “那需要給她留些菜嗎?”柴若舒不自覺放低了聲音,問道。

  “她不喫這些,你喫就行了。”南嘉媽回道。

  柴若舒見況,沒有再說甚麼,直接坐下了喫飯。這麼些天,她沒有認認真真喫過一頓飯,所以這頓帶着人間煙火氣的家常菜,叫她食慾大振,也就顧不得甚麼喫相了。

  要是往常,歐陽燁一定會吐槽她喫沒喫相,像只幾天沒見過飼料的母豬一樣。可是今天,歐陽燁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喫飯,還出奇得聽話。他媽讓夾菜,他就給柴若舒夾菜,讓倒飲料,他就站起來給柴若舒倒飲料。

  “若舒啊,小燁這孩子雖然說話難聽了點兒,但還是很會照顧人的,他做菜啊,不比阿姨差,以後你工作忙,回家有口熱乎的喫,阿姨就放心了。”南嘉媽媽突然說道。

  柴若舒還沒開口,歐陽燁便先搶道:“她工作忙甚麼,她現在是個無業遊民,我還有半年就高考了,我還照顧她?”

  果然,就不應該對歐陽燁這種人報以太大指望。他這張嘴,柴若舒見一次,就想拿針線縫一次。

  “說甚麼呢,若舒這麼優秀,還怕找不到工作?再說,人家丟了工作,也是因爲你姐姐,你會不會說話?”南嘉媽媽罕見生氣,拿筷子敲了碗,又怕自己聲音過大,吵醒房間內睡覺的女兒,故而壓低聲音了道。

  “沒事兒阿姨,小燁說的,其實也是實話,我自己能照顧自己的。”柴若舒皮笑肉不笑,但還是回應得體面。

  歐陽燁兀自冷笑一聲,彷彿在嘲笑她的虛僞,柴若舒則以一記刀鋒似的眼色還了回去。

  喫完飯後,柴若舒去房間看望南嘉。南嘉剛好醒了,見到柴若舒,強行撐起一個笑容。

  “你來了。”南嘉撐起身,聲音嘶啞。

  應該是吃了藥的緣故,南嘉看起來雖然憔悴疲憊,卻情緒平靜。

  “你又瘦了。”柴若舒目光落到她鎖骨以下,嘆了口氣。

  “你也瘦了。”南嘉看着她,笑了一笑,“更好看了。”

  柴若舒坐到她牀邊,溫婉地打眼瞧她,“去了臺灣,好好養病,北京的事兒,能忘就忘了吧。”

  “我把圈內的許多人都刪了,看不到他們,心情就好很多。想起去臺灣,我內心也平靜很多。你說,這個季節,臺北大概也只有陽明山會下雪,山上,應該跟童話世界一樣吧。”南嘉望向窗外,臉上露出嚮往的神情。

  南嘉身材火辣,性格火爆,但內心就和小女孩兒一樣純真,喜歡和白雪有關的一切事物,喜歡靜謐安寧的空間。

  臺灣,說不定是個適合她療養的地方。

  “等你回來時,大概就冬去春來了。”柴若舒一語雙關道。

  南嘉一愣,望向柴若舒的目光裏頗有不捨,“你會來看我的吧?”

  “有時間就去。”柴若舒答得乾脆。

  南嘉是柴若舒讀大學的第一年認識的好友,兩人相知相伴,從校園到娛樂圈,一起度過數年。南嘉早已將柴若舒當作家人一般的存在,在柴若舒心中,南嘉也是親厚到超越自身利益的存在。

  成年人之間的離別,都是無聲無息的。

  柴若舒見慣了離別,心中仍然發澀。但她沒有表露太多,而是將最好的祝福留給了南嘉,“等你健康歸來時,我們一起回母校看看,看看我們的老師,也看看現在那幫孫子,有沒有比當年的我們優秀。”

