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太陰
提起這位周輕雲小師妹,朱梅雖是有些不服氣,但心裏也喜歡她那嬌憨可愛的模樣,喜歡聽她甜甜地叫自己一聲:“大師姐。”
只是天賦如此絕佳的好苗子,師尊卻不積極收作內門弟子,至今還是外門弟子,這讓朱梅暗地起了不少猜測,周輕雲絕佳的天賦主要體現在劍修上。
而天下劍修之術,當首推蜀山派,看來這位小師妹他日莫非是要歸入蜀山門下?
“哦,可是,我聽說輕雲姐姐上山五年,學劍才三年。”金蟬渾然不覺朱梅的心思,童言無忌,直戳朱梅痛處。
朱梅鬱悶地瞪了他一眼道:“我學劍一年都沒有好吧,反正我沒正兒八經學過。金蟬,我說你別打岔好不好,我明明是在說修道之事,人爲萬靈之首。你難道不想知道,爲甚麼人爲萬靈之首麼?”
在姐姐齊靈雲面前素來耍性子的金蟬,到了朱梅這邊救只能喫癟,他還真怕這位姐姐不高興起來不理他,於是連連向朱梅賠不是道:“梅姐姐,是我不好,你快給我說說,爲甚麼人是萬靈之首?既然是萬靈之首,爲甚麼還有這麼多人要做壞事呢?”
朱梅這才滿意地揚起下巴道:“人是萬靈之首,可多數人卻沒有這個自覺,只圖眼前一些零星半點的好處,全不思量長久之道,對了,還記得我們剛纔撞見的那個妖怪麼?”
金蟬點點頭,卻冷不防聽朱梅道:“可惜他的壽元快盡了,也就比他當刺蝟的時候多活個十來年吧,當然了,對他來說,很可能是覺着自己活了一、兩百年。”
“怎麼會這樣?”金蟬對此十分納悶。
朱梅淡淡道:“你沒聽過說,天上一日人間一年麼?人和仙比起來如此,妖和人比起來,也是一樣的。尋常刺蝟也不過活個五、六年,這隻刺蝟起碼活了十五年以上,對他來說,人間的這十幾年光陰大概有一、兩百年那麼漫長。你看他老得都走不動了,所以,你現在知道人身的可貴了麼?”
金蟬似懂非懂,可還是想不明白,站在一個刺蝟的角度,這十幾年的人間歲月,如何變成一、兩百年?
他腦海裏浮現出那刺蝟一雙可憐巴巴的小豆眼,以及蹣跚而行的身影,心中不由陣陣傷感,嘟囔道:“這麼晚了,這刺蝟會不會被其他妖怪喫掉……”
朱梅笑道:“誰要喫這種妖丹都沒有的小妖怪。他本也成不了這氣候,也就是黃巢毀了陰陽界,龍脈之氣大亂,才讓他得以成妖,根本都沒修太陰煉形的資格。更別說有機會佔個小荒境,甚至入大荒之境去脫胎換形,成就人身了。”
朱梅滿不在乎,金蟬卻聽着很是難過,喃喃道:“可是,他是一個好妖怪,他不是還要給枯葉禪師送供養麼?”
“枯葉禪師……”聽金蟬再度提起這個名字,朱梅不由又想起了醉仙崖。
“梅姐姐,你也認識枯葉禪師麼?這個禪師是甚麼人?啊,對了,他不是人,那刺蝟說枯葉禪師是妖狐,梅姐姐,你知道麼?”
