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易小痕
黑夜的天穹，如一塊黑色的幕布，上面鑲嵌着一顆顆鑽石瑪瑙般的星辰，悠然明亮。
夜色下，“軌跡威廉酒吧”外霓虹燈閃爍，形形色色的男女走入酒吧中。
時間還算早，酒吧中人影稀稀。
……
“喲，嘖嘖，這不是痕哥嘛。”
“哎呀~我沒看錯吧？堂堂‘天知痕’MVP戰神竟然在酒吧當服務員！？”
角落的小酒桌有三男一女，其中兩個莫約二十出頭的小青年面露揶揄，對着眼前的服務員譏諷道。
“老三、小北……”另一個男子西裝革履，身份顯然，右手示意兩個小弟噤聲。
易小痕被突如其來的嘲諷聲打斷思緒，收斂了情緒。從制服腰上的圍裙布兜中取出本子和筆，毫不在意兩人的話語攻擊，微笑了下，道：“原來是劉舜少爺啊，各位要喝點甚麼呢？”
劉舜站起身來，魁梧高大的身材比易小痕高出半個頭，啞然一笑：“痕哥，其實吧，我也挺可憐你的，明明對‘靈炁’有這麼高的理解天賦，卻只能在虛擬的遊戲中施展……”說着，目光直視向面帶微笑的易小痕，語調低了些，道：“聽說‘第一高中’在招‘衍炁幻境’的幻境陪練……”
易小痕聞言後不爲所動，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從圍裙兜中取出一根棒棒糖塞進口中，輕笑道：“誒，我很忙的…”說話間便徑自轉身，頓了一下，道：“正如你們所見，我現在就是個酒吧服務員，沒事的話，我得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易小痕，你在現實中無法修煉出炁紋，即便你在幻境中表現得再厲害，但它終究只是個虛擬世界……”
“你這一生都無法理解真正‘炁紋’的恐怖力量，你這一輩子註定只是一個凡人，你如果肯……”
劉舜最後聲音有點大，可易小痕置之不聞，大步離去，吮着嘴中的棒棒糖。
徑直來到吧檯邊上，周圍無人，易小痕自顧倒了杯小酒，輕輕抿了一口。
沒人注意的幽燈光下，他的神情有些惆然。
自從離開家，這十年來，他變了。變成了一個幻境遊戲中的超級強者，還加入了一個本不該屬於他這種凡人的幻境戰隊。
他傾盡心血，付諸青春，爲這個戰隊付出了一切。
終於，這個名叫‘天之痕’的戰隊，登頂了世界之巔，成員們的神祕面紗也終於揭開……
他本以爲，可以榮譽加身，回鄉名壓十里，讓那些當初瞧不起他的人們看看，他易小痕到底是不是沒用的小雜種、脫命鬼。
但，就在戰隊即將公開露面世人前一天……
易小痕收到了戰隊的“勸退書”。
他沒有發怒，意料之中，那時的他，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作爲一個連“青銅炁紋”都無法凝練出來的人，卻在虛擬‘衍炁幻境”中屠戮各大王者。這是一件極爲荒誕的事情，一旦天下人知曉，將引發海嘯譁然。
因爲“衍炁幻境”雖然只是一個虛擬真實的遊戲世界，但是它是爲了“修行者”而設計創造出來的。
修行者和沒有“靈根”的普通人，是仙和凡的區別。不過這種“仙”，是看老天爺心情好不好，給不給你這個機會而已。若生而爲凡，就註定是個凡人，既是窮盡一生，也沒有機會翻身。
由於遊戲幻境是比照現實中的修行者設計，所以玩家想要進入遊戲的話，其中最重要的條件之一就是擁有“炁紋”或者“靈炁”，只有使用自身“炁紋”開得證明，再用身體中凝聚出來的“靈炁”激活登陸機器，才能進入到幻境之中。
也就是說，一般人是不可能進入這個遊戲的，只有修煉出“靈炁”的“修行者”纔有資格進入。
易小痕沒有屬於修行者的“炁紋”配飾，當然更無法凝聚那飄渺無形的“靈炁”。
…………
但是，一次偶然，他以“找個地方躺一會兒”的姿勢躺在一臺“衍炁幻境”遊戲機器裏面。
抱着試一試的心態，貼上連接晶片。沒想到的是，數秒後系統竟然自動判定他進入了遊戲中。
從此，他便開始了“衍炁幻境”中的屠殺之路。
易小痕擁有極高的遊戲天賦，在虛擬的衍炁幻境中快速修煉升級，碾壓各方強者。
不久後他被一個這個戰隊發掘。
“天知痕”戰隊，最後的“痕”字就是取他名的最後一個字，前面兩個分別是隊長“葉戰天”和副隊長“秋知”。