  南嘉失笑。柴若舒是南方人,說話一向謹慎婉約,剛來北方時,一直看不慣市井間,北方人混不吝的說話方式。沒想到,多年過去,她也早已被同化。

  “好,那我們約好了。”南嘉突然手握拳,軟綿綿地擊撞向柴若舒的胳膊,算作二人間的約定。

  柴若舒陪南嘉住了一週,兩個人同吃同睡,像是回到了大學時。

  一週後,南嘉在媽媽的陪同下,飛往臺北。

  家中,清清冷冷的,只剩下了柴若舒和歐陽燁兩人。柴若舒在這之前,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跟最討厭的人正式開啓“同居”生活。

  只不過,這個“同居”生活,好像沒有自己想象中雞飛狗跳,反而,別有趣味。

  (九)

  “嗡——”手機一直在震動。

  柴若舒在半黑不黑的房間裏摸到手機,看到是媽媽的號碼。也對,除了媽媽,大概沒有人會在早上七點給自己打電話。

  “喂——”柴若舒有氣無力地按了接聽。

  “舒舒啊,你過年的票買了沒有啊,買不到的話,我讓你爸爸去火車站排隊給你買。”媽媽說道。

  柴若舒一個激靈,一下子清醒。

  怎麼都忙忘了,沒剩幾天就過年了。柴若舒雖然工作繁忙,但每年過年總會回家和父母家人團聚的。

  “今天幾號了?”柴若舒看了眼日期,“肯定買不到了,讓爸爸去火車站看看吧,不過大概也是買不到的。”

  柴若舒的家鄉是一座南方小城,來往的火車一天就幾個班次,直達的車票特別難買,即便是轉車,現在也晚了。

  “你說你這個孩子,自己怎麼也不看看,往年你不都設個鬧鐘的嗎?你爸非讓我打電話問你,我本來都覺得多此一舉——”媽媽不斷在電話裏嘮叨着,抱怨着。

  “咚咚——”一陣並不友好的敲門聲響起。

  “早飯在桌上,我去上學了。”是歐陽燁的聲音。

  “誰啊?怎麼還有男人的聲音啊?”媽媽先是好奇,隨後是驚喜,“舒舒啊,你交男朋友了啊。”

  “沒有媽,你聽錯了。”柴若舒硬着頭皮扯謊。

  上中學時,自己週末出去和同學玩兒,只要超過晚上九點回家,就會捱罵。大學畢業後,再也沒了門禁這一說。離婚後,媽媽巴不得她夜不歸宿。

  “我聽錯了?”柴媽媽半信半疑,頓了頓,又回歸了最原始的話題,“你自己上心一點兒,今年你小姨給你找了個相親對象,人家也是——”

  “好好好,我知道了。”柴若舒不想聽到任何有關“相親”的詞彙,敷衍着掛斷了電話。

  她披了件外套,躡着腳打開房門,猜測歐陽燁應該已經去上學了。整個家裏靜得只能聽見暖氣片兒“咯噔咯噔”的聲音。

  餐桌上,有一碗還冒着熱氣的面。

  柴若舒一瞧,飄着油沫星子的湯裏浮着細如絲的麪條兒,麪條旁點綴着幾塊滷牛肉和香椿,紅裏帶綠。牛肉和香椿應當都是南嘉媽媽留下的,再配上南方人常喫的掛麪,這一餐像是特地給她做的。

  吃了兩口,味道還不錯。

  歐陽燁這小子的廚藝,確實有幾把刷子,跟自己記憶中的相差不大。

  就在柴若舒大口吃麪,打算把湯汁兒也喝完時,大門被打開——

  歐陽燁穿戴齊整,單肩背了個包,和蓬頭垢面的柴若舒四目相對。歐陽燁眼神裏出現嫌棄的意味,柴若舒則將最後一口麪條吸溜進嘴裏,滿面通紅。

  “我回來拿東西。”歐陽燁將角落裏的籃球抱進懷裏,轉頭就要離開。

  他鎖門的前一秒,又頓住腳步,回頭打量了眼柴若舒,“你真的跟以前一樣邋遢。”

  這一句話,傷害性不強,侮辱性極高。

  從前,她離婚,在南嘉家裏喝得爛醉如泥,醒後,他也是這麼說的。這個小兔崽子,沒大沒小,他憑甚麼這麼說自己?