金蟬連連發問,朱梅只覺心煩,嗔道:“你且安靜,待我想想再說與你聽。”
於是金蟬乖乖閉上了嘴,朱梅站起了身,向遠處眺望,此刻天色滄溟,點點星光浮起,很快勾勒出一副瑰麗的星空圖。
“前朝禪宗大盛,其中有一位著名的法師,在百丈山修行,人稱百丈禪師。
禪師每日上堂講法,皆是座無虛席。有一天,講堂散去後,有一位老者站立起身後,卻久久不曾離去,負責接待的知客僧,認出這位老者是經常來聽禪師講法的信衆,便問他有何事。
結果那老者說自己是妖狐,五百年前曾爲禪僧,因爲回答了一個問題,而墮落爲野狐之身,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回答錯在哪裏,所以今日想要問一問百丈禪師。請知客僧代他轉達這個請求。”
看着朱梅在夜風中飄蕩的紅裙,宛如即將乘風而起的仙人,金蟬不由心生敬畏,問道:“梅姐姐,這個問題是甚麼問題?百丈禪師回答了麼?”
朱梅回身嫣然一笑,身後的星空襯得她愈加出塵逸凡,“百丈禪師聽了知客僧的話,便讓知客僧領着老者走來近前,請這個老者用相同的問題來問他。於是老者問道,‘大修行人還落因果否?’,這個問題,老者前世爲禪僧時,曾回答‘不落因果’。”
“怎麼可能?”金蟬有些激動得站起身來道,“梅姐姐剛纔都說了,就算我是爲拯救天下蒼生S人,也要渡天劫。”
朱梅不禁莞爾道,“你到是比那野狐禪僧聰明,禪宗講因果,道家講承負,萬物道長道消,豈有落空之理。金蟬,正如你方纔所言,你爲拯救蒼生而S人,他日,蒼生承負你所締造的太平之世,而你卻要承受天劫,你還願意拯救蒼生麼?”
金蟬聞言啞然,這怎麼聽都是一樁賠本的買賣。
可他心中又有疑惑,自己的父母也是修道之人,也斬S過惡人,尤其眼下亂世當道,妖未必喫人,人到是自己喫起人來了,這樣的惡行怎能不去阻止?
一直以來父母和阿姐也是這麼教自己的,可聽朱梅的意思,這樣的修行到頭來好似一場空。
朱梅見他滿臉困惑,也不再追問,繼續道:“先把故事繼續講吓去吧,這位野狐先生在問完問題後,只聽百丈禪師答道,‘不昧因果。’
老者聞言,瞬間如遭雷擊,良久方回神,隨即向百丈禪師拜倒叩謝,說今日自己得了大解脫,並懇求禪師派弟子去山後尋找他的屍身,以僧禮火化而葬,之後百丈禪師自然是幫他了結心願。據說這名野狐禪師也有傳承,每一代野狐禪師奉‘枯葉’爲法名。”
金蟬聽着這個故事,似有所悟,他問道:“那梅姐姐,要如何‘不昧因果’呢?是不是‘不昧因果’就能渡天劫了?”
朱梅道:“說是這麼說,可是身在俗世,尤其是這亂世之中,真能清楚自己每一言每一行之承負麼?比如眼下這天災連年,狼煙四起的世道,皆是前人所造,今人承負,可那些前人,未必知道自己當日所做,會有今日這番後果。所以要如何‘不昧’,也只有每個人自己去求證了,等你修行了,再慢慢求索吧。”
金蟬有些鬱悶地點點頭,看來修行並不是自己所想的“拯救蒼生”這麼簡單,他有些沮喪地走到朱梅身邊道,“那以後我儘量跟着梅姐姐,梅姐姐這麼聰明,我要是有甚麼想不清楚的承負,就問梅姐姐。”
朱梅聽了他這話,差點沒從山上滑下去,可眼下金蟬所謂的“跟着”也沒別的意思,她能說甚麼,還能說甚麼?
朱梅悶悶不樂地望向遠方,此際正值十五,月滿中天,銀輝灑落,星辰瑰麗之色褪減,成了與月一般的點點銀光。
“金蟬,你來,你不是眼睛好麼?來看看這山間有甚麼寶物?”朱梅決定把未來的煩心事先拋到腦後,招呼着金蟬過來一起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