三人帶領其他五位戰隊成員，橫掃國內無數王牌戰隊，出征他國，南征北戰。擊敗各個國際戰隊，虎威龍騰，勢頭強盛，有隱隱天下第一戰隊之勢。
而天知痕三個主力，葉戰天、秋知、易小痕一直以來卻都“不以真面目示人”，每次上場都是束身黑衣，帶着黑色面具，向來神祕。
讓粉絲觀衆欲罷不能的同時，也給對手造成一種無形的恐怖和壓力。
之所以如此，其實都是爲了照顧易小痕，他的身份一旦被人細查試探，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風波和麻煩。
經過幾次商議，最終天知痕戰隊勸退了易小痕，天知痕三個高手也終於揭開神祕面紗。戰隊最年輕的替補劉雲以易小痕的身份和整個戰隊的成員們，登上華夏帝國新聞頭條。
鬥神葉戰天、戰神劉雲、殺神知秋，各大媒體頭條，甚至有國際主要新聞頻道都抽出數分鐘來關注這三個超級戰隊的核心人物。
天知痕戰隊商業化很成功，很多投資商投資，各種商業活動推廣應接不暇。
網絡上，天知痕三個披着國旗的核心人物，更是被人們近乎“神話”，幾近無敵。
………………
“各位親愛的朋友，我是你們最愛的DJ-酒鬼，又到了屬於真我靈魂釋放的時間，請褪下疲憊，跟着我爲你們準備的這首歌，我們一起-嗨~！…”
酒吧人越來越多，駐場DJ開工了，激盪的節奏聲震耳欲聾，卻又讓人忍不住跟着節奏抖動。
隨着DJ駐唱的氣氛調解下，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們在舞池中搖擺着身體。
社會小青年在找清純小姑娘下手，白領們內心蠢蠢欲動等待着今晚的獵物，嗑藥的傢伙躲在包廳中沉浸自嗨，老闆富婆們抱着少女小鮮肉…
酒池肉林，豔光媚舞，這些，就是屬於這裏的一切。
“小痕痕，怎麼不開心吶，今晚要不要找個人陪你啊？”
嬌柔的女聲，有股熱乎的香氣在易小痕耳邊打轉。
發呆的易小痕嚇了一跳。
身後的女子一頭黑色短髮，身着露臍的半身裝，修身的牛仔勾勒完美身材線條。一般人很難看出，此人已經三十八歲。
“不好意思，紅姐，哈哈……”易小痕打了個哈哈，趕緊低着頭去招呼客人。
這紅姐是老闆娘，別看她開看玩笑嘻嘻哈哈的，扣起員工的工資來一點也不手軟，毫不留情。
易小痕洗杯子掃地擦桌子乾的有模有樣，但作爲一個還不適應酒吧熬夜顛倒生物鐘的人來說，一個星期下來確實有些難受。
凌晨三點，“有情人”們終於找到後夜伴侶，各路“妖魔鬼怪”的夜貓子們散得差不多了。
趕緊打掃完衛生後，易小痕蹬蹬奔上六樓宿舍，隨便衝個涼，趴倒在牀上就是一個大字型，很快睡着了。
風聲肅瑟，深夜的大街霓虹五色，人影漸稀，小巷一片黑暗。
天空繁星點點，已經有賣早點的人家起牀開始準備工作。
……
翌日。
11點。
手機鬧鐘在牀頭“叮嚀”震響，易小痕稀鬆着眼垂起牀。
“這幫人真是神了，都不用睡覺的嗎。”
隔壁三間宿舍中，牀鋪空蕩，都沒有人。
“嘩啦啦……”
剛出宿舍，外面正下着瓢潑大雨。
路邊的小樹“簌簌”，尖嫩黃的葉兒枝椏在風中搖曳。
易小痕一怔，一輛出租車停在對門。一個少女下車，正朝酒吧跑來，手中的小包沒有爲她擋住太多風雨，大半身都淋溼了。
“你昨晚又出去了？”易小痕面色不太自然。
少女嫣然笑道：“怎麼，心疼我啊？要不你就包養我啊，一月十萬，親情價哦。”說着自顧整理劉海。
染過的灰色頭髮尾髮捲成波浪狀，黑色的眼線，淡淡的底妝，可愛的大眼睛睫毛彎長，黑色的半透明半腰衫露出若隱若現的旖旎風光，臉上和劉海被雨漬打溼，更顯猶憐。
“吃了嗎，要不要一起。”易小痕繞過話題。
“你請客嗎？”灰髮少女嘻嘻地笑。
易小痕嗤然苦笑，點了點頭。
“表哥萬歲！”少女手搭着易小痕的肩膀，連連笑諛的稱讚他。
“表哥等等我換件衣服。”少女說着奔樓上跑去。
看着少女的背影，易小痕有些不是滋味。
少女名叫張盈，今年才十九歲，是他姑姑家的獨女。自小他們就一起玩耍長大，直到十二歲時易小痕憑藉自己優異的成績考進邑樂市“第一中學”。
“第一中學”學校中包喫包住，由於當時易小痕常常被鄰里嘲諷，小孩欺弄，帶着逆反心理和憤怒的易小痕離開後。
與姑姑家的往來直接斷開了，只是偶爾通通電話，但時間一長，尤其是易小痕開始接觸到“衍炁幻境”，直至加入了天知痕後，基本就沒有在聯絡過了。
歲月荏苒，時如逝水。