  正當柴若舒打算反駁時,一聲關門聲,將她還未來得及說的話,全部彈回肚子裏。

  喫完早餐,柴若舒洗漱完畢,又刻意打掃了家裏,似乎在有意對抗歐陽燁說自己“邋遢”的污衊之詞。

  做完這些,柴若舒打開電腦,開始搜尋哪幾個明星工作室正在招聘宣傳經濟。

  她早就想好了,與其在大公司裏帶藝人,倒不如直接跟着一線藝人幹。自由度是欠缺一些,但能賺錢。

  一直住在南嘉家裏,跟歐陽燁那個小兔崽子低頭不見抬頭見也不是辦法,還是要儘快賺到錢,好搬出去。暫時買不起房子,也至少能租個安逸的地方居住。

  一個下午下來,她圈定了黃宗仁、米歇蘭和RJ boys的工作室,打算重新制作簡歷,開始在微信朋友圈尋找關係,進行內推。

  娛樂行業,內推遠比社招高效。

  柴若舒針對性地把簡歷一一製作完畢後,眼見着天也黑了,剛尋思着自己是下樓覓食還是點外賣時,歐陽燁回家了。

  兩人四目相對時,氣氛總是尷尬。

  柴若舒秉承着需要寄居在這兒蠻久,想要跟歐陽燁保持表面和平的想法,沒有計較早晨他的冒失,主動開口打了招呼:“你——不在學校喫飯?”

  歐陽燁用一副看智障的表情看柴若舒,“放學了,爲甚麼要在學校喫飯?”

  “你不上晚自修嗎?”柴若舒有些奇怪。

  “北京市區的高中,基本上都不上晚自修。”歐陽燁眼神裏透露出的意思,不止覺得柴若舒智障,還覺得她土鱉。

  這可就惹惱了柴若舒。

  “那你就這麼早回家?不去上個補習班甚麼的?你成績這麼差,能考得上甚麼好大學啊?”

  “你不用因爲自尊心受傷害了,就一定要在我身上找補回來。我考不考得上大學,和你有甚麼關係。”歐陽燁挑釁似地看了她一眼。

  “歐!陽!燁!”柴若舒咬牙切齒,話語間要將他大卸八塊。

  這小兔崽子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幾句話就能將早上做麪條,讓她對他產生的好感撕個粉碎。

  歐陽燁聽她這樣憤恨地叫自己的名字,內心深處不禁升上一股愉悅,這種愉悅感簡直比他投進一個三分球還強烈。

  他面無表情地走過她身邊,打開房門,關上房門。

  門關上的一瞬間,忍不住笑得輪廓模糊。

  不氣,不氣,柴若舒撫摸着自己平坦的胸口,努力使心情得到平復。

  她下樓轉了一圈兒,買了煎餅和酸奶,回到家時,歐陽燁這個混賬竟給她把燈關了,黑漆漆的屋子裏,只剩下自己忘在餐桌上的電腦,還在散發着幽綠的光。

  (十)

  夜裏。

  柴若舒洗完澡回到房間,看到微信裏彈出來好幾條未讀信息。

  她拿起一看,今天下午投遞的簡歷居然都有了回覆。但是一一看下去,將柴若舒的心都看涼了。

  黃宗仁、米歇蘭和RJ boys的工作室全部婉拒了她,理由各不相同。有的說,聘請柴若舒來工作室工作過於屈才;有的說,工作室剛剛聘到合適的人選。

  柴若舒手一抖,手機掉落在牀上,心情也在這一瞬間跌到谷底。

  想她從業幾年,成績傲人,手裏帶過的藝人都成了一線明星,她被業內稱作“金牌經紀人”,如今,竟然應聘明星工作室,連番遭遇不順,心理的落差叫她不能接受。

  “還真是可笑。”柴若舒諷刺地扯了扯脣角,自言自語道。

  都說福不雙至,禍不單行。柴若舒找工作不順利,連覺都睡不踏實。她躺在牀上翻來覆去,腦海裏總是走馬燈般,不斷閃現曾給她造成過創傷的畫面。

  柴若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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