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姨太

民國十四年冬，武城。

鑼鼓喧天，軟轎在沈府偏門停下。

文亦舒苦澀的看着自己身上的桃紅嫁衣，深呼吸一口氣，從偏門而入，緩至喜堂。

抬眼就看到坐着輪椅的沈千珩，以及——抱在他懷裏姐姐文芷嫣的遺照。

文亦舒腳步一頓，心中一緊。

沈千珩的目光如有實質，冰冷的看着她，嘴角掛着似有似無的嘲諷。

“莫不是這婚禮，不如姨太太所願？”

一聲稱呼，讓她神情僵硬，嘲諷的反問瞬間化成鋒刃，狠狠扎進她的心口。

至此，文亦舒才明白，原來這場婚禮，自己只是來作配的姨太太。

這場婚禮實在浩大，只是，幾乎整個武城的人都對此憤然。

人盡皆知，文亦舒趁着沈少爺酒醉藉機靠近，還將事情抖出，逼得沈家認了這婚事，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沈家的夫人？

可看到這一幕，衆人嘲笑起來。

不過是個妾罷！

文亦舒對這些嘲諷的笑充耳不聞，卻在聽到喜娘的話猛然抬頭。

“還請姨太太抱着夫人的照片，拜堂要開始了。”

夫人？沈千珩是甚麼意思，這婚禮，不是她的嗎？

遺照被強硬的塞進手裏，她鼻尖泛酸，想質問，卻沒資格。

抬頭看到沈千珩眼角的戲謔，她安慰自己，沒關係，今天是她最重要的日子，一定要開心。

文亦舒強忍屈辱，三拜完畢，喜娘將遺照放在主位。

“請姨太太向主母敬茶。”

文亦舒手裏端着熱茶，似乎要將她的手心灼傷，氤氳了她的雙眸。

可她依舊穩當的把茶放在主位的桌面上，看着女子笑顏如花的黑白照，苦澀似是傳遍她全身。

沈千珩冷眼看着她做完一系列的動作，才收回陰鷙的視線。

“感謝各位鄉鄰參加我的婚禮，不過我的夫人死於三個月前的那場疫病，在我心中，她將是我此生唯一的妻，旁人於我，皆不如婢！”

一字一頓，文亦舒的臉色一點一點變白，心像是被人狠狠攥緊，就連空氣都變的稀薄。

沈千珩留洋歸來，推崇一夫一妻。

她姐姐既是唯一的妻，那她算甚麼？

文亦舒無聲慘笑，卻卑微的想，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就算是婢，她也不會介意。

可這樣的話並不能緩解心裏半分疼痛，大概是她愛的貪心，妄想擁有他的心。

周圍響起了陣陣竊竊私語。

“這樣的女人就該如此，聽說她們姐妹同爲第一醫院的護士，文大小姐的死就因爲前陣子疫病爆發，她貪生怕死和姐姐換了班，這才讓文大小姐不幸染病去了。”

“還有，文大小姐身亡，沈少爺悲痛欲絕，在醫院不眠不休三天，終於找到控制疫病的方法，卻精疲力竭倒在了手術臺上。

雖然撿回了一條命，卻留下了後遺症，雙腿骨壞死，只能坐輪椅行走。”

“文大小姐多好的人啊，還有沈少爺，原本是最有潛力的醫生，本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現在，一死一傷，真是天妒英才啊！”

就在這樣的議論聲中，文亦舒被送回了新房。

紅燭搖曳，映襯出文亦舒一片寂寥的眸光深處，那不見天日的期待。

若是她能解釋這些事，也許就不會被人誤會至此。

隨後想到姐姐的苦苦哀求，這種念頭又壓了下去。

木雕門被推開，沈千珩推着輪椅進來，面色陰沉。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他的表情卻未見一分喜色。

文亦舒嘆了口氣，將他扶到牀上，替他按摩着腿上的肌肉。

“這婚禮，你可滿意？”