人，終究會變。易小痕變了，成熟了很多，童年中，村裏人的那些誅心之言，被他摒棄。心境不會再受到影響。
讓他沒想到的是，當初天真爛漫可愛、爲他在醫院門口哭得死去活來的表妹，現在竟然在酒吧當陪酒小姐。
易小痕之所以來到這裏，完全是因爲這個表妹，他想帶她離開。但，易小痕來了一個星期了，他幾次開口，表妹卻一笑搖頭置至，表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有很多好姐妹。
不一會兒，一羣女孩嘻嘻哈哈地走下樓來，易小痕忽然一陣頭大，這表妹把她的四個好姐妹都叫上了。
在易小痕心中，這四人戰鬥力堪比天庭四大天王。
張盈換了一身修身的休閒裝，紮了個小馬尾，乾淨清爽。
“表哥，這幾個小妞你隨便挑，活都不錯。”表妹咯咯賤賤的笑。
“小痕痕，是不是想要我們幾姐妹一起呀~”其他四個小姐妹也附和調侃。
易小痕微笑反擊：“幾隻小小狐狸精，憑你們的這種修爲，也想取道爺體內千年精魄？”
幾個女孩嗔嗔嬌笑，花枝招展。
衆人坐着出租車，來到一家飯店。
“山雲澗”
一大桌子菜，香味撲鼻。
“表哥啊，我媽昨天又打電話來了，叫你趕緊找個老婆，帶着年底回家過年，別貪玩。”張盈玩着手機，忽然想到。
易小痕苦笑，姑媽對他真的很好，甚麼事都替他操心。反倒是他，離鄉十載，雖然也有寄錢回去，但是卻連基本的問候電話都沒有打過幾個回家。
“小痕長得這麼帥，找個女朋友還不快嘛，就是看他自己想不想找吧！？”
“那個上次來咋們酒吧，念第一高中的葉秋香就特別適合，人還很乖，而且還是一個‘修行者’。”
“得了吧，那種人就不切實際了，這些‘修行者’跟我們普通人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要我說呀，老闆娘的女兒林依珊就不錯……”
“知母曉其女，老闆娘這麼尖酸刻薄，她女兒的心性也好不到那兒去。還是我的主意更貼切現實，小痕就娶我得了……”
這幫女人話題扯起來真是兇殘，易小痕都招架不住。
…………
喫完飯後，大街上，天放晴了。
清幽的清風迎面而來，拂動路邊小樹。
易小痕站在是五個嘻嘻哈哈的女孩身後，幾個人正準備攔車回酒吧。
沉默了一會，他從口袋中取出一張銀行卡，遞給張盈：“這個給你，你以後自己照顧好自己……”
張盈蹙眉疑惑，一時間還認不出這卡的來頭：“表哥…你…”
“酒吧不適合我，我想重新找份工作。可能要離開了，這是我給你和姑姑的一點心意。”易小痕微笑，他不想過多解釋，這張銀行卡里的錢夠一般普通人家用上一輩子不成問題。
“天吶，挖了個擦，鑽石卡啊！”傍邊的幾個小姐妹驚呼，眼睛都直了。
“表哥，你不會是去搶劫了吧？我…我……知道你對我好，不想我在這裏……可你……你……”張盈眼眶有霧氣打轉，踧立在原地，話都說不清楚。
易小痕早料到會這樣，一陣無語，很難想象一個師出無名的二十二歲小夥會擁有保底千萬的鑽石卡。
而且這人還是自己從小到大的玩伴，知根知底的一個窮孩子，讓張盈不敢相信。
“這是我答應別人賣掉我身體器官換來的，你這輩子要好好珍惜自己，好好照顧姑姑，我們……來世再做兄妹。”易小痕說着努力擠出一滴眼淚，轉身決然而去，留下一個孤獨悲壯，充滿了無奈感的背影。
“表哥，我和我媽下半生一定喫好喝好玩好，你安心去吧！”
………………。
聽到這話，遠去的易小痕差點一個趔趄。
易小痕自幼無父無母，他爸爸媽媽長甚麼樣子，他已經記不清楚了。
這個姑姑，和他沒有血緣關係，是曾經路過易小痕家時，見易小痕可憐，抱撿來的。
姑姑是個寡婦，家中條件很差，還有風溼病纏身，硬是將他和張盈拖養長大。
他退出天知痕後，本來想就此以後一家人平平淡淡生活。
但昨晚劉舜的話，讓他又回憶起了曾經在“衍炁幻境”中戰鬥的畫面。
易小痕很渴望，就算只是虛擬空間，他也渴望馳騁在漫天黃沙中，與各路梟雄們的熱血爭霸。
易小痕想回去，就算以一個最普通“青銅炁紋”的身份角色。
他將教練給他的錢，全部給了表妹。
“已經頹廢了大半年了。”
易小痕站在一處天橋上，秋季的陽光和風形成了某種默契，他靜靜感受着屬於秋天的安逸……
本來內心中那沉靜的遼闊荒原，卻已然被那星星之火，悄悄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